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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有如神助 第二十一章 集 體歸屬 文 / 短頭髮

    到了芒種前後,李乙醜的鐵器廠已經顯現出雛形。

    兩大溜青磚瓦房就是最主要的「鍛造車間」,爐火徹夜不熄,幾百個匠人和學徒在裡邊生產各色農具、器具。東邊是庫房,各色鐵器的粗坯和成品堆砌其中,光是門釘和船釘就已經佔滿了兩間庫房。

    為匠人們做飯的廚房在西邊,伙夫與廚娘進進出出。工具間剛剛上梁,估計要到小暑前後才能徹底完工。

    整個鐵器廠的外牆已經基本完工了,還沒有來得及粉刷。一丈四尺高的大牆顯得分外高大,比內城的城牆也低不了多少了。

    只是工匠們住的工棚還沒有開始建設,只能先在臨時搭建的蘆棚子裡居住。按照李乙醜的計劃,工棚要建工房也要修,還要平整地面,還要修出一條直通埠頭的道路,裡裡外外都要使用人工。到了最後,全都折算成白花花的銀子。

    完全可以想像得到,這個鐵器廠徹底建成之時,肯定要花費無數銀錢。指望打造鐮刀、車軸、門釘、船釘等等這些雞零狗碎的鐵器,猴年馬月才能收回成本?

    讓所有人都無法想像的是,李乙丑和他的兄弟們,似乎完全沒有考慮成本和盈利的問題,只是一門心思的要把鐵器廠建成。

    在週六斤、莊有財、張三哥等人的心目當中,未嘗不知道鐵器廠是虧本的買賣,就算是幹的好也賺不了多少錢。卻沒有誰去計較這些,因為大家的心裡都有一個有些飄渺的希望:李乙丑是被神仙眷顧的幸運兒,既然開辦鐵器廠是神仙的意思,那就鐵定沒有虧本的道理,必然大賺特賺。雖然誰也看不到賺錢的希望,卻從來都沒有懷疑過這一點。

    事實證明,大家對李乙醜的信賴是絕對正確的。因為在五月節錢的第一次結算當中,所有的股東都驚訝的發現:作為周轉資金的銀子不僅沒有減少分毫,反而憑空多出來幾百兩。

    鐵器廠的基礎建設還沒有完工,一直都在大筆大筆的花錢,光憑賣點鐮刀、釘子什麼的賺來的那點小錢,根本就不夠解決將人們的伙食,怎麼可能會賺錢呢?

    對於這個問題,只有李乙丑心知肚明。

    鐵器廠肯定是虧錢的,而且虧了不少。之所以出現這種匪夷所思的狀況,完全是因為蘇子朋的幫助:每隔幾天,他就會給他幾塊樣式稀奇流光溢彩的精美「玉石」,有一次甚至給了他一柄通體透明的「玉如意」。

    把這些來自三百多年以後的精美物品拿出去偷偷賣掉,換回銀錢補貼到鐵器廠的賬目之上。

    這麼低級拙劣的手法,哪怕是目不識丁的週六斤等人也可以輕易察覺,更別提瞞過精明的張三哥了。雖然鐵廠的股東多達三十幾個,每一個人都察覺到賬目上的異常變動,卻沒有一個人說出來,更沒有誰去過問這件事情。

    在所有人的心目當中,之所以出現如此詭異的現象,合理的解釋只能有一個:必定是那個保佑著李乙醜的神仙在暗中幫忙,使用了「五鬼搬運」之類的法術,把白花花的銀子弄到了鐵廠裡邊。

    連神仙都幫著搬銀子,這麼美的事情,大家都唯恐神仙的力氣不夠搬的太少,誰要是敢去追查這些銀子的來源,必然會成為眾矢之的,被大家群起而攻之。

    所以,每一個股東都對這件事情保持了沉默,從來也不過問鐵廠的賬目細節,李乙丑說賬上有多少銀子那就是有多少了。

    端午這天早晨上工的時候,後廚那邊傳來淒厲的豬叫聲,每一個匠人和雜役都滿懷期待的盼望著今天的午飯:因為他們早已經聽到某個伙夫傳來的消息,東家今天放翻了一口大肥豬,要讓大家都吃到點葷腥。

    在這些幹活的人當中,絕大多數一年到頭都吃不到兩口肉,尤其是那些逃難過來的流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葷腥了。

