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雲看到這一幕,似乎明白他為什麼會遭受傭人的冷眼了,看來這些人都覺得鄒雯才是這個家的主人,甚至連受到鄒雯寵信的王福都比高雲有威信。
「也難怪,就憑這個書獃子的智商,也確實不是打理家業的材料兒」。高雲大概猜到高老爺子去世的這一年多裡,高府裡發生的變化了。
「吆呵!咱高家這大儒生怎麼不在房裡用功,捨得跑出來了,啊!哈哈哈哈」。王福帶著嘲笑的語氣調侃高雲,態度極其囂張。
「呵呵,我怕身上長蟲兒,出來曬曬太陽」。高雲雖然覺得很不爽,但還是盡量放緩語氣。
「好,好,那你慢慢兒曬啊,哈哈」。王福一邊嘲笑著,一邊跟上鄒雯,竟然很隨意的把手搭在鄒雯肩上。
而鄒雯在自己丈夫面前,被王福這樣的親暱,卻絲毫沒有反抗的意思,好像在她眼裡,高雲就是個擺設,完全被她無視掉了。
高雲看著這兩個人的背影,大概知道王福為什麼會這樣得寵了。
「狗男女!別太猖狂!」高雲心裡罵道。
其實高雲之所以生氣,不過是為這個書獃子鳴不平而已。因為在高雲的審美標準裡,鄒雯這種女人,是屬於那種倒貼也不要的類型,高雲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更談不上對她生氣了。
但是再轉念一想,高雲又不覺得怎麼窩火兒了。畢竟是這個書獃子讓人家守了六年的活寡,這對於絕大多數女人來說,都是難以忍受的,更何況還是這樣一個扭腰猛胯的騷包。反正自己也不會要她,就隨她去吧。
高雲在院子裡轉了一圈兒,每個人的眼神都讓他覺得不爽,高雲乾脆走出高府,到大街上溜躂溜躂,也順便考察一下這個年代的風土人情。
遒縣隸屬涿郡轄內,跟涿縣相鄰,屬於涿郡的核心地帶,但是這遒縣縣城卻並沒有高雲想像中那樣繁華。街市上雖然也是行人不斷,但每個人的臉上都透著一種憂鬱的神情,讓人看上去覺得很壓抑,整個氣氛也就顯得很蕭條。
「山雨欲來風滿樓,看來這就是亂世來臨前的徵兆啊。當這些人的壓抑爆發出來的時候,也就是天下大亂的時候了」。高雲隱約感覺到,這些人憂鬱的背後,應該是對所受苦難的怨恨。民心變,則天下亂,這個道理高雲是很清楚的。
從早晨轉到中午,高雲覺得有些餓了,正好看見對面有一間飯莊,於是就走了過去。
飯莊門口旁邊有一個卦攤兒,算命的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胖子,中等身材,面皮白淨,正在那裡指手畫腳的給眾人講解卦象。
「我男人回來了,先生算的太準了,還真是路上遇上山賊了。雖然這趟買賣賺的錢沒了,但是人回來就好啊。真是太謝謝先生了」。一個中年婦女似乎是專程為答謝來的。
「哦?呵呵,那就好,那就好啊,你回去告訴他,以後再跑買賣不要往西、不要往南,你們的運氣在東邊兒呢」。算命先生捋著小鬍子,笑瞇瞇的說道。
那中年婦女聽到這些,好像非常高興,又付了一注卦金,才千恩萬謝的離去。
「東邊兒?那就是青徐一帶了,不往西、不往南?難道這個先生是有意指點那個婦女,讓她丈夫避開山賊多發的地帶?」。
高雲覺得這個人不一般,打算會他一會。仔細聽了聽這先生的路數,高雲撥開眾人擠到那人面前,從袖子裡掏出一塊金子,放在案上。
「嗯?閣下這是何意啊?」算命先生看著這塊金子,有些詫異。
「我想跟先生求上一卦」。高雲微微一笑,把金子推到算命先生手邊。
這塊金子足有五兩,在這個時代,五兩金子可不是個小數目,按照此時的購買力來計算的話,大概能買兩千五百斤大米。算命先生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不解的問道:「閣下這麼高的卦金,不知所問何事?」
「天下事!」高雲大義凜然的說道。
算命先生一聽這三個字,先吃一驚,看了高雲一會兒,才略加思索的說道:「在下只卜與人相關的事,不卜其他,請閣下見諒」。
高雲早就想好了下文,正等他這句話呢,算命先生話音一落,高雲便接口說道:「天下崩亂,則民不聊生,在下問的難道不是跟人相關的事嗎?以在下看來,不但是跟人相關,而且跟所有人相關,關乎生死!難道先生不這樣認為嗎?」
「這…,唉…,敢問閣下尊姓大名」。算命先生左思右想,覺得沒法回答,要說是吧,那他就得卜這一卦,但是天下大勢誰能說的準呢;要說不是吧,他又找不到反駁高雲的理由。既然被人家問到無話可說,也只好認栽。他之所以問高雲名諱,就是想弄明白自己是栽在誰的手裡。
「不敢,在下高雲,字普方,敢問先生尊諱」。高雲算準這先生答不上來,其實他的這個問題,恐怕除了他本人以外,也就只有那位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的諸葛先生能答上來了。
