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蕩虜軍的赫赫威名、東昌、東平兩府的亂黨已經平定,東昌郡王和東平郡王組成聯軍,一鼓作氣掃蕩魯西,頓時捷報頻傳。
到六月仲夏之時,魯西,魯南各地都在驅逐闖軍,剛上任沒有幾天的大順朝官員也狼狽逃竄,二十多個州縣的城頭重新掛起了大明旗號。
這對於江南新朝是一個絕好的消息,弘光(這個年號已經公佈,只是還沒有正式使用)小朝廷更加有恃無恐,以為「民心在我」「軍心正雄」,在一片「中興大明」的高調聲中,弘光皇帝真把自己當成了聖天子,居然在剛剛登基一個多月的時間之內下了第二道「廣徵秀女」的旨意。
一時間,江南、兩浙、淮揚各地,都處都是江南小朝廷派出的「征花天使」。這些個狐假虎威的太監們毫不理會洶洶民意,踹開房門拉起良家女子一繩子綁了就往南京送,鬧的烏煙瘴氣,無數百姓妻離子散苦不堪言。
「百姓嫁娶如狂,晝夜不絕。」足以說明當時的狀況了。
為了不讓自家的女兒被拉走,只能倉促成親,免得一朝分離再難相見。
福王登基為弘光帝,本就不符合清流官員和讀書人的願景,貪酒好色的本性更是展露無餘,自然被士林學子罵了個狗血淋頭。
群情洶湧輿論滔滔,大多是在罵弘光皇帝魚肉百姓,雖不恥他的品行,卻對另外一個更加重大的舉措視而不見:議和!
聯虜剿賊在當時確實很有市場,八旗兵剛入關之時,多爾袞打出的旗號是「為大明天子復仇」,所以有些人一直把滿清當作是「友軍」,尤其是面對李闖的問題之時,這種態度就更加的明顯了。
但是隨著李闖的敗退和清軍的深入,八旗兵侵佔了很多大明故土並且任命官員徵收賦稅,分明就是不想走的樣子,「為大明天子復仇」的謊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如史可法等目光深遠之人已經看出了滿清的野心,所以早就把聯虜滅賊的思想轉變成為滅賊抗虜,並且開始積極的整軍備武,將滿清真正當作敵人來對待。江南小朝廷未必沒有看到多爾袞的勃勃野心,之所以還想議和,完全是出於偏安的想法。
李闖也好,八旗也罷,就由著他們鬧騰去吧,只要八旗兵留在北方,只要戰火沒有燒到江南,就可以高枕無憂,就可以享樂無窮。至於收復河山中興大明等等高調,作為口號喊一下也就是了,誰會當真?
弘光帝雖然貪杯好色,卻也不是完全沒有自知之明,曉得自己不是漢光武,也沒有唐玄宗的本事,只想安安穩穩的做個江南皇帝,縱情享樂這一輩子也就是了。大明朝的三萬里河山,足夠李闖和八旗兵折騰的了,在我駕崩之前,他們也打不到江南來。至於以後……我死之後,哪管他洪水滔天?
江南群臣好不容易才擁立了一個「昏庸可圖」的皇帝,又剛剛把史、姜等人排擠出去,正是坐享榮華富貴之時,當然也不願意打仗。
就算是八旗辮子兵真的打過來又能如何?打不來換個皇帝。改朝換代江山易主的事情還少了麼?到時候只要把城門一開,把弘光這頭肥豬獻出去,又是一場潑天的富貴。
這樣的思想雖然不大好說出口,卻是很多人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
所以,正式的議和條款很快就擬好了。
「天下洶洶數歲,圖為賊起,為使民康物阜,為天下太平計,兩國當萬世修好……」
大明皇帝致北國大清可汗書就這樣炮製出籠了。
按照這份議和件,八旗兵入寇被說成是「借兵破賊」,為了報答大清可汗「為先帝發喪成服」之「義舉」,特製御書相謝。為了表達議和的誠意,江南籌集銀二十萬兩,前六十萬緡,金錠四百,綢緞萬匹,布帛三十二船。
初次之外,為了表彰吳三桂「借兵破賊」的「果斷行為」,抓們加封吳三桂為「薊國公」,製丹書鐵券,還非常有誠意的送上精米二十萬石。
這個消息一出,整個江北頓時嘩然。
這邊的江北防禦體系正在籌建,為了一點點物資和地盤江北各鎮都要打破頭了,江南小朝廷卻給多爾袞送大禮,連有擁戴之功的江北各軍鎮都覺得不可思議。