    聽說今天能吃到肉了,每一個人都暗暗心喜,不時扭頭朝後廚那邊觀望。

    「要說咱們這位東家,著實是個善人。」

    「別地的東家,就算給咱們吃米糠,也得想方設法的從工錢裡扣出伙食的錢來。咱這個東家可是管飽的,而且是一天兩頓飯。嘖嘖,兩頓飯呀。」

    「上個月的工錢都給支了,你們誰見過不到年底就支工錢的?善人?這都可以算是活菩薩了。」

    「我小舅子聽說咱們這邊好,哭著喊著要來幹活。可惜他沒有這個福分,咱們東家這邊的人手已經招滿了,幸虧我來的早……」

    「今天過端午,我估摸著又可以支工錢了吧?」

    濃郁的肉香從後廚方向飄蕩過來,嗅到這股味道的人們心癢難耐,連幹活的心思都淡了幾分,不住的抬頭看看天上的日頭,默默的計算著還有多少時辰才能開飯。

    已經很久沒有吃過幾口肉的人們,聞著飄蕩過來的肉香,簡直就是一種煎熬。

    好不容易熬到了未時初刻,隨著一聲鑼響——這是開飯的信號,早已經按捺不住的眾人紛紛跑到外邊的空地上。

    十幾個裝滿了肥肉燉菜的大木桶一字排開,散發出誘人的香氣,和往常一樣,木桶旁邊是大竹匾裡放著窩頭。

    雖然早已經食指大動,恨不得撲到木桶那邊先挑幾塊最肥的刀口肉嘗嘗,但眾人還是拿捏著排好隊伍,等待著大快朵頤的時刻。

    東家李乙丑站在一張桌子上,扯開了嗓門大喊著:「給大伙添點葷腥,每人一大勺子肉菜,窩窩頭管夠。今天是端午,還給大家準備了點米粽,每人一個。」

    「嘿嘿,多謝東家了。」

    「東家多福多壽。」

    在一片亂糟糟的稱頌聲中,李乙丑擺了擺手,頓時就安靜下來:「吃了這頓飯以後,後半晌就不用幹活了。可以到張管事那邊先去支點工錢,每個匠人一百個錢,其他人七十個,有家的可以帶回去,沒有家的隨便去外邊買點東西,反正錢給了你們我就不管了。不過咱們有言在先,明日辰時一定要回來幹活,若是錯過了時辰,就自己捲鋪蓋走人吧。」

    這個東家哪裡都好,就是太嚴厲了些。他定下的規矩,是萬萬不可違抗的,若是哪個犯了規矩,立刻就得走人。

    鐵器廠裡邊上上下下好幾百號人,沒有點規矩終究不成,所以大家對此都表示理解。既然東家給了半晌的假,有家的自然可以回去看看,順便和家裡的婆姨睡一覺,明日準時來上工也就可以了。沒有家的只管去棚子裡睡大覺,或者拿著新支的工錢去外邊買壺酒什麼的享受享受。

    這年月,有酒有肉,簡直就是神仙一般的日子啊。

    「我話講完,開飯吧。」

    雖然每人只有一大勺子肉菜,卻是難得一見的奢侈美食,絕大多數人狼吞虎嚥的飯碗中的肉塊一口吃下,吧咂著嘴唇品味油膩的享受。只有少數人一點一點的細嚼慢咽,仔仔細細的品嚐著肥肉的香味。甚至有些心眼兒多的人會把碗裡的肉塊挑出來,趁著別人沒有注意的機會偷偷攏到袖子裡,準備帶回家去給老人孩子也開開葷……

    每到傍晚之時就準時回家,端坐在桌前和三百多年以後的蘇子朋蘇兄弟以「筆談」的方式聊天,已經成了李乙丑每日必做的事情。若不是如此,就好像缺少了點什麼似的,渾身上下都不自在。

    「蘇兄,你那邊是什麼世道?」

    「什麼世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那邊是哪位皇帝陛下臨朝?用的是什麼年號?」

    「我這邊沒有皇帝。」

    沒有皇帝?怎麼可能沒有皇帝呢?天下不可一日無君,這是連三歲的娃娃都明白的道理,怎麼會沒有皇帝呢?若是沒有皇帝,這九州四海之地豈不是沒了主人?全天下的老百姓都聽誰的命令呢?

    橫亙在李乙丑和蘇子朋面前的,是三百多年的漫長歷史,雖談不上滄海桑田的巨變,也有很多東西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生產力的發展,生產關係的改變,政治體制的變革,等等這些,都不是三兩句話能說明白的,所以蘇子朋很明智的選擇迴避這個話題:

    「從你的那個時代開始,歷史發生了一連串巨大的變化,很難對你說清楚。你只需要知道我這邊沒有皇帝就好了。」

    雖然蘇子朋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繼續下去,但李乙丑卻始終弄不明白一個問題:「幾千年來,雖說王朝更替江山易主的事情發生過很多,皇帝卻從來沒有缺少過。要是沒有皇帝的話,老百姓還怎麼過日子呢?」

    「該怎麼過還怎麼過,而且比有皇帝的時候過的更好。這個問題很深奧,一時三刻我也說不明白,就算說明白了你也不會懂,還是說點別的吧。對了,前幾天我要你給工匠們做制服的事情怎麼樣了?」

    「蘇兄,工匠們在鐵廠幹活,我不僅管吃管住,還給他們開工錢,整個揚州城怕是也找不出我這麼好的東家了。要不是蘇兄暗中相助,鐵廠早已經把老本的虧光了,沒有必要再貼錢給工匠們做衣裳了吧?」」很有必要,非常有必要,統一的服飾是建立團體的第一步,可以讓工匠們產生集體歸屬感。」

    「什麼叫做集體歸屬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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