「慚愧,在下孫斌,字輔仁。今日敗在閣下手裡,孫斌心服口服,告辭」。孫斌說完,站起來就走,既然被人家扯了幌子,那卦攤自然就不能再要了。
高雲見狀,趕緊擠出人群,跟在孫斌後面。從城北一直跟到城西,眼看四周無人,高雲才開口說道:「輔仁先生請留步,聽在下一言」。
孫斌早知道高雲跟著他,聽見高雲說話,停下腳步,背衝著高雲說道:「在下已經捨了卦攤,閣下還想怎樣?」
高雲聽孫斌語調強硬,知道他還在為剛才的事生氣,急忙上前兩步,說道:「先生不要誤會,在下絕不是有意跟先生過不去。只是在下覺得先生滿腹才華,卻在這市井之中幹這樣的買賣,好像不太光彩吧?」
孫斌聽了高雲這些話不禁一顫,轉過身來盯著高雲,說道:「但凡不是沒有辦法,誰願意幹這種欺詐的勾當。你們這種富家子弟怎麼會瞭解我們窮人的疾苦,你要是真想知道原因,不妨跟我走一趟」。
孫斌說完也不等高雲開口,轉身就走。高雲覺得孫斌是個人才,想要招攬他,於是便跟在後面。
走了約有兩刻鐘功夫兒,來到西城一處破舊的民居。這是一所低矮的草坯房子,破的就像是丐幫九袋長老的衣服,裡裡外外都是補丁,而且這些補丁都是用麥皮和成的泥巴貼住的,一看就是門外漢的手筆。屋裡又潮濕又陰暗,還有股發霉的味道,高雲簡直不敢相信這裡是住人的地方。更嚴重得是,在這一路上高雲還發現了很多這樣的房子,這不禁讓高雲想起書上寫的那種民生疾苦來。
屋裡唯一的一張床上,躺著一位半昏迷狀態的老婦人,不時發出陣陣低吟,好像病的很嚴重。
「慚愧啊,沒想到先生竟然是這樣的境遇。高雲不瞭解情況,還譴責先生,真是太對不起了」。高雲實在沒想到,孫斌的家境會這樣淒慘,想起自己說的那些話,覺得有點兒無地自容。
「沒什麼,你也不用自責,就憑你這身打扮,不瞭解情況也在情理之中」。孫斌說的很淡然,不像是在揶揄高雲。
「唉,慚愧,慚愧,敢問令堂得的這是什麼病啊?」高雲先入為主,認為這個老婦人是孫斌的母親。
「這是我義母,是我那結義兄弟的母親」。孫斌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凝視著床上的老婦人,神情變的有些黯然。
「其實義母這病,原本不過是感染傷寒,不能進食。只因沒錢醫治,才拖成現在這樣,想起來都怨孫斌沒用啊」。孫斌長歎一聲,好像很自責的樣子。
這下高雲被徹底的感動了,他沒想到孫斌這樣竭心盡力的奔波,竟然是為了結義兄弟的母親。「這是什麼樣的重情重義啊」。高雲想到這裡對孫斌更加敬重了。
「輔仁先生真是情深意重,讓人敬佩。先生為義母的病已經是竭盡全力了,又何必這樣自責呢。我看老夫人的病情不能再耽擱了,既然我一時唐突砸了先生的飯碗,造成的後果就應該由我來彌補,先生留在這裡照顧老夫人,我這就去請郎中」。
高雲說完也不等孫斌答謝,轉身就走,撇下孫斌呆在那裡,又是驚訝,又是感動的看著高雲的背影。
孫斌居住的房子雖然破舊,但位置卻在遒縣城內,距離藥店也沒有多少路程。功夫不大,高雲便請了一個郎中回來。
郎中看過老夫人的病情之後,果然說是傷寒日久,脾胃傷損,好在並不難醫治。隨後開了方子,便讓高雲跟他去藥堂取藥。
雖然孫斌家距離藥堂不遠,但是卻經不住老郎中走路實在太慢,等高雲取藥回來的時候,已經日落西山。但高雲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而是到院兒裡架起鍋灶,準備親自替老夫人熬藥。
孫斌這時候已經徹底被高雲的仁慈感動了,「噗通」一聲跪倒在高雲身後,聲淚俱下的說道:「恩公大恩大德,孫斌無以為報,這裡給恩公磕頭了」。孫斌說完,當真磕了起來。
「誒!先生這是幹什麼,快起來,快起來」。高雲急忙上前,想扶孫斌起來。
就在這時,一個壯漢從門外走了進來。那壯漢見孫斌跪在地上,淚流滿面,不由的當場一愣,說道:「大哥,這是怎麼了?」。
「大哥?那想必這就是孫斌的那個義弟了」。高雲見這壯漢形態威武、滿臉正氣不禁感到驚奇。
「孝甫別愣著了,快來拜見恩公」。孫斌見那壯漢發愣,趕緊叫他給高雲見禮。
壯漢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他好像很聽孫斌的話,聽孫斌叫他拜見恩公,也不多問,衝著高雲就是一拜。
「使不得,使不得,壯士快別這樣」。高雲自然不能等那壯漢真拜下來,趕緊上前一步,托住雙臂。
「孝甫?三國裡應該沒有這樣一號人物」。以高雲倒背三國的功力,只要是三國裡有名有姓的,就沒有他不知道的。而「孝甫」這兩個字他卻是從來沒聽說過。
「這位壯士,想必就是輔仁先生的義弟了,敢問壯士尊姓大名」。高雲笑著問道。
「在下高順,字孝甫,請問閣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