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成危險的因素現在看來不但在,而且還在的有滋有潤的,剛剛解開韁繩,它就張開了血盆大口,吞噬了采煤一隊一名職工的生命。
洞裡到底會是個什麼怪物?體型太大的不可能,那薄薄的一層水泥,劉錢龍一鐵鍬就給拍破了,別說什麼洪荒巨獸,就是頭野豬也該衝出來了。
能逼的日軍倉皇而逃,說明這東西槍對付不了,但矛盾的是日本人倉皇而逃,卻還有時間澆築水泥,這說明這東西的移動速度不快……
「劉隊長?」李前進拉了劉澈一把,嚇得劉澈一個哆嗦,「你看要不要……」李前進說話竟然看了一眼水泥築的洞口,意思很明顯,看來不得不下去找人了。
「不行!」劉澈想都沒想一口就給否決了,躲都來不及呢。
李前進一聽就急了,「劉隊長,張潮很有可能是掉自己進去的,不是被洞裡的東西拉進去的,現在救人還來得及!」
「那也不行!張潮也是干煤礦的,如果能出來,他自己就出來了,他如果自己都上不了,你憑什麼認為你能下去把他救上來?」更重要的是,李前進搞錯了一件事情——這裡是煤礦,雖然這兩年抽風的搞什麼准軍事化管理,但不是部隊,大家是來賣力氣的,不是來賣命的。
劉澈心說,張潮,你也不要怨我心狠啊!沒有冒頂,沒有透水,沒有瓦斯突出,甚至根據柳河礦時張平出事的經驗,劉澈猜測張潮最後怕是連屍體都找不到,到時候礦上連處分劉澈的理由都沒有。退一萬步講,就算有人看他劉澈不順眼,非要找他的麻煩,大不了開除,一個破副科級,還沒有昂貴到用命去換的地步。
「你們在這等著,我這就去向礦領導匯報,誰也不准下去!」劉澈特意看了一眼李前進,李前進低著頭沒說話,也沒去看洞裡。劉澈覺得李前進最近應該是有事,這些天的脾氣不對啊,以前可沒聽說過他打底下的職工,更沒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跟自己較過勁,升井之後得找他好好談談。
劉澈緊趕慢趕,眼看就要走到防爆電話機所在地,忽然就聽劉錢龍一路劉隊長、劉隊長的大呼小叫地跑過來。
還沒等劉澈開口,劉錢龍就嚷起來,「劉隊長,洞裡面有人,洞裡面真有人,張潮就在洞裡吶!」
「怎麼回事?說清楚!」
原來一切還是因為劉錢龍嘴賤,劉澈走了後,他站在洞口閒著沒事,就向洞裡看了看,然後就開玩笑的喊,「喂!張潮,你在裡面,在就答應一聲,哥哥這就進去救你!」誰知道他剛喊完,就聽洞裡傳出來「啊」的一聲尖叫,那已經完全變了音的高八度的聲音,不是張潮那個喜歡像女人一樣尖叫的,又是哪個?劉錢龍當時就嚇得一頭栽到地上。
劉澈聽劉錢龍說完強忍著才沒有直接揍人,他是又氣又急,想也沒想就往回跑,剛跑了兩步,想了想,又覺得該先向領導匯報,又跑了回來。
「劉隊長,你到底要去哪邊啊?」
「哎!」劉澈氣的一甩手,一路小跑進了裝電話的休息站。
打通電話,劉澈向值班礦領導作了匯報,還好礦領導的意思也是要他們不要輕舉妄動,他馬上向靳礦長匯報情況。撂下電話,劉澈就帶著劉錢龍往回跑,一路跑回工作面,剛走近洞口,就見一群人正趴在洞口探頭探腦的往裡看,亂糟糟的,好像洞裡有寶貝一樣。
「怎麼回事,擠在洞口幹什麼?」劉澈拔開眾人,往裡一看,登時就有些傻眼了,只見洞口的水泥已經被完全鏟開,人群裡沒了李前進,卻見一根繩子伸到洞裡,一跳一跳的,正被向洞里拉進去。
不用說了,李前進已經下去了,劉澈這個氣啊,剛剛還覺得李前進做事穩重呢,一轉臉就給自己捅了這麼大一個簍子。劉澈劈手就拉過來一名職工問,「怎麼回事?說!」
原來劉錢龍去向他報信之後,洞裡又接連傳來好幾聲慘叫,叫聲裡透出來的氣越來越虛弱,李班長一看再不救,人怕就不行了,一咬牙,就在腰上綁了根繩子,下去了。
「一個比一個讓人不省心!」劉澈有氣也只敢在心裡罵,這時候不是責怪誰的時候,人已經下去了,這再往人身上怪,你想幹什麼?不但顯得沒擔當,憑空在人前失了分,而且更重要的是李前進現在正身處險境,你再給他增加心理負擔,就是讓他分心,這是在害人。真正想幫李前進,就給他出個主意,這時候哪怕是閉嘴,也比滿嘴的埋怨強。
劉澈在這種事上經驗豐富,他爹就是一個反面的典型,從小到大,無論劉澈想幹任何一件事,他老人家的第一反應就是,「那不對,你不行,你沒有那個命!」每次都是從頭罵到腳,從始至終,一下子把劉澈給全盤否定,還美其名曰:不慮勝先慮敗。鼓勵一詞從來就跟他老人家的那張嘴是絕緣的。
能幹成還好,只是一頂僥倖的帽子給你扣下來。如果最後真沒幹成,那就等著倒霉吧,一天到晚,從人格到命理,從早晨睜開眼到你睡著,就是罵,過個把月好不容易消停下來,以後逢年過節想起來還要罵。敢張嘴反駁一句,那就是惹了大禍了,跳著腳在那喊,「不識好歹哩東西你,這兩人罵你都是為你好……」
