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兒慢慢轉涼,張氏的病倒是有了挺大的起色,主要是心裡舒坦了,很多病啊,災啊就都過去了。正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
林永河整日在地裡幫忙,就連霞兒和清然也時常跑去,幫著推車,送菜,爺說不抓緊收了,過幾日變了天兒就不好了。
張氏已經出了屋,每日能去灶房做飯了,瞧見家裡人,依舊一副柔順不愛吱聲的樣子。老三回來後,雖不用之前那樣超負荷的幹活,但是這一家子的口糧卻也還要好好地盡心。
這幾天林清然倒是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每日都雷打不動地跑去白家,給大夫打雜,順便研究研究空間裡的書本,這本書極為詳細,她卻一直不得空認真細讀。
「今兒來的好早……」清然進了院子,香穗便笑瞇瞇地走了出來,小丫頭個子小小的,卻難得的沉穩持重,又因得平日大夫不許亂跑,也沒個姐妹兒說話聊天兒。清然這死皮賴臉地要給大夫打雜,倒是成全了香穗,很快跟著清然成了好姐妹。
「大夫在不?」林清然抿著嘴,極為乖巧地問著,對著香穗眨眨眼睛,才朝著屋裡探了探頭道:「今兒家裡忙活秋收的事兒,我便早早干了活,跑來了。」
「村兒裡一到這時候就格外的忙。」香穗朝著院子的男娃使了個眼色,這幾個半大小子,便拿著草藥離了院子。又一行行地擺弄好,曬乾的,未干的,要防潮的,都一一分類。這才擦著手立在香穗面前,一個個憨厚的樣子,倒是十分有趣。
林清然看著他們也說不上話兒。這幾個小子見了清然也是侷促不安,還時常臉紅,倒是叫香穗整日裡取笑。說什麼,還不是有人長得太水靈,平白討人歡喜。
「香穗,你忙著,我進去看看。」林清然瞥了眼眾人,對著他們笑了笑,這才不緊不慢地邁開步子,進了大夫的屋子。
心裡琢磨著這個白大夫還真不是一般角色。就這把人當空氣的功夫就不是一般的人能夠練就的。
「白大夫,然兒來看您了。前幾日的活魚吃得還香嗎?」林清然聽香穗說,大夫挺喜歡吃魚的。上次送來的整條活魚,一晚上居然全部都吃光了。當然了,小小的香穗做飯的手藝確實不錯,清然也留下吃過一次。
椅子上的男人,懶懶地坐著。穿著素色長袍,衣服一塵不染,身為大夫,多少都有幾分潔癖。林清然每日要做的事兒,就是頂住壓力,跟著他沒話找話。還好,白大夫人雖然古怪,可是卻不凶。至少沒有拚死了攆她出去,可見,香穗的法子還是有效的。
「恩……」他翻看著醫書,微微蹙眉。也不搭理林清然。清然立在一旁,覺得身上都要長草了。這才動了動,轉身出去給大夫倒了杯茶水。恭敬地遞了過去。
這廝倒是不客氣,有滋有味地喝著,喝完了繼續看他的醫書。林清然連續受挫,卻依舊淡定從容:「先生忙著,我出去幫著香穗搗藥。」她瞪著眼睛,細細地瞧著他,見他沒什麼表情才補充說道:「您櫃檯上有本醫書,然兒能借來看看麼?」
本來沒抱多大希望……卻沒成想。清然話音落下,大夫卻合上了手裡的書本,轉身看著立在一旁的小丫頭,淡淡開口:「你識字?」
清然點點頭:「自小認識幾個字。見那書圖比較多,便想著看看。」林清然一邊答著大夫的話,心裡卻各種激動,這個怪人終於搭理她了。好現象……
「為什麼要學醫,這可是個苦活。」白大夫轉身正對著清然,看不出情緒。
「家裡娘有舊急,我想給娘親治好病。」林清然如實回答,一副乖巧恭順的樣子。只見對面兒的大夫點點頭,拿著藥箱:「你娘那病,我也治不了,就得好生養著。我的醫術不高,你還是別再這兒耗著了。」
林清然瞇著眼睛,腦子飛速地轉著:「白大夫……我不要做您的徒弟,我就來這打打雜,幫著您幹幹活就成,也不要工錢,我得空便過來。免得您人手忙的時候,院子裡那些男娃不細心。」
白大夫不置可否,掀開簾,繼續說道:「要看那書就看吧,不能拿回家去。」
「然兒謝過先生。」林清然之所以有時候稱呼白大夫為先生,是帶有師徒意味的尊稱,稱呼他為大夫,又是尊重他的職業。
林清然鬆了口氣,坐在一邊歇著,跟著他說話還真是要命,拘謹的不行。除了給人看病的時候一副仁慈好說話的模樣,平日裡真是個大冰塊似的人。怪不得一把年紀好沒有個妻小。這一連多少日的努力,終於叫大冰塊有點反應了……
