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善隨手將短刀放入刀鞘,向周平那邊推去,語重心長的說道:「潛藏其鋒,待有用之時!」
雄偉的太行山脈南起河南與山西省交界的王屋山,她就像一條巨龍一路向東北方向蜿蜒,直至渤海之濱,西接山西高原,東臨華北平原,北面便是廣袤的蒙古高原,呈東北—西南走向,綿延400餘公里,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廠「字形。在這個」廠「字的內側,是肥沃的華北平原,而在」廠「字的左側是山西高原,而在」廠「字的上方便是廣袤的塞外草原和東北黑土地了。拒馬河、滹沱河、漳河、沁河等河流切割山脈,所以太行山中多有橫谷,當地人稱之為」逕「,是以有」太行八徑「之說,自古便是溝通東西和關外關內的重要孔道。著名的的紫荊關,山西的娘子關、虹梯關、壺關、天井關等關口便是其中之一,數千年來,一批又一批遊牧民族通過這些孔道,進入華北平原的北部。而這些河流在流出太行山脈之後,穿行在廣袤的華北平原之上,在哺育著華夏先民的同時,這些東西走向的河流也成為了他們抵禦從塞外進入華北平原的遊牧民族的重要屏障。在這些河流中,除了沁河之外,其餘的河流都匯入海河水系,在今天的天津附近流入渤海,而位於燕山南麓、運河終點、北臨盧溝的幽州自然而然就成為了華北平原北部的中心,漢人抵禦塞外遊牧民族的重鎮。而當公元933年後晉高祖石敬瑭將燕雲十六州割讓給契丹人之後。這裡又成為了新興的大遼帝國入侵中原的橋頭堡。
北宋太宗皇帝兩次北伐失敗後,宋遼之間的攻守形勢發生了轉變,由宋攻遼守變為遼攻宋守。大體上來說,北宋開國以來大體採用的是彈性防禦的防禦戰略,大致上來說是在邊境要點部署以弓弩手為主的衛戍部隊,而將強大的野戰軍團部署在防禦的縱深,如果大批敵軍入侵,則不尋求禦敵於國門之外,通過初期的邊境交戰判明敵軍的主力進攻方向,然後將野戰軍團機動至敵軍主力沖量消耗殆盡之時。然後尋求在有利的情況下的決戰。為了實施以上戰略。對緩衝防禦區的要點和交通孔道的控制就非常必要,所以北宋對遼軍的防守體繫在太行山以西以雁門為前沿,以太原為重鎮;太行山以東則以白溝為壕、以真定、河間、中山三鎮為橫軸線,確保太行山兩側的交通孔道、西連太原而守雁門之險。一旦遼軍大舉入侵。戍守汴京要點的守軍則堅壁清野。遲滯敵軍的前進速度。同時避免與遼軍主力交戰,攻擊遼軍的小股劫掠分隊和後勤部隊;而駐紮在以東京汴梁為中心區域的後方野戰兵團則利用這個時間完成集結和機動,迎擊遼軍。
應該來說。在北宋開國的數十年宋遼戰爭中,宋軍的彈性防禦戰略還是頗有成效的,這在公元1004年遼軍大舉南下時表現的非常明顯,遼軍雖然大舉南下,深入宋境,但在遼軍後方的宋軍據點皆堅守不下,正面的宋軍在皇帝親征之下士氣十分旺盛,遼軍的攻勢已經到了極限。在這種情況下,遼國高層也意識到了以遼國當時的實力不足以達到攻陷汴京,消滅敵國的戰略目的,在這種大環境下,兩國之間才簽訂了大體上平等的檀淵之盟。
在百多年後的此時,華北平原上雙方的實力對比發生了深刻的變化,宋軍重新成為了進攻的一方。根據宋金盟約的內容,為了避免宋金兩軍發生不必要的衝突,宋軍的進攻方向被限定為從雄州出發,越過白溝,直取幽州。如此一來,拒馬河、滹沱河、漳河、沁河這幾條華北平原上東西走向的河流就成為了宋軍進攻的主要地理障礙,控制著這幾條河流的易州與涿州就成為了宋軍進攻幽州前必須拔除的釘子。
涿州。
周平敏捷的從馬背上跳了下來,相比起上次出使,遼人的待遇無疑是要更上一層樓了,起碼他再也不用被關在那種四面沒有窗戶的馬車裡。他也可以裝出一副好奇的目光打量著這座千年古城,不過實際上他是在用一個前建築師的眼光判斷著這座城池在冷兵器時代下的防禦能力。
「都管押常勝軍、涿州留守,郭總管到!」隨著有些拖長的宏亮通傳聲,周平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向正在從城門內走出來的來人看去,只見為首的那人臉色微黃,顴骨凸出,一身錦袍,笑容可掬的向打頭的蕭懷丹、趙宗兩人唱了個肥喏道:「卑職恭迎蕭相公、趙學士!」
