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忘記,昨日是她胸有成竹的代蕭鳳遙應戰的,若換做別人她倒不怕,可是,如今跟他們玩這個未知遊戲的人是蕭御琛,成敗,這就難說了!
難怪,昨日,蕭鳳遙有瞬間的遲疑,他想必早就料到西擎國使者這時候來訪,來者不善,才會想要謹慎行事吧。舒殘顎副
都怪她,在沒弄清楚內幕就興致昂昂的插了一腳!
事已至此,水瀲星只能忐忑以待。她做了個深呼吸,抬眸,對上一雙萬年冰川似的眸,心裡冷不防瑟縮了下。
他那眼神是在責怪她嗎宕?
畢竟是事實,水瀲星愧疚的把視線垂了下去,若不是她,估計也不至於有今天這種為難的局面。
不知好歹的女人,居然把頭低下去了,他就這麼令她討厭,連多看一眼都覺得多疑?
「皇叔,啊,不對!既然你已為西擎國太子朕就不應該再喊你皇叔了!」蕭鳳遙諷刺的糾正過來,「太子殿下,是否可以請上你們故弄玄虛多時的遊戲了?延」
這遊戲,斷然不簡單,而且很有可能是衝他而來!沖南梟國的大好江山而來!
「且慢!」座上的美男子突然出聲。
只見他起身離座,走到蕭御琛面前,面對君王道,「皇上,既然是有輸贏的遊戲,總要有輸贏的代價。」
「說出你們想要的代價!」蕭鳳遙冷涔涔的道。
「很簡單!倘若我們贏了,你讓我們無條件的從貴國取一件東西!」那男子笑著開口道。
「若你們輸了呢?」蕭鳳遙勾唇譏笑。
「那就歸還東陵,並且永不再侵犯南梟國!」這次回話的是蕭御琛,他語氣裡的堅定並不落於蕭鳳遙。
「我反對!」水瀲星高舉起手發言道。
她不經同意,擅自離座,走出來,站在蕭御琛面前道,「這個遊戲是我答應的,那就由我來玩,輸贏的代價從我身上取!」
「你身上沒有我們想要的東西。」那男子俯身過來在耳畔道。
水瀲星一掌揮開他,直勾勾的盯著蕭御琛等待答案。
「她說得沒錯,你身上沒有我想要的,至少,現在沒有。」蕭御琛勾唇,輕輕搖頭,狹長的鳳眸裡永遠是溢滿了寵溺。
「那就現在有!」水瀲星情急的拉住他的手,她不可以讓蕭鳳遙的江山毀在她手上。
「丫頭……」蕭御琛無奈的輕喚,還是堅定的從她手裡抽回了手,再次面對座上已然怒氣騰騰的男人,「皇上,這輸贏的代價是否可以接受?」
「開始吧!」蕭鳳遙擺手,毫不遲疑。
事已至此,再遲疑也是枉然,若是不接受他們只當是不戰而降,只會讓他們覺得如此泱泱大國連個小遊戲都不敢玩。
「來人,把東西呈上來!」蕭御琛喚來身後的隨從,接著,神秘的檀木箱子被打開,然後,從裡面端出一個青花瓷盤。
蓋子打開,裡面盛著五顏六色的花樣糕點,分為六瓣,每一瓣都大小均勻,除了顏色。
看到遊戲道具居然是一盤點心,蕭鳳遙微微怔愕,心有不安。
居然是食物,難道他失去味覺的事被他們事先知道了?
