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初升,寒冬露重,那金色的曙光洋洋透過行軍帳篷照亮了每一個角落。
盔甲和佩劍已經被取走,只留下一個空空的衣架,垂下一條劍穗。
平鋪在桌案上的地圖四角微卷,硯台中是血紅的硃砂,毛筆隨意的落在一旁,而地圖中那個嬌艷奪目的圈卻在日光下顯得有些有些刺眼。
太原三郡!
帳篷被小卒分拆收起,路出了外面披甲整裝的大軍,那鎧甲誇誇誇的聲音氣勢磅礡,一隻隻槍矛在日光下冷光吟吟,彷彿是那巨龍吞吐的獠牙,一匹匹駿馬搖頭擺尾,好似身披鱗甲的凶獸,口鼻吐息,踏土揚塵。
一個行軍侍衛走到桌案前,毫不猶豫的收起了地圖,隨後幾個士卒將所有的物件一一收起。
「將軍!軍士已經全部到齊!」
年輕的將軍點點頭,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金日,這才不慌不忙的跨上戰馬,「出發。」
「是!出發!」將領們齊聲領命,手臂朝前一揮。
「出發!」
「出發!」
傳令軍遙遙相應,大軍很快就行動起來,他們整齊有序的化作一隻橫掃大地的巨獸朝前奔去……
夜靜悄悄的,安定城外一隊人馬無聲無息的掩著夜色靠近了這道雄關。
領軍的將領叫鄭廣,他的身後是三千人馬,今夜他不是為了攻城,而是為了攪亂敵軍的部署盡可能的製造混亂,奪下城門,然後拖住城中的守軍為隨後而來的大軍製造機會。
不知不覺,他又想起了年輕將軍臨行前的交代。
「鄭將軍,你此次明裡是攻城,擾亂敵軍,但實則是伺機在暗中悄悄安排人手混進守軍之中,今夜大事若成則罷,如若不然,你就是我的最後一記險招!」
「什麼?請將軍三思啊!兩軍交戰,敵軍必然清點將士,到時候如何瞞的住?如此與讓我等送死又有何異?」
「將軍不必擔心,你衝入城中之後只需撐到我大軍到來,隨後你便挑選兩百軍士撿敵軍軍服而著,於左臂白絹為飾混攪在亂軍之中散佈謠言,亂其軍心,但是不可操之過急,徐徐圖之,切忌不可被守軍發覺!若是我軍佔據了優勢那麼你們就將擴大謠言,越大越好,最好讓他們自己嘩變!若是勢均力敵或事不可為你們就地躲藏起來,待我撤軍之後會忽然殺個回馬槍!到時候若是守軍大勢已去你們便來個錦上添花,若是還不成你們就安心躲藏,我料那些將官被我大軍幾番折騰必然鬆懈核對。半夜之時我還會擂鼓擾敵,讓他們疲於防備城外而鬆懈城內!子時一到,只要你們聽我戰鼓響起便伺機奪下城門!到時候守軍大事已去,何愁安定雄關不破?而只要安定在我們手中,太原三郡唾手可得!」
他已經將背部靠在了冰冷的城磚上,抬頭看了一眼那牆頭的火把,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笑。
太原三郡!我看你如何抵擋將軍的妙計!
此時的盧世傑可謂是意氣風發,因為他早已經布下的天羅地網,只帶那魚兒自投羅網!