秀之捏著這份剛剛抄錄下來的「大明皇帝致北國大清可汗書」,臉色一片青白,發了好一陣子呆才通身顫抖的站立起來,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喃喃念叨著:「大行皇帝屍骨未寒,萬千將士枕戈待旦,江南竟要議和,難道朝中袞袞諸公竟無一人看破清人的狼子野心?」
「他們是蠢豬,但絕不是瞎子,多爾袞的意圖早已經昭然若揭,八旗兵都已經到了德州,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出來了。江南諸臣,不過是想盡快議和以繼續他們紙醉金迷的好日子,反正大明朝還有半壁江山,足夠他們折騰些年月了。」
「這……」雖然秀之不大相信滿朝武一個忠臣都沒有,但局勢的發展和手中的這份議和書分明早已說明了這一點:不是沒有人看到局勢的凶險,而是不想耽誤了自身的富貴榮華而已。
「我大明太祖洪武皇帝,以布衣之身龍興鳳陽,擊敗殘暴蒙元,復我漢人河山,是何等的英雄偉烈,想不到江南君臣竟如此的糟踐祖宗基業,實在讓人痛心疾首。」
「哈哈,」看著這位眼含熱淚的監軍大人,李乙丑反而哈哈大笑:「兄,我一直都說你是讀書讀的迂了,你還不服氣。江南朝廷早就靠不住,也只有你這樣的義氣書生才會相信那個朝廷。當初我沒有投靠江南,看來這步棋是走對了呢。」
「秀之慚愧,」秀之低下頭去,偷偷的抹了抹眼角的淚水:「非是我有什麼不軌之心,只是這個朝廷……只是這個朝廷……」
「這個朝廷已不值得效忠了,這句話很難說出口嗎?」
秀之這人確實有些書生意氣,君君臣臣的思想也很嚴重,但終究是蕩虜軍的監軍,和一般誇誇其談空言誤國的清流官員還是有些區別的。
至少,在潛移默化的熏陶當中,秀之已經把自己當成了蕩虜軍中的一份子,對於蕩虜軍一直都在反覆強調的「國家」「民族」概念也有了一定程度的接受,只是君臣思想早已經根深蒂固,一時之間還真不能像李乙丑那樣說出「大逆不道」的話語。
「哎!」
到最後,只是化作一聲長歎。
「孫立拄。」
「在。」
「江南那邊大批的議和輸銀和輸糧都繞不過揚州,你把大運河給我盯死了,一旦發現朝廷送往滿清的物資,不論是漕米還是銀錢,也不管是其他什麼東西,全都給我扣下來。」
「是……」作為水聲大哥的兒子,孫立拄和李乙醜的關係非常親近,所以也表現的比較隨便,小聲問道:「將軍……乙丑叔,好歹那也朝廷的船,我用什麼樣的理由扣留?」
一腳踹在孫立拄的腰上,李乙丑高聲喝罵:「送給多爾袞的東西全都是敵資,你是去繳獲,還需要理由嗎?吳三桂那個王八蛋也想吃江南的米,除非我蕩虜軍都死絕了,否則想也不要想。」
「是!」
「兄,江南是真的指望不上了,復興大明的重擔還得落在我輩的肩上。」
「哎。」
「我已擬了一份蕩虜軍告天下的書,你的筆功夫最是上乘,再幫我潤一潤。」
「鴻蒙始判,天地初開,立華於中,九州四方,拱夏為央。華夏一族,植谷粟創字,始有倫理綱常。伺候茹毛飲血之邦習我風俗,學我風化,方於獸相別。」
「然,蠻夷者,畏威而不懷德,侵略吾土,殺戮吾族,遠有五胡亂華之禍,近有蒙元滅宋之災。我大明太祖洪武皇帝龍興鳳陽,驅逐韃虜,澄清宇內,終成漢家三萬里河山。」
「彼建州女直者,本吾疆族,昔曾俯首帖耳做恭順狀,國朝恩德並舉,以全其族。奈何狼子野心不足,竟屢屢縱兵南下,攻兩遼、占寧錦,偽號為清。更七破我疆,三入山東,四犯晉綏。掠我子民奪我物產,以至屍積如山血可泊舟……」
「虜我兄弟為奴,迫我姊妹為婢,萬千同胞旦夕哭號翹首南盼,所求者唯王師掃蕩解民倒懸爾!」
「偽清所圖者,非一城一地,乃九州赤縣。所戮者,非一家一姓,乃天下黎民。」
「揚州李者,本為布衣,蒙先皇簡拔,成軍蕩虜,不期竟聞噩耗。故總兵吳者三桂,勾結外虜覆我社稷,此誠違忠悖義之賊,古往今來未聞如此之奸佞。」
「揚州蕩虜李,誓於此賊不共戴天難同日月,必誅此獠。今奉先皇遺詔,舉師護國,誓斬盡天下奸佞,復國朝故都。時純知一人力單難挽天傾,若九州赤縣有一志者,皆為蕩虜李之兄弟,願共赴國難。」
「……此書成日,即為蕩虜一軍於偽清並吳等佞輩宣戰之時,如有悖此約者,人神共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