小玄子也忙著拭冷汗,他們要玩的遊戲居然是食物,皇上已經徹底失去了味覺,若真以食物來唱作為遊戲,那這遊戲的成敗結果已經很明顯,除非有大羅神仙才救得了皇上。
「皇上,這裡面有六種顏色不一的花瓣糕點,每一種顏色皆代表一種味道,只要皇上嘗得出六瓣顏色糕點的味道,這個遊戲就算皇上贏了!唯一的條件是要皇上親自嘗!」蕭御琛體貼水瀲星,早已伸手從她懷裡抱回了小銀狐,抬眸溫和的笑道。
「大膽!皇上乃萬金之軀,豈能吃隨隨便便的東西!」小玄子反應激烈的大聲呵斥。
「若玄公公擔心,我可以親自為皇上事先嘗試!」說罷,蕭御琛拿起筷子在每一個花瓣上都夾了一丁點放到嘴裡咀嚼,好證明這糕點裡無毒。
他們來勢洶洶,想必早已做好了萬全準備。
蕭鳳遙的眸色靜如深海,緊抿薄唇,冷冷的看著與蕭御琛並肩而立的女人,沒人看得出他目光裡的意思。
「蕭御琛,不!該叫你太子殿下了……」水瀲星意識到自己口誤,連忙改了過來,蕭御琛溫和的眸色不悅的淡了淡,不管他怎麼變,他對她始終如一。
「太子殿下,這糕點的味道很難嘗得出嗎?」水瀲星接著問道,這般恭敬的稱謂令蕭御琛聽了分外刺耳。
「對於我們來說不難,對其他人未必。」代為回答的是那個美男使臣,語畢,他還不忘看向高座上泰然自若的男人。
不愧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帝王,事情都到這種地步了,他竟還能鎮定如神,恍如輸贏全在他的掌握之中般。
可惜啊可惜,這次,他縱使高權在握,也改變不了要輸的結局。
「那我可以試試嗎?」她以懇求的目光看向蕭御琛,並沒有留意到方纔那使臣話裡暗藏玄機。
蕭御琛點點頭,親自動筷,旁若無人似的各自夾了小角糕點餵她。
呵……對其他人未必嗎?
嘗遍六瓣糕點,水瀲星嘴角勾起了松心的笑弧,她沒忘記那晚她和他玩的遊戲,他只靠嗅就嗅出了那道花菇煨雞的味道,且準確無誤,何況這些糕點只不過是單一的尋常味道,要嘗出來並不難。
她對他絕對有信心,百分百會贏!
「蕭大哥,你看舒妃姐姐跟安逸王,呃,不對,是西擎國的太子眉來眼去,互動得這般明顯,壓根沒把您放在眼裡嘛。」莫無憂在蕭鳳遙耳畔吹涼風,激妤貴妃早已教會了她什麼時候可以火上澆油。
說得也沒錯,在任何人眼裡,水瀲星接受蕭御琛的餵食,而後那抹自信寬心的笑也被別人認為是對他嫣然一笑,親眼所見,又豈是靠一句話撩撥得了的。
蕭鳳遙暗自苦笑,他一直以為得到她並非難事,他一直以為只要是自己認定的,綁也要把人綁在身邊,他一直覺得這對他來說不過是易如反掌的事。
可是,她不一樣!
他越是逼她她就越是反彈,幾次進進退退,不止他疲了,她也倦了。
他以為,這一次,他最大的讓步終於讓她心甘情願留下,皇叔的出現讓他再一次知道。
她並非只會為他而展顏,同樣的,她的淚,也不會只為他而流!
低頭,袖中滑出一塊琉璃玉,指腹在光滑的玉面上來回摩裟,垂眸沉思。
「皇上可有答案了?有輸贏的地方就如同戰場,若皇上這麼難抉擇,我們就當貴國不戰而降了!」站在蕭御琛右邊的美男使臣幽幽開口催促道。
眾人隨著君王的沉思陷入一片死寂,現場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到。待在蕭御琛懷裡的小銀狐也識相的窩著一動不動。
許久後,高座上的男人緩緩抬起了頭,犀利如鷹的眸淡漠如霜,無一絲溫情之色。
櫻色性感的薄唇輕啟,「你們打算從朕這裡拿走什麼?」
蕭御琛始終揚著溫和的笑,他瞇著眸從蕭鳳遙身上離開,自動轉移到身旁的女子身上,眸中滿是似海柔情。
看到他這個樣子,旁邊的美男大大感到不妙,想要開口阻止,卻已經來不及。
「皇上,若我要的是舒妃娘娘,皇上預備如何?」
淡如春風的一句話引起現場一片唏噓,這安逸王,喔!不,已經是西擎國太子了!他……他居然敢開口跟皇上討皇上最寵愛的愛妃,這也太明目張膽了點吧,就不怕難消受美人恩?
若真喜歡,早幾年幹嘛去了?
同站在一塊的水瀲星心湖也彷彿被投下了巨大的石塊,激起驚濤駭浪。她悄悄拉扯蕭御琛的衣服,道,「蕭御琛,別開玩笑!」
「我永遠不會拿你來開玩笑!」蕭御琛主動握上她慌得冰涼的小手,堅定的道。
然而,更讓人瞠目的是,高座上的帝王說出了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話,彷彿平地驚雷,震驚了整個場面。
他說:「朕,認輸!」
琉璃玉被緊緊收納入掌心,冰眸平靜無波瀾的對上那雙愕然的亮眸,沒有人知道他按在扶手上的力度有多大。
那是,必須放手的結果!
