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情況不明，劉澈可不敢再接著走，他伸長脖子停在原地張望，可是看了半天，卻什麼都沒看到。
劉澈肯定自己剛才沒有看錯，但現在竟然看不到人，不由就讓人覺得有點滲得慌了，尤其是經歷過上次馬軍的事後。他有心回去多找幾名職工一塊過來，可去哪找啊，把丁字路口維護巷道的幾名職工都叫來？自己一個隊支部書記，領導百十號人吶，什麼都沒看見呢，就疑神疑鬼的，好嗎？
想了半天，劉澈一咬牙，緊了緊手中的鐵鍬，索性一邊走一邊一步三回頭，謹防被人從背後偷襲的，小心翼翼向前摸索。
這回他剛走了沒多遠，前方又是一暗，劉澈心裡立馬就是咯登一下。隱約中，只見前方果然起來了一個人影來，看那樣子，似乎剛剛是蹲在了地上。那人抬起頭四處看了看，劉澈見狀有樣學樣也是往地上一蹲，隔了一會子，那人見沒人，這才放心的對準面前忙活起來。
劉澈看準時機，重新站起來，高抬腳，慢慢放，悄悄靠近。果然那人絲毫沒察覺，後面正有個傢伙在鬼鬼祟祟向他走過來。
隨著越走越近，劉澈就見那人身材精瘦，身穿深藍色的工作服，頭上一頂藍色工作帽在電棒照射下泛著綠油油的顏色。雖然看不清楚人，但這時候在這邊偷偷摸摸的能是什麼好人，尤其是看他的身形，怎麼看怎麼像馬軍。
也不知道是劉澈做的太好，還是那人太有自信四周沒人，直到劉澈已經走到他身後了，他依然一無所覺，只是自顧自拿鐵鍬在地上挖著。一道斜斜的影子落在地上，隨著他的動作來回晃動，劉澈這次看得分明，這肯定是個人。
劉澈這下子心說，好嗎？可教我逮著了，給我裝神弄鬼，我看你今天往哪跑？先放倒你，再看你在挖什麼。
劉澈舉起鐵鍬，把鏟頭放平對準那人的頭頂就要拍下，誰知道就在這時，那人突然一轉身，一下子就跟已經走到他身後的劉澈幾乎來了個臉對臉。劉澈絲毫沒有心理準備，還以為那人已經察覺他靠近，剛剛只是裝作沒注意，劉澈那個驚的，心臟都差點停止跳動，但誰知道他給嚇了一跳，那個人被嚇的更狠。
「啊——！」那人發出一聲變了音的大叫，一屁股坐在地上，「啊，劉書記，你，你要幹啥？」
劉澈一愣，這聲音不是馬軍，聽著還挺熟，湊近仔細一看，確實不是馬軍，不過卻是認識的，這人叫張國良，是鍾聯軍的親信，在隊裡他和鍾聯軍的關係，跟劉澈和劉錢龍倆差不多。
劉澈哪能說自己把他錯當成馬軍，不過誰叫他是領導，想也沒想他就惡人先告狀問，「你還有理啦，你不去幹活，在這幹嘛？」
「我，我昨天晚上吃壞了肚子，剛剛肚子疼的受不了，出來解大號。」張國良邊說邊不由自主向地上看了一眼。
劉澈這才覺得鼻尖傳來一股臭哄哄的味，順著他的眼光看去，這才見到地上有一個坑，已經被埋了大半，他差一點就要一腳踩進去。
「你吃的什麼，這麼臭？」沒看見還好，看見之後劉澈就覺得一股臭雞蛋味直縈繞在鼻子裡，怎麼都驅不散。
誰知道這時候張國良也吸了吸鼻子卻說，「劉書記，這不是我拉的味，這是啥味啊？剛剛還沒聞到吶。」
「行了，行了！肚子不疼了吧，不疼就去幹活吧！」劉澈說完就知道說錯了，拉屎還能指望誰拉出香來的？
張國良卻好像要為自己正名一樣不肯放棄，他又使勁吸了吸鼻子，味還是那個味，不過說話這會子又多了些不對勁，張國良覺得有些耳鳴了，耳朵裡好像有只蚊子在哼哼似的。
張國良下意識的摳了摳耳朵，他那剛剛在工作面幹活的手，手指頭上，指甲縫裡全是煤灰，本來還能看到點皮色的耳朵，摳完之後就全成黑的啦，可那聲音不但沒消失，反而變得更大了，已經從蚊子聲變成了「吱吱吱」好像漏氣一樣的聲音。
張國良心說今天是怎麼了，不光肚子出了問題，耳朵也出了問題了，準備又去摳自己的耳朵，就在這時候張國良剛剛舉起的手忽然呆呆的停在了半空，他想起來一件事了——這種聲音他前不久也是聽過的。
劉澈也一樣聽到了那聲音，他的手還算乾淨，以為自己耳鳴了，整隻手捂在耳朵上拍了拍，這時候那「吱吱吱」的聲音已經變得有些沉悶了，聽起來有點像上高中時候，每天清早跑操時間，樓上班級集體下樓的聲音。
劉澈疑惑地沖頭頂看看，這怎麼可能？這可是地下幾百米，誰的腳步聲能傳到這裡，劉澈拿眼去看張國良，想問他也聽到了沒有，誰知道這一看就見張國良渾身哆嗦得像篩糠似的，劉澈還沒張開嘴問，就見張國良一聲大喊，拔起腿就跑，一邊跑還一邊喊，「透水啦，快跑啊！」
「透水？」劉澈在柳河礦的時候哪碰到過透水，他腦子裡還沒反應過來「透水」這個詞代表的是什麼意思，張國良已經發了瘋一般跑到巷道外面，消失在劉澈的視野中。