「將軍!慶王殿下再有四日便可抵達太原,可是敵軍此時依然毫無動靜,會不會不來了?」孫雄嚼首企盼多日,可是左盼右盼敵軍至今也沒有出現,於是他開始懷疑起來。
盧世傑有些不快的撇了孫雄一眼,孫雄頓時低下頭去知道自己又多話了,盧世傑雖然為人隨和,但是卻最為討厭他人質疑他的判斷。
「孫將軍不必多慮,敵軍必定會來,而且就在這幾日,且耐心等候。」啪的一聲,兵書被丟在桌上,他端起了茶杯優雅的喝了一口,彷彿是自言自語,「釣魚要耐心守候,最忌心浮氣躁,如若不然被魚兒逃了是小,若是給魚拉下了水去才是的得不償失。」茶蓋落下,發出一聲清脆的微聲。
「是,將軍說的是,末將這就去巡查。」孫雄窘迫的想要退下,卻聽到盧世傑又說。
「孫將軍!凡事要講究循序漸進,而不可操之過急。」孫雄將那茶杯一放,撐著身子就站了起來。
「你若是三番五次的巡查,豈不是徒惹人懷疑?到時候大魚不上鉤,白白浪費了魚兒看本將不為你是問!」七分玩笑三分惱怒,盧世傑微微板起臉來卻別具威嚴。
孫雄頓時覺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時間手足無措尷尬不已,盧世傑自然看得分明,頓時哈哈一笑,指著孫雄微微搖頭,「你啊你啊,你若是操之過急,豈不知要麼叫魚線咬斷了線,令你我空摔一個觔斗,要麼便是叫那魚兒將你我拖下水去弄的一身濕漉漉的,即便是最好那也是嚇跑了魚兒枉費一番力氣,白白浪費你我的一副心思啊。」他一邊說一邊走到孫雄前面,然後如同莫逆之交一般的拍拍他的胸口,好言勸導。
孫雄乾笑兩聲,連連稱是,盧世傑自然看得出孫雄對自己心存芥蒂,他眼珠一轉,眉開眼笑的將孫雄輕輕按到了座位上。
「將軍稍安勿躁,今夜月黑風高,興許敵軍已經來了也說不定,來來來,你我也是相識多年,趁著今夜守株待兔我們來個秉燭夜談!」
「啊!將軍這可如何使得,不可不可,將軍公務繁忙,末將豈敢打攪多時。」孫雄說著就想站起來,盧世傑卻熱情洋溢的按住了孫雄的肩膀,一時間他也不好拂逆盧世傑的面子。
「來人!給孫將軍上茶!今夜我要與孫將軍暢談一番!」
夜幕之下,安定城外三里已經聚集了數萬大軍,但是卻黑漆漆的一片沒有點燃一支火把,每個士卒都已經蓄勢待發,他們每個人都手執兩支火把,火把上的碎步已經吸飽了火油,只待一聲令下就會點燃。
一人持兩根火把,遠遠看去就是八萬之眾!而在攻城之時馬上丟棄,如此一來便可以一石二鳥,虛虛實實不但可以削弱敵軍士氣也可以威懾守軍!
年輕的將領望著那雄關上的零星火光,堅毅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一隻手隨意的落在腰間的佩劍上,鎮定沉著的如那山巒之上的礌石,任何東西也無法豁動分毫。
沒有人知道他的心中有多麼緊張,他是一個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的將軍,一個冷血無情視人命如草芥的將軍,可是即便寒風冷冽,他的手心也早就已經都是汗水。
他終於看到了遠方徐徐升起的一盞孔明燈,雖然只有一盞,但是卻依然點亮了茫茫夜色中的天空。
他身後的將領已經發現了。
「將軍!你看!」
他深吸一口氣,然後拔出了佩劍,「點火!攻城!」佩劍朝前一壓,頓時火把四起,擂鼓震天,喊殺聲驚天動地。
安定守軍果然毫無防備,面對如神兵天降的敵軍頓時被打的措手不及,而當他們亂糟糟的開始抵抗之時卻看到了城外忽然舉起的一大片火把,一眼望去至少有八萬之眾!一時間所以守軍都只有一個念頭。
完了!
他們非常堅定的認為是那個大燕國和齊**中人人談之而色變的奇才秋棠海率軍來了!霎那間,守軍將士一個個面如死灰,但是卻不得不拿起武器與這些忽然出現在城牆之上的敵軍戰鬥。
「快搶佔城樓!」
也不知是敵我哪方的將領忽然大吼一聲,守軍開始意識到渾戰對自己的不利,敵軍人少,而隨著城內不斷沖湧上來的援軍敵我雙方人數的差距開始拉大,而敵方將士悍不畏死的那股凶狠勁頭也讓守軍提心吊膽,生怕自己會成為下一個刀下亡魂。
城牆上的守將大吼大叫著指揮著軍士衝上去與敵軍拚命,可是這些臨時征招才不過數月的新兵如何是這群心狠手辣的敵軍的對手?而在怯戰的心理之下守軍也開始節節敗退,雖是敗退但是他們還是做出了一些有效的抵抗。
鄭廣一刀砍死了幾個守軍,抹了一把臉上的鮮血,「快!扼守住城樓!」他手下的將士開始向他聚攏。
「將軍!敵軍太多了!我們衝不過去!」
「衝不過去?哈哈哈!你有見過一頭猛虎會被一群豬羊擋住路麼?隨我奪下前面的城樓!我們的大軍隨後就到!」
鮮血橫流,屍橫遍地,這戰爭殘酷的反覆試一個修羅場,守軍開始潰敗,他們被殺紅了眼的敵軍不斷的逼退,每一個守軍都一邊在罵著娘,而一邊卻膽顫心驚的揮舞著手中的兵器死命的後退,說什麼也不肯衝上去送死。
大昭國的大軍已經到達了城下,當從一架架雲梯爬上了更多的敵軍時,守軍已經無力挽回這個局面了。
鄭廣的壓力減小了,他有條有序的開始朝著人少的地方靠去,然後分批的換上了燕軍的軍服。
「將軍!我軍已經控制了南牆!阮將軍已經領兵攻下城去了!」
年輕將軍微微瞇起眼睛,看著那殺聲震天卻不敢下令。
「將軍!請下令吧!」
「將軍!快下令吧!」
「請將軍下令!」
一個個將領已經按捺不住,打下安定就等於將太原三郡全部都納入了囊中了,多日一來他們為的不正是這個目的麼?雖然打下了安定離打下太原還有一些日子,但,也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從獲知整個計劃的那一刻起,他們就已經開始摩拳擦掌,此時看著那些先衝上去的將士們殺的如此盡興,他們早就心癢癢了。
「將軍!不要猶豫了!快下令吧!」將領們抱拳催促。
年輕將軍看著那火光沖天的安定城,心中卻隱隱有些不安。
父親不是說安定守軍不簡單麼?怎麼如此輕易就被奪下了城牆?莫非……這其中有詐?