小玄子擔憂的看著自個隱忍痛苦的主子,如果可以,他真的想嚎啕大哭一番。
他跟了這個男人這麼多年,哪怕遇到再大的困難,哪怕前路荊棘滿地,他依然不畏艱險的前行,從來沒有過一絲一毫認輸的念頭,而今,卻要因為不捨舒妃娘娘自責而放棄作為一個帝王最在乎的高傲、尊嚴,甘願低頭認輸。
他怕,這一嘗,不止讓舒妃娘娘失望,還怕舒妃娘娘知道他的味覺是因為她的一時任性所造成。
他的皇上,其實沒有輸!而且贏得比什麼時候都精彩!
「皇上,這嘗都未嘗,怎能輕易認輸?」轟炸了的群臣中,夜承寬第一個站出來抗議。
厲眸一投,冷若刺骨的嗓音不容置疑的響起,「你質疑朕的決定?」
「臣,不敢!」畢竟時機未到,而且也好不容易才官復原職,夜承寬在那樣令人毛骨悚然的眸光下,怎敢再有微言,只得低著頭縮了回去。
當朝一品太傅都被皇上嚇回去了,其他的臣子更加不敢再有意見,本還竊竊私語的現場頓時靜如死灰。
從頭到尾最震驚的當屬水瀲星一人,她彷如憑空遭雷劈,起先身子微微一晃,而後,愕然立在那裡,腦袋一片空白。
誰能告訴她,這是怎麼回事?為何他連嘗都不嘗就主動開口認輸?難道,就因為蕭御琛提出要從他這裡取走的東西是她,所以,他連玩都懶得玩,就把她拱手讓人了嗎?
是這樣嗎?
就因為她給不了他想要的?
過去的歡聲笑語,那不算諾言的諾言一一浮現在腦海,她回到記憶的源頭,再走完記憶的盡頭,步步刻骨銘心。
從一開始的排斥到不知不覺的動了蠢心,從一開始的不會愛到學會愛,從不依戀到依賴,他給了她太多太多無法割捨的情絲。
他呢?難道,她就沒有讓他覺得眷戀嗎?
如果沒有眷戀,為何要不惜一切也要將她的魂封住,如果沒有眷戀,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把她強留下來?
難道,僅僅是因為知道了她無法生育,所以,他就急著將她棄如敝屣了嗎?
不是的,在她心中的蕭鳳遙不是那麼薄情膚淺的男人!
可,如果不是那麼膚淺,昨夜是怎麼回事?如果不是那麼膚淺,今日他身邊的位置又怎會那麼迫不及待的換了人來取代?
「丫頭,可還好?」蕭御琛早已伸臂扶住她隨時都有可能倒下的身子,她臉色蒼白,彷彿受了天大打擊的模樣刺疼了他的眼,揪疼了他的心。
她這個樣子好像被整個世界拋棄了一樣,傻呆呆的站著不動,任全身血液冰涼,對週遭的一切無動於衷,目光只是不可置信的緊鎖在高座上的男人,好像還不死心的想要尋一個答案。
那個人不懂得呵護她的心,不懂得留住她的笑顏,他想要將她帶走,遠離這片讓她傷心的地方,讓她無憂無慮,無牽無掛的重展笑顏,他錯了嗎?
「我很好!」水瀲星揚起令人眼兒發酸的譏笑,輕輕撥開蕭御琛的手,目光堅強的投到蕭鳳遙身上,笑靨如花,「我,不止很好,以後還會更好!」
說罷,她退後一步,欠身行禮,聲音嬌脆且嘹亮,「民女謝皇上成全!」
一聲『民女』徹底隔開了兩人的距離,這一句說得決絕!
蕭御琛知道她在強撐,過去再度扶起了她,這次,她不再拒絕他的好,彷彿在宣告全世界,她恢復自由之身了,不用再顧慮自己已經是有夫之婦的身份。
夢寐以求的自由,她得到了,心卻遭到了禁錮,若心被禁錮了,談何自由!
她夢寐以求的自由,他給了,可他的心卻也隨之而去,若心不在,談何人生!