「王八蛋！我**……」劉澈這才反應過來，但是他不能像張國良一樣自己一個人拍拍屁股就跑了，工作面裡面還有好幾十口子呢，他要是敢扔下這些人自己跑路，那他這輩子剩下的時間就得把牢底坐穿。
「透水了，快跑，快跑！」劉澈連滾帶爬地跑到工作面入口，衝進去就是一疊聲大喊，可工作面裡面正在生產，機器的噪音完全蓋過了他的喊聲，劉澈喊了幾遍，別人卻只看到劉書記跟動物園裡的猴子似的又蹦又跳。劉澈甚至抓住一個人的領子，在他耳邊連吼幾聲，那人卻根本不明白劉澈是什麼意思，劉澈吼完，他沖劉澈搖了搖頭，然後繼續幹活。
「我操！」劉澈氣的一跺腳，只好又跑回去工作面頭上，先關了刮板運輸機，然後一邊重新往裡面跑一邊喊。
等劉澈從工作面的頭跑到尾，確定所有的職工都聽到他的喊話，再往回跑的時候，也不知道那水是哪來的，巷道裡的水已經沒到了他膝蓋以上。跑了沒幾步，兩個礦靴就灌滿了水，跑起來兩隻腳上像掛了兩隻水桶一樣，脫鞋又怕紮了腳，劉澈只好跨著大步往前邁。
其他人的情況也不比劉澈好到哪裡去，一群人就這麼一起發了瘋一般往外跑，一直跑過工作面出口處的那個丁字路口。前面的路就是一溜上坡，此後的路就是越走越高了，劉澈心裡才稍微安定。
劉澈心裡大罵自己簡直就是某些同事嘴裡的「煤神（霉神）」，別人幹的好好的，自己一帶班不是冒頂，就透水！不是倒霉催的嗎？也不知道職工們都出來了沒有，劉澈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從身邊跑過的班長高慶，「高班長，人都齊了嗎？」
「應該，都出來了吧？」高慶剛才光顧著跑了，哪顧的去點人頭。
劉澈看著身邊一個接一個跑過去的職工，現在就算想清點人數，這也沒辦法清查了，正要扭頭也往坡上爬，忽然劉澈心裡一個激靈，「見到陳明跟張政了嗎？」
「沒，沒有啊！」高慶抹了一把臉上的泥水，「他們不是在路口維護巷道嗎，應該跑在咱們前面了吧！」
「希望是吧！」劉澈跑了幾步，卻還是有點不放心，他忍不住又退後了幾步，抓著礦燈往丁字路的另外一條路上照了照，這一照不要緊，正照到丁字路口另一邊，兩個戴著藍色帽子的正昏了頭一樣往工作面裡面跑，看那背影依稀似乎正是陳明和張政。
「你們兩個往哪跑的？快回來，快回來！」頓時劉澈心裡那個急得，他大喊一聲，但兩人卻像根本就沒聽見一樣，仍然在往巷道裡鑽，看得劉澈直跺腳。
「你……」劉澈又氣又急，這要是換了別人，劉澈心一黑，說不準真就不管了，但這兩個……
「哎！」劉澈見水離頂板還有一段距離，一時間還淹不了，一跺腳就向著兩人跑的方向追了下去。
「劉書記，別去啦，快走吧，快走！」高慶聽到劉澈的聲音，轉臉一看，就見劉澈正往回跑，登時急的額頭流汗。
對高慶的喊聲，劉澈沒理會，他有自己的打算，他覺得那兩個傢伙離自己只有二十幾米，這麼近的距離幾步就能追到。可他錯估了一件事，這是在水裡，不是在地上，而且由於他站的地勢比較低，水已經淹沒到了他大腿上，那兩個人站的地勢高，水只到他們腿肚子上，他們跑起來比劉澈方便的多，劉澈一路追下去，卻只能看著越追離兩人越遠。
劉澈邁著大步，一直追到向工作面裡去的拐彎處，由於跑得急，忽然腳下一滑跌倒在地上，再爬起來，人影已經徹底沒了。
「陳明，張政，陳明……」劉澈大聲喊了幾遍，沒有任何回答。
「媽的！」劉澈轉臉往來路看，發現就這一會子功夫，水又漲高不少。劉澈見這架勢知道不行了，不能再找了，再不走怕連自己都出不去了。
劉澈轉身往回趕，但誰知道他這剛一轉臉，就見一隻拳頭直衝自己的面門而來。劉澈低頭一下子躲過直衝面門的拳頭，正要看清偷襲自己的是誰，自己可是來救他們的，但這時候卻忽然覺得腦後好像有一陣風掃過，劉澈一下子就覺得頭有點暈暈的，忍不住伸手往後一摸，只覺觸手處黏糊糊的，把手拿到礦燈下一看，滿手一片鮮紅，直到這時劉澈才感覺後腦一陣劇痛傳來。
眼前一陣發黑，劉澈伸手想去扶住面前的鋼絲網，但他一伸手，竟帶得身體也跟著轉了一個圈，一下子沒扶住，竟跪了下去。
劉澈只覺得頭重腳輕，想站起來卻根本提不上一點力氣，只能倚著身後的鋼絲網慢慢坐下。就在這時，模模糊糊中劉澈依稀看到兩個人影出現在自己面前，他努力睜大眼睛，卻根本看不清兩人的臉，只依稀看見兩個人都穿著井下的工作服，頭戴礦帽，其中一個人手裡好像還拿了根棍子。
「怎麼樣，死了嗎？」劉澈聽到那沒拿棍子的沖拿棍子的人問，隱隱約約的劉澈覺著這聲音有些耳熟，好像在哪聽到過，但腦子昏昏沉沉的又一時想不起來到底在哪，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