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一,辛卯日,小寒之後第六天,今年的第一場雪終於落下。
嗖嗖冷氣陣陣寒威席捲淮揚,有錢人家打起了暖圍子,自命風流的讀書種子們則雇了一個葉小船,泛舟江上,三五成群吟詩賞雪,好不愜意。
四十二個穿著皂色軍服的漢子垂手肅立,聆聽蕩虜將軍的訓誡之言:
「諸位都是千挑萬選的國之勇士,乃我蕩虜軍中至精至銳的菁英,乃我民族之利刃,能行一切不可能之事,每一個任務都關係到國祚存續氣運消長。」
「諸位的名字注定不能為人所知,沒有人知道你們是誰,就算是死了,也不過是一具無名屍體。」李乙丑凝視著著四十二個年輕的面孔,語氣森然:「你們四十二個人,都是千中挑萬中選的佼佼者,若是放在軍中,全都披堅執銳的精兵,今日將諸位召集起來,便是要成立鋤奸營。「
「斬鋤奸惡,為國鋤奸,為鋤奸營第一首要任務。」李乙醜的面色愈發凝重起來:「只有真正胸懷國家民族的最精銳,才有資格被我選中,才有資格肩負起這個責任。鋤奸一事,需身在敵境,最是九死一生,你們如是心存顧慮,我也能夠理解。若是你們誰想退出的話,現在還有最後一次機會。就算你們退出了,同樣是我蕩虜軍中的戰兵,絕對不會因為此事影響到你們的前程,我依然把你們當作是蕩虜菁英。我的話,你們都聽明白了沒有?」
「明白。」
「明白就好,想推出的後退一步。」
四十二個漢子依舊昂首挺胸肅然而立,沒有一個人動過哪怕一下。
「好,好兄弟,果然不愧是我蕩虜軍中的猛士。」大讚聲中,李乙丑大聲說道:「自這一刻開始,鋤奸營成立。共有四十二人,分兩個隊,正副隊官各兩名,由我直轄。」
鋤奸營的籌備已經有三個多月了,這四十二個勇士全都是千挑萬選出來的精銳,由李乙丑親自訓練,訓練教程完全出自蘇子朋之手,包括潛伏、追蹤、格鬥、暗殺、破襲、爆破等等諸多科目。
對於身經百戰的蕩虜軍戰兵而言,這些和日常的訓練並沒有太大的區別,但意義卻絕不相同。
因為性質的不同,和堂堂正正的戰陣廝殺相比,鋤奸營各側重於隱藏、潛伏等目標明確的小單位作戰,屬於絕對的特種作戰方式,所以訓練更加艱苦,需要掌握的技能也更多。
經過層層選拔和甄別之後,只剩下這四十二人堅持到了最後。
此時此刻,鋤奸營正式成立。
鋤奸營,成為蕩虜軍中建制最高人數最少的一個單位,因為性質的特殊,有蕩虜將軍李乙丑直接統領,除此之外,不需要對任何人負責。
緊接著,李乙丑轉過身去,和四十二個鋤奸勇士一起,面對蕩虜軍軍旗宣誓:
「誓死效忠大行皇帝,效忠蕩虜軍,雖九死而不悔。」
「總粉身碎骨,絕不洩露任務秘密,可死而不可降。」
「一入鋤奸營,生是蕩虜軍之人,死是蕩虜軍之鬼,永無退出之日。」
「若有違背誓言者,則為鋤奸營第一行動目標,甘心情願接受齊斬全家的懲罰。」
「……」
鋤奸營七條軍官,每一個人都萬分鄭重的背誦了一遍,每一個人都是以身家性命作保。
「鋤奸營已成立,誓為國鋤奸,今面對軍旗宣誓,為國家民族願承受一切後果。」
充滿了凌厲之氣的宣誓完畢之後,李乙丑轉過身來,面對這四十二個勇士,神態之間已多有緩和,語重心長道:「鋤奸營的行動和人員都是秘密,沒有人知道你們的存在,但是我知道。若是你們在鋤奸任務當中有不忍言之狀況發生,我保證,視你們的父母為我的父母,視你們的家人為我的家人。衣食供奉,絕不會少……」
「我保證,你們身後的一切都無需擔憂。」
「我保證,你們死後,會有人為你們樹碑立傳。」
「我保證,你們縱是做了雄鬼,也能四時香火不斷,永享血食供奉。千秋萬代之後,你們的名字會於日月同輝永世不朽。我保證,你們會留名於斑斑青史,為後世子孫所供奉。」
「始蕩虜軍有一兵一卒,始大明宗廟尚存,縱黃河如帶泰山如粟,今日之誓,永為見證。」
抽出佩刀劃破手指,將殷殷鮮血滴落酒中。
眾人以整齊劃一的動作取出鋤奸營特別裝備的匕首,以同樣的動作歃血為誓。
「我命令,」揚起帶著鮮血的佩刀,李乙丑發佈了鋤奸營成立以來的第一道命令:「勾結外虜即為國賊,自絕於國家民族,自絕於天地,當誅。」
「李初九。」
「在。」
一個身材略顯矮小的少年挺身而出。
李乙丑交給他一個用黃蠟封好的蠟丸交給他:「此次行動為鋤奸營首次亮相,定要做的漂漂亮亮,不要讓我失望。行動目標在此丸當中,以你這一對為主,另外一隊兄弟給你配合,擬定一個周詳的刺殺計劃交給我過目。」
「是。」
「好了,去吧。」
「是」。
按照鋤奸營的規矩,行動目標之後李乙丑挑選的隊官知道,在展開行動之前,絕不會有第三人知曉。
李初九跟隨李乙丑做過很多事情,尤其是那些不方便為人所知的秘事,大多是經過這個少年之手,可以算是蕩虜將軍的心腹了。
之所以選李初九為鋤奸營的第一隊隊官,就是因為此人忠誠可靠,而不是他的戰鬥力有多麼強悍。
鋤奸營為李乙丑直屬,又是第一次出任務,李初九異常激動。
回房之後,關閉門窗,捏碎了那枚小小的蠟丸,從中取出一張小小的紙條。
展開紙條,看到上面那個名字:許定國!