「太子殿下,我們走吧。」水瀲星抬起清眸,微微彎唇道。
「好。」蕭御琛溫柔的點頭,他深知,那聲『民女』隔開了她和蕭鳳遙之間的距離,而這聲『太子殿下』也隔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他來這一遭是否決定他們今後再也無法回到過去那樣談笑風生,無拘無束?
她可以對他撒嬌,可以依賴他,他也可以為她傾其所有柔情,以她為寄托,讓他的生命繼續灌入熱血?
轉身,她抬手取下頭上的鳳囚凰玉釵高高往後拋去,啪嗒一聲,玉釵應聲落地,碎成兩截。髮髻散開,萬千青絲迎風飄揚,彷彿在慶賀她重獲自由。
同時,高座上,也有人聽到『啪嗒』一聲,玉石碎裂的聲響。
確實,冰眸緊鎖著那道麗影隨人離去,收在掌心的琉璃玉在玉釵墜地的同一瞬間在掌中化為碎末。
他猶記得第一次在乎她會離開的場景,她說:要走也要走得堂堂正正,逃?多麼侮辱人啊!
如今,她終於如願以償,伸展雙翅,堂堂正正的飛離他身邊了……
·
月來客棧
「王爺,你回來了!」
這些日子一直被安頓在月來客棧的顧婉婉一聽到蕭御琛面見聖上安然歸來,她開心的從客棧裡飛奔而出,只是,當看到他懷中抱了個女子時,臉色一愕,瞬間僵住了笑顏,僵在那裡不知所措。
他懷中的女子她再熟悉不過,那是皇上最受寵的女人——舒妃,那也是唯一一個可以在後宮裡暢行無阻的女人,也是讓她得賜百夜媚香樓的罪魁禍首。
她一直都知道,皇上動怒並非是因為她私自放走了蕭御琛,而是因為她連累他的舒妃不見了。
她一直欣羨,這樣一個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女人,為何,為何她今日會在蕭御琛的懷中,且還抱著小銀狐,彷彿,他們就是一家三口!
靜默一會兒,先開口的還是蕭御琛。
「你隨我來!」
說罷,他毅然抱著懷中的女人從她身邊飛快擦肩而過,上樓去了。
「蕭御琛,我說過,不要管我!」
被強行抱入一間無論是格局還是風水都絕佳的房間裡,剛被放入柔軟的床榻上的水瀲星掙扎著要起來。
她不舒服是因為作為女人都該有的那玩意來造訪了,他怎麼管!
她也覺得奇怪了,為何前幾個月都不見疼得這麼厲害,而這次下腹總是有一下沒一下的抽疼,看來,她很快就成病西施了!
「丫頭,聽話,乖乖躺好!」蕭御琛把她壓回去,拉過綿軟的被褥給她蓋上,想要快點讓她由裡到外暖起來。
「喏!它給你,你出去!」水瀲星把小銀狐塞到他懷裡,指著門口帶著任性的語氣道。
「你小主子心情不佳,身子不適,你先出去。」蕭御琛彎身把小銀狐放下地,小銀狐很聽話的搖搖尾巴,溜溜的出去了。
「心情不佳不假,你哪只眼睛看出我身子不適了?」懷裡沒了小銀狐,水瀲星便抓來棉被取代,清亮的眸色眨了眨,問道。
蕭御琛起身到桌邊倒來一杯熱茶,塞到她柔嫩的手心裡,「聽說喝熱茶可以緩解疼痛。」
「咳……」
水瀲星就貪圖著這茶能暖一暖,才吹涼了幾下就喝,沒想到被他的話嗆得不輕。
蕭御琛趕忙坐到床沿,接過令她手忙腳亂的茶杯,以袖口擦去灑在她身上的茶漬,擦到她衣襟一下,他停住了動作,非禮勿視的別開眼。
「你……怎麼知道?」水瀲星的臉爆紅,雖然已經不是什麼純潔少女了,可是要讓一個比她大十歲的美男當她來了大姨媽照顧,她沒法不尷尬吧!
「聽說。」蕭御琛含糊的帶過,起身把茶盞放回桌子,旋回身,溫柔輕笑,「你用烈酒來虐待自己,我可以用茶來暖你。」
轟的一聲,炸得水瀲星無法淡定了。
他全都知道!
是那個長得比女人還妖的美男說的嗎?
該死的!這種事是可以當八卦來說的嗎!
「啪啦!」一聲,門外,突然傳來茶壺落地的破碎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