「郭總管免禮了!」蕭懷丹的臉色有些怪異,不過周平並沒有注意到,他的注意力全部被眼前這個男人給吸引了,原因很簡單,任何研究宣和靖康這一段歷史的人,常勝軍就是一個繞不開的概念,而那位常勝軍的總管郭藥師更是個躲不開的人物,可以說遼宋這兩個大帝國的滅亡,都有眼前這個男人的一份「功勞」。
「蕭相公、趙學士一路辛苦了,卑職在府上已經準備了接風酒宴為兩位相公洗塵,還請兩位千萬要賞臉!」郭藥師臉上滿是笑容,看上去溫文有禮,相比起他身後那幾個身披鐵甲,一看就是廝殺漢子的手下,他完全就不像是從幾乎是地獄的遼東殺出來的怨軍小校出身。周平也不得不感歎不說別的,就憑這隨機應變的本事,這郭藥師能爬到今天這個地步絕非僥倖。
周平正思忖間,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異響,回頭一看卻發現自己的隨從羅捨兒雙目赤紅,渾身顫抖,那怪聲竟然是他牙齒相擊發出的,已經怒到了極點。周平趕忙向身後的薛良玉使了個眼色,薛良玉會意的將羅捨兒帶到後面,夾在隊伍當中。
「這位便是周副使吧!」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周平轉過身來,卻是郭藥師,只見其笑瞇瞇的伸手把住周平的右臂往懷中一拉,低聲道:「某家聽說您在童帥麾下奔走,如今世事紛擾,若是他日能有相助之處,還請尊使伸手搭救!」
「郭總管說的哪裡話!」周平心中不由得一驚,暗想雖然說宋遼之間正使搞禮儀,副使搞情報這幾乎是半公開的秘密了,但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知道的,這廝一個怨軍出身的小校倒是入行快得很,強笑道:「下官不過是童帥麾下一介走卒罷了,哪裡及得上總管手握重兵,莫說是童帥,便是兩國天子都看緊的很!」
郭藥師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什麼手握重兵,某家不過是被強推在這位子上,為麾下幾千子弟混口平安飯吃,哪及的上周兄。若是能將這個大包袱丟出去,便是讓我去南朝當個田舍翁郭某也是心滿意足了!」
郭藥師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周平死盯著對方雙眼,硬是沒有看出半分作偽之情,暗想怪不得後來宋徽宗和童貫都對你信任有加,光憑這演技放在後世至少也是奧斯卡影帝級別的。
「郭總管說的什麼話!」周平也竭力在臉上裝出驚喜的表情:「像郭總管這等人才,某家斗膽替童帥拍個板,哪怕是郭總管赤身來投,至少也是個統制的位置!」
「若是如此,那便多謝賢弟了!」郭藥師的臉上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隨即裝出一副誠樸的模樣:「其實什麼統制不統制的倒也不必,只要能給俺手下弟兄一口飯吃就好了!」
「這個是自然!」周平趕忙猛拍胸脯開出空頭支票,心中卻暗笑這廝果然露出了馬腳來,擺明了還是放不下兵權,這心思不問可知。
郭藥師與周平閒扯了幾句,便跑到前面應付起蕭懷丹和趙宗來,周平也看到蕭懷丹的臉色已經有些氣得發紫,暗想也怪不得對方,常勝軍可以說是當時燕京道內一支十分重要的軍事力量,其首領這麼公然的在他面前和敵國的使臣勾勾搭搭,這也太不給他面子了,不過也同時說明耶律淳這個政權多麼不被人看好。
「可惜歷史上宋軍連這麼弱的敵人都沒打贏!」周平不由得暗自感歎道,看來自己應該對宋方的軍事力量要做更悲觀的評價,能不打就不打,反正紙老虎只要不戳破,別人就不會發現是紙老虎。
雖然不難看出郭藥師已經竭盡所能的舉辦了酒宴,但無論從酒餚的質量還是歌妓的水準上看,距離宋國使團正使的期望值還有相當的差距。更重要的是郭藥師雖然在拉攏關係有不錯的天分,但他畢竟既不是士大夫出身,又不像蕭懷丹受過良好的貴族教育,要想和那位國姓出身的趙學士拉好關係還是事倍功半。不過周平也從總管衙門內的蛛絲馬跡判斷出這位郭總管已經將涿州百姓的骨血都搾的差不多了,以至於連一席讓趙學士滿意的酒宴都整治不出,顯然這些百姓的膏脂可沒有花在他自己身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