人名下面還有一行小字:祖籍太康,故大明山西總兵官,河南援剿總兵,駐軍睢州。罪狀:勾結外虜背棄國家民族,誅。
說起這個許定國,李初九還是有些印象的。
為了鞏固江北防禦體系,改變被動防守的局面,史可法堅定的執行擴充緩衝區域的計劃,而豫西的睢州就成了首要之地。將豫西納入江北防禦體系,無疑會有許多好處,可以在戰略上建立起更大的緩衝地帶。奈何這個許定國早已和清廷暗中勾結,誘殺了江北四鎮之一的高傑。以至於引起一場內戰,前去增援睢州的高部人馬奮力攻打睢州,雖終於佔領了睢州,損失卻非常慘重,不僅讓擴充緩衝區域的計劃徹底破產,還在自相殘殺中消耗了大量兵力。
城破之前,許定國逃出城去,渡過黃河公然降了清軍。
鋤奸營成立的第一天,就將許定國列為決死鋤奸的第一個目標,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如何誅殺國賊許定國?就在李初九冥思苦想之時,外面突然出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敲門聲旋即響起:「哥,你的衣裳我已經洗好了……咦,你關門幹啥?開門,快給我開門……」
是蛾子。
李初九的嫡親妹妹。
按照鋤奸營的規矩,所有和行動有關的細節都是絕密,哪怕是親如兄弟近若夫妻,也是絕對不能外洩的。
將這張小小的字條湊到燭火上燒了,眼看著這道絕密的命令在火焰中化為灰燼,才起身去給蛾子開門。
抱著幾件剛剛洗好的衣物進來,抄起一根竹竿架在桌子和木床之間,將剛剛洗好的衣裳搭在上面:「真冷啊,水也冰的厲害,為了給你洗棉褲,可把我凍了個半死,手都麻了呢……」
看到妹妹,李初九忍不住的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記憶:因為天災**,父母盡亡,自己帶著妹妹輾轉千里來到揚州,究竟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早已經記不清楚了。好在上天開眼,遇到了李乙丑,先在鐵器廠做小工,終於可以安定下來,可以讓自己和妹妹免於餓死路旁……
昔日那個瘦小乾枯的黃毛丫頭似乎也長大了不少,臉蛋紅撲撲的,身材也長開了,整日笑嘻嘻的不知愁為何物。
只要妹妹過的好,只要妹妹活的開心,不管讓李初九做什麼都心甘情願。
正在走神之時,妹妹猛然將冰冷的雙手伸進李初九的脖子裡,哈哈的笑著:「給我暖暖吧,哈哈,我的手冰不冰?」
「這麼大丫頭了,轉眼就能嫁入的年紀,還和我開這樣的玩笑。」李初九縮了縮脖子,感受著那雙小手的冰涼,將妹妹的手從衣領中拽出來:「天氣越來越冷了,自己去烤烤爐子,別生了凍瘡。對了,一會你把我的那條夾被拿回去,再添一條被子,不要著了風寒……」
「找什麼風寒?剛才將軍老爺又讓我去領了一床被子,厚厚實實又棉又軟,可比你的夾被要好的多呢……」
「咦?哥,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
誅殺許定國,能不能順利的完成任務,能不能順利的回來,李初九心裡一點底都沒有,萬一行動失敗有九成九的可能會死在異想,從此和妹妹人鬼殊途再難相見。原本還想對蛾子念叨點什麼,可是又覺得沒有那個必要。
鋤奸營的每一個成員,都會在行動之前寫好遺書,把未了的心願封存在書信當中交給蕩虜將軍保管。若是在行動出犧牲了,蕩虜將軍會按照遺書內容安排好一切。
有了蕩虜將軍的安排,早已沒有任何後顧之憂自然是千萬放心,想來也就不必擔心什麼事情了。
「沒事,只是我需要外出幾天。」
嫡親兄妹血脈相連心意相通,雖然李初九沒有明說,蛾子卻已經意識到了一點什麼,抬起頭來看著相依為命的哥,過了好半天才幽幽的說道:「我估計是將軍老爺給了你任務。我知道那不是我應該知道的事情,也就不問了。你……哥,我就剩下你這麼一個親人了,千萬小心,千萬要記得回來……」
李初九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重重的「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