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立柱上去了。
佟圖賴的老漢軍旗也隨著參戰。
局面變得更加混亂,也更加宏大。
佟圖賴的老漢軍旗成軍已久身經百戰,其戰鬥力並不比真正的八旗辮子兵遜色,在大雨中混戰,依舊保持了很不錯的序列和隊型。像以前那樣,分成連續不斷的波此,一波接著一波反覆循環,彷彿永無止境永不停歇的怒海狂濤,不斷衝擊著蕩虜軍的防線。
每一次攻擊,每一次衝撞,都好像是滔天巨浪猛烈拍打。
蕩虜軍的陣線如同岸邊的礁石,沉穩、堅硬。
巨浪的每一次進攻都會漸漸消退,同時也是下一波浪潮席捲的開始。前浪後浪持續連綿,一步步考驗著蕩虜軍的極限。
蕩虜軍防線的正面和左翼,已經被撕開了十幾個或大或小的缺口,雙方在這些缺口附近反覆爭奪反覆拚殺。都在用生命和鮮血做著努力。或者是為了填補,或者是為了撕開的更大。
殷紅的鮮血落入泥水,黑色的爛泥竟然閃現著隱隱的血色……
蕩虜軍的火炮已經徹底啞巴了,清兵馬上就察覺到了這一點。
「長生天保佑,漢兒的炮用不得了,殺!」
「蕩虜軍的炮完蛋了,衝啊。」
吶喊聲中,清兵更加癲狂。
「弩兵列隊。」
「預備隊上前。」
接連發出兩道命令之後,李乙丑一伸手,結果一個親兵的長槍:「你,打我的旗,跟著我沖,就算是你死了,這面旗也不能倒,明白沒有?」
親兵的臉上全都是淋漓的水跡,用很大的力氣擎著那面旗幟,用盡全身力氣高喊:「明白。」
「蕩虜軍不敗,大明萬歲。」
雄壯的吶喊聲中,李乙丑第一個跳過胸牆,挺著長槍衝了上去。
身後的親兵衛隊馬上前湧,不顧一切的衝到他的前面,拔出腰刀吶喊著:
「蕩虜軍不敗。」
「大明萬歲。」
雄壯的吼聲如同狂風席捲,激盪起漫天殺氣。
連蕩虜將軍都衝上去,打到這個份兒上,已不再區分戰兵輔兵,幾乎所有人都拿起武器,朝著正前方衝殺而上。
當李乙醜的認旗在交戰地帶高高飄揚之時,佟圖賴忍不住的站立起來,想都沒有想,直接懸出花紅賞格:「豫王令,砍到敵主旗者,賞千金,賜美貌女奴十名,允跑馬圈地。」
「豫王令,格殺敵帥李乙丑者,入旗籍,允為揚州之主。」
「嗚——喝——」
「殺——啊——」
清軍的瘋狂叫喊如同狂野狼群最嗜血的嚎叫。
大到值得用性命去博的潑天富貴,直接就將清軍化身稱為最凶殘的野獸。
李乙丑親臨作戰,頓時讓每一個蕩虜軍士卒熱血沸騰。
蕩虜軍精良的鎧甲可以防禦大部分傷害,就算是受傷,也要將手中的長槍刺出,任何一個人倒下,就再也沒有可能站立起來,瞬間就會被砍成肉泥,陷如稀爛如粥的泥水當中。
李乙丑直接參戰,頓時就稱為整個戰場上的焦點,稱為所有清軍競相追逐的目標。
一瞬間,洶湧的潮水就改變了方向,不管那面高大顯眼的認旗移動到哪裡,浪潮就會朝著那個方向洶湧澎湃猛烈拍打。
「咚咚」的戰鼓對著淒厲蒼涼的號聲,恢宏而激昂。
只有親身經歷過這種捨命搏殺之後,才會真正理解什麼叫做戰場,才會真正明白什麼叫做戰爭。
戰爭,從來就不是人筆下「馬革裹屍」的慷慨,也不是「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豪邁。
戰爭,就是最血腥的搏殺。
戰爭,就是最原始的碰撞。
沒有任何詩情畫意,只有最狂野的撕咬,和野獸一樣的撕咬。
風雲色變不足以描述其烈。
在佟圖賴的記憶當中,眼前的蕩虜軍就是生平所僅見的強悍對手,在持續而又頻繁的高強度高烈度戰鬥中,始終保持著高昂的鬥志。直到現在,他都無法判斷蕩虜軍是不是已經到了強弩之末,所以不敢貿然把當作主力的預備隊完全壓上去。
連李乙丑都拿著武器上去了,看樣子蕩虜軍已經到了最後關頭。
但是經過一番精密的計算之後,佟圖賴斷定蕩虜軍還有餘力,李乙丑還有後手。貿然把最寶貴的籌碼壓上去很可能會中計,以助於讓後面的攻堅大戰變得力不從心。
佟圖賴和李乙醜的心思完全一樣。
現在的-攻防戰根本就不是決戰,決戰只應該發生在揚州本身的爭奪當中。現在的戰鬥只不過是為了消耗對方削弱對方而已。
大約過了兩頓飯的功夫,前方回報:李乙丑已經從正面頂住了清軍,蕩虜軍一部正在往後方移動。
李乙丑要撤了,他要憑城死守了。