不對,看那些守軍的樣子不似有詐,可是為何我總是覺得不安呢?
他輕輕的吐出一口氣,「王將軍!」
「末將在!」
「本將命你領兵八千,攻下城門!」
「末將遵命!」
「寧將軍!」
「末將在!」
「本將命你領兵五千待城門一開就殺入城區!」
「末將領命!」
「其餘將士!隨本將在城外隨機應變!以防不測!」
「將軍!」餘下的將領欲言又止,但在那雙眼睛的注視下最終還是很不甘心的應了一聲,「是!」
援軍很快就衝上了城牆,勢不可擋。
城門緩緩打開,逐漸顯露出了裡面混亂的戰鬥,可是此時年輕將軍的眉頭卻鎖的更深了。
燕國精銳就是如此不堪一擊?雖然也一個多時辰了,守軍也扼守住了要道,可是這一切都彷彿有些過於順利了。城門之地,重中之重,豈會是區區一個多時辰就能攻下的?莫非真是出其不意?
「將軍!城門開了!我們速速殺進去吧!」一個將領終於忍不住了。
年輕將軍掃了他一眼,默默的思索起來。
等等,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陷阱?
火焰在風中呼呼作響,他聽到聲音便看了一眼,那明亮的火被風吹的歪歪扭扭,此時風向真是從安定吹來。
陷阱?陷阱!火!不好!
「鳴金收兵!」他顧不上失態,急忙大聲的喊。
「啊?將軍……」
「鳴金收兵!」
前面一陣騷亂的雜吵,他回過頭,瞳孔猛的縮了起來。
火!果然是火!現在正是天干物燥,而風向又是由城中吹來,只要再城牆四周鋪上易燃之物再灑上火油,待自己以為安定城已經是嘴邊的肉時必然會全軍衝入城中,而那時安定守軍已經全部退下了圍牆,反倒是自己的大軍全部擁擠在城門城牆上!而這個時候只要一把火就可以輕而易舉的燒死自己這數萬大軍!
水火之物,最是無情,縱然你有千軍萬馬也在彈指間魂飛湮滅!
「鳴金!快鳴金!」一個將領終於回過神來,可是城牆上已經開始燃起了熊熊烈火,許多火人從城牆上跌落,慘叫聲此起彼伏,慘不忍睹。
鳴金聲終於響起來了,滾滾的黑煙卻將許多來不及撤退的將士活活熏死,不願等死的則爭先恐後的朝雲梯靠攏,無數人從六七丈高的城牆上跳下來,缺肢少腿的不計其數,哀嚎慘叫不絕於耳。
「快!隨我去接應!」他覺得自己心在滴血,他咬牙切齒的拔出了劍,一馬當先的衝了上去。
「彭!」的一聲巨響,只見一個巨大的帶刺滾木快速的從城中衝了出來,留下了一地的屍首血跡,喊殺聲震耳欲聾,一對輕裝騎兵如風一般衝了出來,手上的長毛鋼刀收割著一條條生命。
他們也發現了衝來的兵馬,頓時齊齊的在城外打了個卷,如一道秋風馬上又衝回了城中。
「他娘的!鼠輩休走!」一個將領大吼一聲領著幾百人馬就衝了過去。
年輕將軍有心制止,可是他的聲音卻被掩埋在了一片喊殺慘叫之中。
他急得一把就抓過了傳令官,氣急敗壞的大喊大叫,「傳令!不許追入城去,違令者斬!」
安定城中,盧世傑看著那火光沖天的城門,撫鬚瞇眼微微歎了一口氣。
「可惜可惜,若是能再支撐半個時辰便好了。」兩根指頭忽然夾住了鬍鬚,他爽快一笑,「呵呵,不錯,果然是虎父無犬子!此子若是假以時日,成就恐怕不會低於那老匹夫,哎——今日未能將他除去,來日必然成為我大燕之心腹大患,可惜可惜,實在可惜。」
「來人!傳我軍令!奪回城門!我們要來個關門打狗,甕中捉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