清然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出了屋,瞧見香穗正在拿著本子認認真真地對比著藥材。林清然中醫的知識不多,都是些皮毛。便蹭到香穗身邊,笑瞇瞇地開口說道:「這些都是啥藥,你也教我認認?」
香穗笑笑:「快別添亂,我自個兒還沒認全呢,咋個教你,你今兒心情挺好,大夫允你留下了?」她將曬乾的草藥,按照核對好的藥匣子一一放好,這才拍了拍手,跟著清然坐在一邊。
「也沒啥,大夫今兒跟我說話了。真是難得……」林清然撇撇嘴。「哎,香穗,你說大夫都這把年紀了,咋沒娶個妻小,偏偏來這村兒裡過活?」
香穗正色道:「噓,這話可別叫旁人聽見。大夫原是有婚約的,後來不知怎麼就沒了。我也是後來才跟著大夫的。具體的事兒也不知道。」說著,掃了眼清然:「沒想到你對別人家的事兒還挺感興趣的。」
「也沒啥,這不是閒扯,就說到這上面了?」林清然拿著櫃檯上的醫書細細看著,都是些十分基礎的醫理,她曾經看過李時珍的《本草綱目》,還有不知道成書於戰國還是西漢的《黃帝內經》,當初看著只是隨意挑了兩本兒,圖個新鮮,也便沒太在意,沒想到會有用上的一天。雖然學藝不精,咱賣藥總是可以的吧。
香穗不知道什麼時候掏出兩個柿子,遞給清然:「要說為啥在上谷村,你可知道雲中城下面的村子裡,上谷村的景色可是最好的。」地方雖然窮了點,不易居住,景色卻是極佳的。這點林清然倒是同意。
要是這兒的交通和空地再多些,估計能更加富裕。「這倒是,上谷村卻是風景不錯。」林清然看著香穗,笑了笑:「你小小年紀居然還能呆住。」
「你不也是,年歲不大就有了學醫的想法?」香穗說著:「我之前聽說過你,就是被魏家小地主瞧上那個。」
林清然一聽,各種鬱悶。「你咋不聽我點好的,我跟那個小霸王是一點關係都沒有。」她一邊吃著柿子,一邊跟著香穗閒聊,這一會兒的光景,醫館的各個位置,大夫的一些習慣,清然便都摸透了,記在心裡。
今兒要不是為了把醫書看完,她便想要早早地回家看看,可是那白大夫莫名其妙的,所以清然便留了下來,認真翻著書,看著圖,時不時擺弄著中藥研究研究。
「倒是認真?沒想到你還識字。」香穗雖然小些,畢竟在醫館呆久了,又跟著清然相熟,說話也不忌諱。
「嗯,認得些字,這些書還是圖比較多。」古書其實沒有多少內容,加上清然有些功底,來來回回就看完了,只是坐在一邊,極為像樣地問著香穗,這些字念啥,那些字怎麼念的,香穗倒是好性子,都一一地回答。
清然心裡琢磨著,同意是十歲的女娃,香穗的知識就比霞兒要多上許多,也成熟許多。跟在外頭歷練有不少的關係。以後還真得好好想想霞兒的事兒,這麼好的苗子不能白白地湮沒了。
「外頭那些個小子呢?」清然收好了醫書,起身問著。香穗掩嘴笑著:「咋地,你還惦記上了?這幾天不是秋收,大夫都讓回家去了。」
清然點點頭,正色道:「說起來,大夫真是村兒裡極好的人,雖然不愛說話,做事兒卻十分穩妥。」
「你這幾日整日泡在醫館,家裡人就沒說你?」香穗問著,有點詫異。
林清然歎了口氣:「爹回來了,家裡正忙著秋收呢,一家老小也顧不上我的,說起來慚愧,身子弱些,太累的活兒也幹不了。早先撿了條命回來已經是萬幸。」
「各人自有各人福氣,瞧瞧我,挨餓受凍的丫頭,不是也遇到了大夫,現在好吃好喝的,還能跟著學點醫術。」香穗笑笑。
林清然支著下巴,有點神往地說著:「真想走出這山瞧瞧,外地到底啥樣?我要是神醫就好了。」
啪,香穗拍了下清然的頭:「走走走,快回去吧,別在這青天白日的做夢呢。」說著掩嘴一笑。
清然也被這丫頭逗笑了:「我左不過說說。」
「燕塘最好的大夫,都在雲中城,哪裡能跑著窮鄉僻壤的來,白大夫雖然心善,但也常常歎息,有些病,還是無能為力。」香穗說著,也搖搖頭,相比見慣了生生死死了。
林清然點點頭,一位有良心的醫者,最難受的莫過於瞧見自己苦心救治的病患,撒手人寰。
「成,不跟你胡扯了,我這就回家看看,等不忙了,再過來。」清然跟著香穗告別,自個兒出了院子,不知道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