現在的李乙丑衝到最前,其實是為撤退打掩護。
依舊能夠交替撤退,依舊可以組織起次序,看來蕩虜軍還真的留了一手,幸虧剛才沒有貿然衝上去。
要不要趁著這機會掩殺一陣?那兩個旗的主力軍還有這份能力嗎?佟圖賴無法確定。
稍一猶豫,旋即當機立斷:「速速去報豫王,要他調集滿洲戰兵上來,戰機已經出現。」
「是。」
傳令兵縱馬而去。
當多鐸率領八旗披甲戰兵趕過來的時候,已是兩個多時辰以後了。
在如此寬大的戰場上交戰,不是象蘇子朋在電腦上玩兒即時戰略遊戲那麼簡單,不是隨便點點鼠標就可以做到的。
能在兩個多時辰的時間之內,把兩個旗一萬六千餘戰兵和兩萬多輔兵從駐守狀態調整為臨戰狀態,並且趕到這裡,已經是非常之神速了。
敵軍撤退,趁勢掩殺,這正是滿洲戰兵最擅長的事情。
看到戰場上出現的良機,多鐸已經顯得有些興奮了:「上前,分列,殺敵,列雲垂隊型。」
這是一個非常便於追擊的隊型。
大雨磅礡,滿洲的披甲戰兵迅速成列,在整齊的聲響當中抽出長刀。
雨越下越大,已滿是孔洞的各色戰旗呼啦啦席捲,遠方的廝殺還在繼續。
天昏地暗。
從這個方向上望去,可以看到蕩虜軍的隊首部分已經開始入城了,李乙醜的認旗依舊在城外高高飄揚。蕩虜軍在護城河前方擺開一個相對緊湊的防禦陣型。
銜尾而至的蒙古旗和老漢軍旗死死咬住了蕩虜軍的尾巴。
「沖。」
多鐸一聲令下,作為核心戰鬥力的八旗披甲戰兵猛然潑出。
夾雜在槍兵之後的弓箭手毫不吝惜的一口氣射光弩匣中的所有箭支,逼迫的清軍不能靠近。
羽箭穿透重重雨幕,釘是人體之上,還不時響起刀劍之類的銳器砍在甲冑上的聲音。
當八旗披甲戰兵越來越近的時候,護城河前方不遠處的蕩虜軍依舊擺出嚴防死守的架勢。
他們為什麼不繼續分兵陸續進城呢?
佟圖賴已經感覺到了有些古怪。
事出反常即為妖。
是炮!
一定是炮!
而且是射程非常遠的重炮。
在寧遠大戰的時候,佟圖賴就吃過類似的大虧。
「快去追趕豫王,要他提防城頭的重炮強弩……」
「轟,」
「轟」「轟」
地面似乎在微微顫抖,遠處的揚州城頭猛然閃過幾團紅光。
真的是重炮。
旋即,好似剛剛開頭一般,轟隆隆的聲音接連響起。
至少三十門重炮隱藏在城牆後面的閣樓當中,這些重炮雖然動轉不靈不適合野戰,安防在城頭居高臨下,等著成群成群的清兵靠上去,絕對不時為規模殺傷的有效手段。
按說老漢軍旗和蒙古旗早已進入的重炮的射程,蕩虜軍卻一直隱忍不發,直到作為核心主力的兩個八旗上前之後,才突然開火。
城頭上的重炮有專門的閣樓,雨水毫無影響。
「轟」「轟」的聲音還在響著,本以為蕩虜軍已再無火炮的八旗披甲戰兵立刻就吃了大虧。為了鞏固揚州城防,李乙丑很是下了一番功夫,也下了大本錢。
陳子階鑄造的三十多門重型火炮全都安放在城頭,並且建立了相應的機巧設施。此外,還有專門的大型床子弩和投射類器械。
城頭之上,揚州知府任民育身穿大明官服,高舉著一桿小小的紅色三角旗昂然而立:「東廂炮位,射。」
「中央六炮,射。」
大型重炮裝填緩慢,轟擊的時間間隙很大,但更多數量的床子弩和投射來武器彌補了這個缺陷。
「呼」
巨大的床子弩由四匹騾子轉動絞盤,早已蓄滿了力量,隨著一聲令下,旁邊的士兵猛然揮舞大錘砸開鐵銷。
完全用梁木拼接而成的巨型箭矢前端包裹著生鐵打造的箭頭激射而出,在猝不及防的清軍隊伍中打出一條血胡同。
在密集的人群當中,一「箭」殺傷十幾人甚至幾十人,完全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轟」。
巨大的聲響當中,幾百斤的巨石被拋石機射上高空,彷彿飛來之峰重重砸落,但凡沾上半點也會被砸的血肉模糊。」砰」「砰」的聲響當中,幾十塊巨石接連而落,在把清兵砸稱為肉餡兒的同時,入地數尺,可見力道之大。
在沒有防護和準備的情況下,頃刻之間就死傷數百。
李乙丑故意停留在那裡,分明就是把自己當成了誘餌。要是多鐸真的追過去,短時間內根本就無法徹底解決戰鬥,反而會在毫無遮蔽的情況下承受猛烈的攻擊。
「撤,撤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