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億萬富豪為如何與省部級高官搭上關係糾結時,升斗小民或許正為雞毛蒜皮的小事鬧心,人人有本難念的經,世上沒哪個人一輩子只有喜樂,沒有憂愁,所謂看破紅塵無喜無悲的世外高人,出世之前大多受了生活上太大的刺激,看破紅塵說白了屬於精神上的逃避,不敢直面真實而殘酷的世界。()
大雜院劉家,青石巷子老住戶心目中的「大家族」,兒女們有出息,工作單位好,全是鐵飯碗,老兩口退休金加起來五千多,還享受公務員退休後的完善福利待遇,眼紅死靠賣體力養家餬口的左鄰右舍,羨煞新豐市工薪階層,名副其實的小康家庭。
然而,劉家並非一帆風順、和和睦睦,三間正房傳出劉小鳳河東獅吼似的怒罵腔調:「王建明你個孬種,領導讓我陪那個老男人跳貼身舞,你就不能像個大老爺們吱一聲啊?昨晚你也在場,親眼見了五十多歲的老傢伙多下流,他用下身頂我屁股的時候你怎麼不放屁?連女人護持不了,你當什麼男人?今晚我還得陪喝酒、陪吃飯、陪跳舞你繼續當縮頭烏龜假裝沒事人?」
正房客廳,「妻管嚴」王建明扯了扯領帶,訕訕低頭無話可說,每到年底上邊總要下來人檢查工作,他老婆劉小鳳算城建局的一枝花,關鍵時刻得負責接待上邊來的領導,你說一大幫老爺們酒足飯飽去唱歌跳舞,出格過火的行為在所難免,頂頭上司讓你陪上頭領導跳舞,你能不跳?在機關單位,領導的面子大過天,駁了人家面子休想悠哉混日子,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
「小鳳少說幾句,領導安排的事兒,建明能有什麼辦法,只要不太欺負人,咱忍忍就過去了。」葉桂蘭倒是看得開,拽了拽女兒衣袖,和丈夫結婚三十年,機關單位那點門門道道,她心知肚明,警察知法犯法、幹部涉黃涉黑、領導作風不正絕非駭人聽聞的新鮮事,新聞媒體僅曝光了冰山一角。
一家之主劉國柱端坐沙正中,抽著煙不說話,不算蒼老的臉上流露幾分無奈,在市交通局當了一輩子科員會計,太瞭解官僚體制的弊端,瞭解某些領導的德性,這次女兒陪跳舞,搞公關,下次陪著幹什麼?
劉國柱著實擔憂,仰臉望向餘怒未消的女兒,緩緩道:「要麼我再找找關係,給小鳳換個單位?」
「爸,機關單位都一個樣子,您說往哪調?」王建明苦笑道,昨晚親眼目睹禿頂老頭死皮賴臉糾纏老婆跳貼身熱舞,一個勁摩擦,一個勁頂撞,他也火大,可必須忍著,機關體制中的底層公務員,他哪有衝冠一怒為紅顏的資本。
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
劉國柱歎氣,沉默無語,古人說一如侯門深似海,而今一入公門深似海,沒反抗的資本,唯有忍氣吞聲,這時院裡響起鄰居的呼喊聲「老劉,桂蘭,快出來,葉子回來了,葉子開著小車回來了!」
劉國柱、葉桂蘭愣神,王建明兩口子面面相覷,一家人沉默十幾秒,葉桂蘭匆忙跑出屋,劉小鳳輕蔑地撇撇嘴,以她想來,葉沉浮開小車大概打腫臉充胖子坐出租車回來了,大雜院這群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大驚小怪什麼勁兒,她用鼻孔冷哼兩聲,陰陽怪氣道:「開小車他能開回輛奇瑞qq,我頭朝下走一百步。」
大雜院門口,黑色牧馬人的粗獷車身彰顯霸氣,錚亮車身反射陽光,極為耀眼炫目,五十多萬的車子,在新豐市當得起身份和實力的象徵,葉沉浮下車,同圍觀的鄰居點頭含笑打了招呼,無論攀爬到哪一層面,看他長大且沒少照顧他的鄰居永遠是他的長輩,從後備箱裡往出搬東西,放下好幾箱進口的蔬菜瓜果,算是替姑姑姑父準備的年貨。
「葉子,真是葉子,哎呦讓姑姑好好瞧瞧。」
葉桂蘭激動的熱淚盈眶,拽住衣錦還鄉的葉沉浮又摸又看,喜極而泣,周圍人議論紛紛,都說葉沉浮有出息,他們有種感覺,彷彿半年前靦腆的大男孩猛然間大變樣,氣質、風度已經與卑微寒酸無緣,事實上,半年時間足以使一個人生質的蛻變,再嬌氣的孩子進入野戰軍新兵連磨礪三個月也會有一身殺氣。
今天的葉沉浮已非昔日穿二手假名牌遊走校園撿廢品賺生活費的窮人,是新豐半個地下世界的主宰者,是震動省城長州黑白道的葉少,是控制幾個億固定資產的暴戶,終有一天他會站的更高,俯瞰芸芸眾生。
「姑姑,小葉回來了,我爸媽走的早,以後我就孝敬您,讓您過好日子。」葉沉浮給姑姑擦抹眼淚,凝視飽經風霜洗禮的蒼老面龐,心中酸,除了他的女人,這世上老人家是他最親最親的親人。
葉桂蘭抹著眼淚點頭,兒女們穩定後,她眼巴巴盼著最疼愛的侄兒有出息,打量幾眼貌似昂貴的越野車,又瞧瞧地上一大堆東西,無比欣慰,不讓葉沉浮往家裡搬,而是喊出老伴、女婿,當王建明瞅見夢寐以求的牧馬人越野車,再仔細端詳從頭到腳全是牌子貨的葉沉浮,忽然冒出個念頭。
這小子是不是被省城的富婆包了?
劉家人忙著往家裡搬東西,劉小鳳聽丈夫叨念表弟開輛五十多萬的車子回來,驚得目瞪口呆,匆忙出門看了車又看了人,越恍惚迷茫,似乎窮表弟突然達是有駁常理的詭異現象,習慣趾高氣揚藐視某窮人的富人有一天現這窮人比他還富,什麼心情,恐怕難以言喻,劉小鳳正是這般心情。
小市民的小心眼,看不得比自己差的人飛黃騰達、出人頭地。
劉家自己燒暖氣,比院裡其他人家的火爐熱乎多了,葉沉浮一進門熱氣撲面,脫掉外套,拿出從長州高檔商廈買的手錶、飾,親自為姑父姑姑戴上,笑道:「這麼多年,一直是您二老給我買衣服買鞋,照顧我們一家人,現在我有點能力,最該回報的人就是你們,東西不貴,是侄兒的一片心意。」
「小葉,兩萬多的表六七萬的手鏈還不貴啊?」
王建明的小心肝快被刺激死,陪領導出差走南闖北、給上頭送禮,多少見過點世面,伯爵手錶、卡地亞鑲鑽手鏈他認識,葉沉浮一出手十來萬的禮物,在月薪兩千多的小公務員眼裡太驚世駭俗。
「呃」
正琢磨是不是贗品的劉小鳳當即傻眼,大雜院古樸門樓前,她弟弟劉健的表情比她更精彩,梳著三七分頭的劉健正目瞪口呆望著牧馬人越野車、望著熟悉的車牌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