要不是劉澈和三個姐姐都有一股子農村人野草一般,在苛刻環境中生存的能力,劉澈家裡怕是早死絕了,那種人就不是幹事的人。像他爹那種不幹事,還喜歡壞事的人,他能活到老,沒被人早早的砍死就不錯了。還整天的做夢都想當中央領導,這種人他再活八輩子,村長的位子都是跟他絕緣的。
「李班長,能聽得見嗎?」劉澈沖洞裡看了看,沒看到礦燈的光亮,也不知道李前進已經走了多遠,只好趴到洞口,沖裡面喊。
「啊?劉隊長,我在吶!」李前進的聲音很快響起,奇怪聽聲音似乎就在十幾米開外。
「你聽著,無論能不能找到人,繩子到頭了,就必須往回走了,絕對不能解開繩子,知道嗎?」
「奧,我知道了!」李前進一愣,不明白一直不讓他下來的劉澈,怎麼就忽然改變主意支持他了,「放心吧!劉隊長,沒事!」
「別大意!遇到危險就使勁拉繩子,我們這麼多人,肯定能把你拉回來!」劉澈聽李前進說的隨便,連忙囑咐他。
「我知道了!」李前進又是隨隨便便的答應了一聲。
劉澈還是有點不太放心,不過他已經不好再說什麼了,只好趴在洞口和其他職工們一起往裡看。不過劉澈就納悶了,明明離的並不遠,可是為什麼連礦燈那麼亮的光源,都一點亮也看不見吶,這個洞果真有古怪。
在洞口又趴了一會,忽然不知怎麼的,劉澈覺得怎麼趴怎麼不得勁,他看了看劉錢龍,又看了看四周的職工,除了李前進,沒少誰啊!可是為什麼他卻總有一種好像少了點什麼的感覺?
劉澈下意識地抓了抓頭皮,年齡不大,怎麼記性就這麼差,是少了什麼,少了什麼吶?劉澈眼光左灑右灑,最後不由自主地移到了地上……
「錢龍,那具屍體和那個人頭去哪了?」
「什麼屍體和人頭……奧,你說的是死屍和日本鬼子的腦袋啊。這是誰啊?竟然幹活比我還積極,這不是搶兄弟我的飯碗嗎?喂,你們誰收拾的屍體,趕緊的,早早給我承認啊?」劉錢龍二百五的轉過臉衝著其他職工喊,大多數職工都甩了他一個白眼,你又不是隊長、班長,誰鳥你啊?
「那個,那個誰誰來著,說你吶,沒點眼力介,說,是不是你收拾的……哎呦!」劉錢龍見在人前丟了面子,這一下嗓門更大了。
「你們誰收拾的?別跟垃圾裝一塊,運到地面會嚇到人的。」劉澈在劉錢龍的礦帽上扇了一巴掌,這才轉過臉去看著職工們問。
劉澈的眼光依次從人群中看過去,只見所有被他看到的人,都衝他直搖頭。眾人面面相覷,互相看了一會,最好又一起看向劉澈。劉澈的心直往下沉啊,沒有人,竟然沒有人收拾那具屍體!
「劉隊長,會不會是,他張潮收拾的?」劉錢龍這沒腦子的難得用了一回腦子想了想說,劉澈搖搖頭。
就那個見了屍體就撒腿跑的,怎麼可能又一轉頭去收拾屍體?那不是一隻死老鼠啊,那曾經跟我們一樣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且內裡還已經幾乎完全腐朽了。劉澈不用想就能猜到會是什麼情況,不用多大的力,胳膊、腿碰碰就會自己全掉下來,要把這麼一具屍體塞進麻袋裡,得一點一點把斷手斷腳撿起來往袋子裡塞。一般人根本就幹不了這個活!
別的不說,就在柳河礦時,處理張平的屍體,專門找了幾名平常看起來很傻大膽的職工,加了錢都沒人願意碰,那還是一具幾乎完整的屍體。一個人要把剛才這樣一具屍體收拾起來,絕對得吐死!而且還不是份內的工作,自己這個當班隊領導都沒吩咐,誰會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職工們明顯也回過味來了,劉澈可以明顯感覺到,一股恐懼在人群中升起。
「快快快!拉繩子!」還是劉澈第一個反應了過來,李前進還在洞裡吶,他一把撲過去就抓住了繩子,但是一拉就知道壞了,繩子太輕了,根本就不像還拖著一個人的樣子。
「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雖然知道肯定壞事了,劉澈嘴裡還不停的安慰著自己,一邊說一邊手上飛快地拉著繩子。繩子很快就到了盡頭,但盡頭處什麼也沒有,除了一個斷茬。
斷茬處毛刺叢生的好像一個蓮蓬頭一樣,但是劉澈在斷茬處一攥,所有斷掉的纖維都是一般長,磨斷的繩子根本就不會這樣,這是割斷的,而且是被鋒利的東西一下子就割斷的。
恍惚間劉澈覺得這個場面怎麼那麼熟悉,似乎在哪裡見過,想了一想才終於反應過來,是張喜說的那個故事:一個大喇嘛進入了一個地縫裡驅魔降妖,卻遇到了怪物,被割斷了繩子……張喜說那個洞裡是閻羅王,劉澈是不相信這裡也會是閻羅殿的,但無論是什麼東西,既然能輕易的割斷這麼粗的繩子,想來割斷人的脖子也不是難事。
「李前進,李班長!」劉澈撲到洞口,喊了一陣,側著耳朵傾聽,可是沒有,剛剛還有回音的,現在什麼都沒了,而且不但李前進沒了音信,連張潮那個王八蛋也沒了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