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任大人為國盡忠,我真不好說你什麼。我李乙丑可不在意江南的朝廷,也不想拿自己的全部身家和蕩虜軍萬千將士的性命給那個朝廷盡忠。我若真無八成以上的勝算,早就過江去了,哪裡還會在此苦戰?」
這話說的真有點誅心,尤其是當著揚州知府的面前說起,簡直就是大逆不道了。
若是換做別人說起同樣的話語,任民育早已勃然大怒,將之當做反賊給拿下了。聽了李乙丑這番大逆不道的話語之後,神態反而輕鬆了很多。
蕩虜軍的李乙丑和江南朝廷那邊不怎麼和氣,早已不是什麼秘密,全天下人都知道。好在這位跋扈張狂的蕩虜將軍還抱著對大行烈皇帝的效忠之心,雖不怎麼認江南的朝廷,卻認大明的正統,始終算是大明朝的武力,也算是大行烈皇帝留給江南的寶貴「遺產」。
只要他還願意為大明的江山社稷效忠,只要他還願意為揚州八十萬百姓去和清軍拚命,哪怕是他當著任民育的面指名道姓的大罵江南君臣,也就可以當作沒有看到了。
更何況江南朝廷實在不堪說起,罵他們的人肯定不在少數,也不差李乙丑這一個了。
話雖難聽,理卻不錯。
對南邊的那個朝廷,李乙丑從來就欠奉忠誠之心,他從來就不是愚忠之臣。一直都倚仗蕩虜強兵囂張跋扈,若是真的沒有幾分勝算,又怎麼會替朝廷死守揚州?
「任大人不必擔心,那多鐸還沒有使出全力,難道我就用出全力了麼?現如今大家是半斤對八兩,誰也沒有佔到多大的便宜。我還有後手,到時候使喚出來也夠他好看的了。」
「李蕩虜有此一言,民育放心不少,這便去安排民夫之事,揚州一戰就多多拜託了!」
八成勝算,這話也就是哄哄任民育這樣的書生罷了,是為了安他的心。只有這位知府大人真正的相信揚州一定能夠守住,才能讓揚州的士紳百姓跟著相信,避免出現民心恐慌的局面。在李乙丑真實的內心當中,揚州之戰能有四成勝算就已經是很樂觀的估計了。
今日一戰,也算是檢驗出了清軍的成色和火候,都說多鐸勇猛如無凶殘似狼,其實也就那麼回事。只知道以強力手段驅趕漢軍送死,平時看起來威風八面戰無不勝,真正遇到強勁的對手,炮灰終究是炮灰,起不是決定作用。
雖說多鐸的主力八旗兵還沒有上陣,但蕩虜軍又不是沒有和滿洲精銳交過手。當年在東昌血戰當中,也曾領教過八旗披甲的戰鬥力,最多也就是和蕩虜軍不相上下而已。
多鐸號稱大軍三十萬,其實撐死了也就十七八萬,真正可以如臂使指靈活調動的野戰兵力能有十二三萬就已經算是高估他了。其中的主力分別是兩個滿洲旗,一水的八旗披甲戰兵,還有兩個蒙古旗,戰鬥力也相當不俗,再就是佟圖賴的老漢軍旗了。
五個旗的主力戰兵,大約四萬左右,雖然依舊比蕩虜軍高出一倍有餘,但兵力對比已不那麼懸殊了。憑城死守的話,李乙丑還真的有七八分的把握。
真正讓李乙丑揪心的,不在揚州,而在山東。
此次清廷已經擺開爭奪天下的架勢,在戰略上是兵分兩路。西路軍繼續追殺李闖殘部,由英親王阿濟格率領,已經如了湖廣。東路軍由豫親王多鐸統帥,***李乙醜的當面之敵。如果僅僅只的現在這種局面,確實不需要有太多憂慮,就算打不勝至少也能守得住。但多鐸還有一支偏師在山東。
從皇太極的長子豪格處抽調出一個滿洲旗的兵力,兩外還有一個蒙古旗和佟圖賴的另外一個老漢軍旗,總共三個旗的兵力兩萬左右的戰兵,由正北往正南平推。數日之內,連下七城,兵鋒正銳,大有勢不可擋的架勢。
山東三個宗室藩王剛剛打開了一點局面,轉瞬之間就被清軍抹的乾乾淨淨,根本就抵擋不住,正在以潰敗是姿態一路狂退。東昌、濟南、青州三府的中北部已經丟了,按照這個趨勢,就算是推到兗州中部,都很難建立起有效的防禦。
山東的那三個藩王都和李乙丑走的很近,尤其是東昌郡王,幾乎是在比貓畫虎的複製另外一個山東版本的蕩虜軍。但他終究沒有那麼雄厚的財力作為支撐,山東又屢屢遭逢戰火,很難在短時間內發展的起來。
蕩虜軍的北上遠征部戰兵只有三千多一點,還是分散在各處,基本是在幫助山東三王訓練新兵,很少參與實戰。就那麼一點可憐的兵力,像撒胡椒粉一樣弄的到處都是,就算是參戰也不過是象徵意義罷了,關鍵還得指望山東本地的武裝。
在蕩虜軍「教導營」的協助下,還有李乙丑半公開的支援了一部分物資,山東三王都建立起來自己的隊伍。
