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揚民練強行奪取城防、封堵城門,並且於當地官軍對峙,這個消息傳到南京,頓時一片嘩然。
淮揚民練這是要做什麼?
僅憑奪取城防這一點,就可以給李乙丑定個意圖不軌的罪名。
身為淮揚民練的監軍,聽到這個消息之後,腦袋裡「嗡」的一聲,整個人都傻了。
奪取城防,無論何時何地都是戳破天的大事,要是別人這麼幹,清流一脈的官員肯定會第一個跳出來,大喊對方有「謀反」的嫌疑。
奈何淮揚民練和清流一脈有著非常深厚的關係,面對這種突然出現的狀況,卻眾口一詞的表示絕無可能發生這樣的事情。
李乙丑又不是傻子,怎能不知這麼幹的惡劣影響?
開始的時候,秀之等人還極力為李乙丑辯白,聲稱絕對不可能發生這種事情,必然是有小人誣告。隨著時間的推移,各方面的消息越來越多,無不證明以上的消息都是千真萬確。
秀之等人絕不相信李乙丑會有謀反之心:前不久才陛見過當今萬歲,忠誠之心可昭日月,天下人都反了,蕩虜將軍也不會反。必然事出有因,這絕對是個誤會。
南京方面已一片大亂,怎麼說的都有,甚至有人很明確的提出「鎖死江防,以防不測」的觀點。
為了防止揚州事態波及到江南,居然要封鎖江口!若是這麼幹的話,必然天下震動,弄的不可收拾。
到了這步田地,秀之只能和孫啟功分工,讓孫啟功留在南京,盡可能的維持住局面,免得事態進一步惡化。秀之大人,則撇下輿情鼎沸的南京,不顧一切的返回揚州。
時至今日,秀之還是弄不明白,以前在揚州的時候,淮揚民練一直都是好好的,監軍大人前腳剛走,後腳就發生了這麼驚天動地的變故,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情況緊急,已經顧不得其他,急急忙忙的過江,帶著幾個貼身之人風風火火的連夜來到揚州城下。
當秀之監軍來到安江門的時候,已是深夜丑時。
天氣陰冷潮濕,低空中的水汽籠罩在揚州城頭,如同起了大霧,幾十步之外就已看不清楚。
名人扯開喉嚨朝著城上高喊「秀之到了,速速開門」,一直喊了小半個時辰,卻始終沒有得到回應。
望著大霧中的安江門,秀之早已氣極不耐,朝著上面高聲叫喊:「我是秀之,守城門的是哪個營?讓你們的營官出來答話!」
一直喊的喉嚨都啞了,上面還是沒有一丁點的反應。
偌大的城門,上面必然有很多兵丁把守,卻故意裝聾作啞的不出聲不現身,秀之愈發的堅信:淮揚民練確實奪取了城防,現在守在城上就的那些民兵。
因為不知道應該怎樣回應秀之這個「一把手」,所以才裝聾作啞不出聲。
「我乃監軍秀之,速速開門,若是再有遲延,軍**處!」
雖然秀之已經把軍法搬了出來,奈何上面的人就是不出聲,搞的他也沒有辦法,更不知道揚州城內發生了什麼。唯一可以知道的是:揚州是真的出事了,而且是天大的事情。
不管淮揚民練在揚州做了什麼,身為監軍和名義上的一把手,秀之都負有直接的責任。但是現在的局面是:連這位「一把手」都進不了城,就算是有通天的手段也用不上。
越是這樣,秀之就越擔心越著急,察覺到已不可能從南門進城之後,馬上率領隨從展緩來到水門。
來到這邊之後,秀之才發現,事情遠比想像當中更加嚴重,淮揚民練不僅封死了城門,,連運河漕運都給掐了。
連接水面和水下的巨大鐵柵已經放了下來,徹底隔斷了水路交通。
「守水門的是哪個?出來答話!」秀之和隨從們一起高聲大喊著。
這邊的情形比安江門那邊稍好一點,至少還有人現身答話。
小水門後面挑出一盞燈籠,在影影綽綽的霧氣中隔著水門鐵柵做出了回應:「奉命封了水柵,你們還是等幾天再來……」
「都別出聲,聽安江門那邊的兄弟說,有可能是大人來了,都別說話……」
因為距離比較近,秀之隱隱約約的聽到了這個耳熟的嗓音,馬上就高喊起來:「孫立拄,我知道是你,別躲躲藏藏的了,既然知道是我來了,就快快開門,我要見李指揮!」
把守北門街到水門一線的正是孫立拄,他也沒有想到秀之會聽出自己的聲音。
既然秀之已經點名了,當然不好再裝聾作啞,孫立拄只好現身,隔著水門鐵柵和秀之遙遙相對,像沒事人一樣笑嘻嘻的打著招呼:「咦?真的是大人呢!不是過江去了麼?怎又連夜回來?孫立拄給大人見禮了……」
秀之也只好回了一個軍禮,萬分焦急的高聲喝問:「你們這是做什麼?誰讓你們這麼幹的?」
「大人有所不知,一股亂賊潛入到了城中,欲圖不軌之事。我等奉命封城,正在合城搜捕亂賊。」
奉命封城?奉誰的命?必然是李乙醜的命令。
但是監軍大人秀之就在這裡呢,總不能把監軍大人也封在外邊吧?