比貓畫虎終究不是真的老虎,就算是虎也還沒有斷奶呢。山東三王的新軍打一打半真半假的反賊自然是無往不利摧枯拉朽。一旦遇到真正的強敵,馬上就現了原形。
在給張三哥的書信當中,李乙丑非常明確的表示過了,山東已經守不住了,必須撤回來。必須說服山東各股抵抗力量,放棄一城一地的爭奪,馬上組織大規模的撤退,就算不能撤到揚州,至少也得和蕩虜軍的本部主力呼應起來,才有存活下去的可能。
如果山東各王拒絕撤退,張三哥和週六斤可以自行其是單獨撤離,免得全軍覆沒。
根據張三哥送過來的緊急軍情來看,山東的大撤退已經開始了,地方武裝和那三千蕩虜軍一起,正掩護著幾十萬百姓浩浩蕩蕩的一路南下。好在清軍追趕的很快,主力沒有跟上,雖然已經打了幾場惡戰,而且折損不小,卻遠遠沒有達到傷筋動骨的地步。
根據估算,山東那邊撤退的隊伍應該已經到了鄆城——微山湖一線,也就是當初李乙丑販運私鹽之時的那片區域。
如果快的話,再有三四十天,應該就可以東進轉彎順著淮安的邊路進入淮揚範圍了。
李乙丑最擔心的山東方面因為攜帶了大量的百姓,撤退的速度太過於遲緩,一旦被清軍追上,很難抵擋的住。若是清軍從正北方向毫無阻礙的殺過來,蕩虜軍將不得不面對兩線作戰的窘迫境地,到那個時候,就真的很危險了。
「報,戰報已出。」
李乙丑一直都在等待,趕緊接過各部匯總出來的戰報。
各種武器的損耗、彈藥的存余等等這些物資方面的數字直接就略過去了,他關心的不是這些。
直接翻看到最後的人員傷亡部分,這才是最讓李乙丑牽掛的。
「戰兵陣亡數二百四十五人,傷一千一百九十六人,其中重傷八十四,殘一百二十三……」
蕩虜軍的甲冑為天下之冠,尋常的箭矢和普通的刀劍很難造成即死效果。除非的大力鈍擊或者是超近距離的貫穿傷,否則基本不會出現致命傷害。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陣亡的數字偏低,傷和亡的比例嚴重畸形。
李乙丑還是覺得無比心痛。
此一戰,僅歷一日,就直接陣亡了兩百多,還有近百重傷者,估計也很難活得過今夜。至於傷殘的那一百多個,肯定也要永久的退出戰鬥序列了。
因為甲冑的彷彿和蘇子朋的「外傷聖藥」效果奇佳,估計傷者中的絕大部分還能重返戰場,但四五百的致死、致殘依舊讓他無比心疼。
那些都是蕩虜軍最精銳的勇士,每一個都萬分珍貴,只打了一日,就永久的損失了四五百……
若是史可法看到這份戰報,肯定會激動的一跳三尺高。
今日多半天的戰鬥中,共斬首兩千餘級,俘獲兩千餘下敵。
蕩虜軍的軍功衡量標準非常原始也非常直接,只看人頭。有一個腦袋算一個,看不到敵人腦袋的不記錄在冊。
光是割下來的腦袋就有兩千多了,造成的傷亡至少也有五千,相對於史可法部上一次激戰的效果,卻只付出了十分之一的損耗,當然戰果輝煌。
打出和清軍四比一甚至五比一的交換比,別人想都不敢想。這當然是因為蕩虜軍的火炮犀利甲冑精良,又佔據了地形的優勢在做以逸待勞的戰鬥,這也是在所有正面攻防戰當中防守一方的天然優勢。
但清軍的總數量也是蕩虜軍的十倍,這是一個非常龐大的數字。
當清軍漸漸摸清了蕩虜的戰鬥路數之後,高的嚇人的交換比肯定會飛速降低。
戰場之上的拚殺,絕不是紙面上的數字遊戲。就算是士氣高昂如蕩虜軍,也全都是血肉之軀,每一個個體都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沒有情感永不畏懼的機器。
「流盡最後一滴血」「戰至最後一兵一卒」這種話也就只能最後激動人心的口號喊一喊而已,卻是永遠都不可能實現的,至少在冷兵器時代,很難實現。
當傷亡數字達到一定的比例之後,必然會引起軍心的動搖和士氣的崩潰,那個時候就是分出勝負的時候。
普通的軍隊,能夠承受三成的傷亡數字還繼續保持著組織度,還能維持的幾率沒有崩潰,就已經可以算是鐵軍了。蕩虜軍的士氣或許更好一點,或許可以承受更高的傷亡比例,但這種承受能力絕非無限。
清軍的基數龐大,隨著戰鬥的持續,傷亡比例肯定會發生變化,到時候就會出現非常懸殊的兵力對比,那對蕩虜軍顯然非常不妙……
這也是李乙丑準備收縮兵力的根本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