再者說了,揚州不是秦、晉之地,就算真有個把賊軍的細作潛了進去,也不值得把全城都給封鎖了吧?現在已經是封城的第四天了,再過兩個時辰你們就把揚州城封了整整五天,有這四五天的時間,就算是有幾千反賊也早已剿滅,為何還是不解除封鎖?
孫立拄的話,秀之一個字都不相信。
「不管發生了什麼,我都要進城,你快把水門打開,放出梭舟……」
「真是很不湊巧啊,大人,」孫立拄做出一副比他秀之還要著急的樣子,兩手一攤擺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這水柵的絞盤已經壞掉了,怎麼鼓搗都提不起來。不過大人你放心,咱們鐵器廠的工匠手藝還是很不錯的,正在加緊搶修,我估計明天……後天,最多再有三兩天就能修好了。」
胡扯,純粹是胡扯!
絞盤早不壞掉晚不壞掉,偏偏在秀之要進城的時候壞掉?你們當下水柵的時候沒有壞掉,提起水柵的時候就壞掉了?天底下哪有這種事情!
本想當面呵斥孫立拄幾句,可是一想又無奈的放棄了。
孫立拄只是個不大不小的隊官,之所以搬弄出這麼多是借口不放自己進城,必然是得到了李乙醜的死命令,就算是把嘴皮子磨破了說的口吐蓮花他也不會開門的。
「我是淮揚民練的監軍,我不管你們在城中做了些什麼,也不管此事因何而起,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我也是淮揚民練的一員,必然會和李指揮和諸兄弟協力同心……」
「那是,那是自然的,大人是咱們淮揚民練的首腦,自然和兄弟們一條心了!」
「想來我再怎麼讓你開門,你也不會開的,是吧?」
「這個……大人,不是我不給你開門,真的是絞盤壞掉水柵提不起來,我想開也開不了哇!」
說了這麼多廢話,根本就不想開門而已。
「不開就不開吧,你遣人去喊李指揮過來,我有要緊的事情要和他講。這個你應該可以辦到的吧?」
「要緊的事情?好,我馬上就派人去找將軍,您稍安勿躁,我馬上就去。」
揚州新城,仁豐外街。
成群結隊的民兵正從一處豪華的鹽商府第中搬運箱籠,將沉甸甸是箱子裝上騾馬大車。
看著一輛輛滿載的大車魚貫而行,李乙丑早已笑的合不攏嘴了……
「什麼?秀之回來了?」
這個消息讓李乙丑眉頭一皺,小聲的嘟囔著:「他回來的太快了,咱們這邊的事情還沒有做好呢。繼續拖著他,先讓人在成為喝半宿的風,我什麼時候過去了再說吧。至於借口麼……你們隨便編造一個借口給他好可以了。」
「是!」
新城多是鹽商的居住區,這幾十年來,圍繞鹽商和鹽務,已經形成了一個娛樂和商業並重的區域。新城的人口雖遠不如舊城繁多,但繁盛程度卻超過了舊城很多。到處都是亭台樓閣的園林式莊園,如鱗一般的青樓妓館酒樓商舖星羅棋布,自有一番紙醉金迷的氣息。
這幾天來,李乙丑按照蘇子朋列好的名單抄了一個又一個大鹽商,抄出來的金銀財物糧秣布匹等不計其數,實打實的發了一筆橫財。
外人都以為李乙丑害了失心瘋,成了見人就殺見錢就搶的瘋子,其實這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他選擇下手的目標都有一定的規律,都是和京城中那些實權高官有聯繫的,而且這些高官必然會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投向李闖,現在的抄家行動只不過提前爭搶這些人的產業而已。
揚州大大小小的鹽商那麼多,已經接連抄了好幾天,才不過抄了區區「十九」戶。沒有在名單上的,哪怕再怎麼有錢也絕對沒有染指的意思。
眼看著黑漆漆的天色已經轉為青濛濛的一片,用不了多久就要天亮了。
估算了一下時間,李乙丑對身邊的那個隊官說道:「手腳都麻利著點兒,盡快把這兩家搬空,我去看看咱們的監軍大人!他在城外喝了半宿的冷風,差不多也該喝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