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不知,不過來之前王都統曾經有告訴在下,一切聽童帥差遣!」周平垂首答道。
「嗯!」童貫捋了捋頷下的鬍鬚,突然歎道:「周監押,你果然是老夫的福將,方臘的災星啦!」
周平裝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心中卻腹誹道:「哪裡是什麼你的福將,只不過童貫你手下軍紀太差而已。」
原來宋軍佔領杭州後,周平這種雜牌軍自然沒有資格進這等富庶州縣撈好處,立即就給踢到錢塘江對岸,警戒打探方臘軍的動向。卻不想周平過了江,幾乎每天都有三五成群的農民軍前來投降。原來這些平叛的宋軍所到之處燒殺搶掠,殺戮極重,不但俘虜的農民軍多半被殺,就連主動投降的也多被砍掉腦袋作為領賞的憑據。唯有周平在秀州城下擊破方七肥部後,無論是歸降還是俘虜都盡數釋放,甚至還發了點口糧,一來二去便在兩浙有了個「菩薩監押」的名聲,不少跟著方臘起事的農民軍看到形勢不利,便跑到這個「菩薩監押」那裡,交出武器和搶掠而來的一部分財物,周平清點一下人數,造好名冊就盡數遣返鄉里,卻不想數日後出了一樁奇事。
在方臘老家青溪縣有一個石洞叫幫源洞,廣深約有四十餘里,十分隱秘,便是當地人也少有人知曉路徑。方臘起事時便將此地作為根據地,將掠奪而來的糧食財寶多運往此處,準備若是戰事不利便退回此處堅守待變。可隨著形勢越發不利。有個叫王陸強的頭領便動了心思,跑到周平這裡,將這幫源洞的事情和盤托出。那王陸強還獻策,摩尼教徒將老弱積蓄盡數存在洞中,軍士在山外險要處駐守,那山路險要,一路攻打進來必然死傷甚多,不如派一小隊精銳,抄小路來到洞口,殺進洞內將裡面的首腦一舉拿住。外邊的守兵自然可不戰而定。
周平得知後不敢怠慢。立即將此事稟告王稟,王稟立即讓周平帶著這王陸強前往童貫處。
「那王陸強何在?」童貫沉吟了片刻,突然問道。
「便在道旁,與小人兩個伴當在一起!」
「嗯!」童貫點了點頭。突然問道:「周監押。你可知王都統為何差遣你來我這裡?」
「小人不知?」周平躬身道。稍微停頓了一會答道:「不過王都統讓小人來,定然有他的道理。自小人從大軍以來,王都統一直待小人甚好。小人雖然愚鈍,心裡也是明白的!」
「嗯!周監押你果然明白正臣的一番苦心!那就好說了!」童貫滿意的點了點頭,原來周平將此事報上去後,就給王稟一個難題:若是只做軍事考慮,周平所部是最有資格去執行奇襲幫源洞的任務的,畢竟這種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但讓周平這種雜牌軍立下擒拿方臘這等大功,怎麼樣也無法在以西軍為主體的南下大軍中服眾的。王稟乾脆將這等皮球踢給上司童貫,他讓周平當這個送信人也有讓童貫獎賞他一筆,暗地裡補償這筆損失的意思。王稟在心中隱約的提了一句,童貫自然明白,此時見周平如此機靈,點頭知尾,心中也不由得高興起來。
「周監押,本帥聽說濟州那邊有些形勢不穩,你部南下也有些時日了,便早日回師濟州吧!」童貫說到這裡,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也不用急著開拔,先將輜重整理一下,再把有功將吏名單報上來,老夫自然會斟酌的!」
「多謝童帥!」周平一揖到地,他此時已經明白了童貫的話中深意,平定方臘的首功輪不到自己的,而作為對自己的補償就是讓自己把弄到手的財帛盡數帶走,優先考慮自己手下功勞,以童貫此時的威望地位,自己這等微末小吏自然是一言而決,怎麼說自己也覺得這童貫是個體貼下情的好上司呀!
宣和三年二月底,杭州北關門。這裡是杭州城唯一的北門,也是最古老的城門,京杭大運河的南端便在此處,販米、運貨、進香之人晝夜不絕,漸成鬧市。明代以後改名為武林門,後世著名的杭州地標武林門便在此處。方臘逃走時,一把火將此地燒成了一片白地,但畢竟童貫十餘萬大軍的軍資多半都是從運河轉運,加上城內殘餘的數萬百姓吃飯穿衣,無一不依賴水運。光是每日裝卸柴米的勞工吃穿用度都是一筆不小的買賣。於是相距方臘逃離杭州不過月餘功夫,北關門外便多了不少草棚蘆舍,茶酒、粥餅的叫賣聲不絕於耳,已經恢復了幾幾分太平氣象。
「快走,快走!北傖(當時南方人對北方人的蔑稱)來了!」隨著一陣驚呼聲,北關門外挑著扁擔、籃子叫賣的小販紛紛收拾起家什,四散逃走。便是那些草棚裡無法逃走的也紛紛將門虛掩,一副大難即將臨頭的模樣。
片刻之後,一隊軍士從城內走了出來,在他們的身後則是成群挑著擔子和獨輪車的力工。道旁店舖裡來不及逃走的杭州人神情複雜的看著那些沉甸甸的擔子和深深的輪轍,已經熟悉北軍旗號的他們知道這是那個不好殺人的「菩薩監押」的隊伍,但擔子和獨輪車上的財物也都是從他們身上索求而來的。
「常兄,千里相送,終有一別!」北關門外的別亭內,周平向一旁的常宗添舉起酒杯道:「今日你我乾了這杯酒,便在此處作別吧!」
「好!」常宗添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笑道:「咱家是個粗胚,啥文縐縐的話也就不說了。周家兄弟,好生珍重!」
「多謝常兄!」周平也就飲盡了杯中酒,將酒杯放到一旁:「方臘之亂,不過是旬月間便能平定,凱旋返師之日,還請常兄來一趟濟州,小弟自當掃階相迎,與常兄共謀一醉!」
「好,好!」常宗添大笑道:「那時你至少也是個統制、鈴轄什麼的,自然是要叨擾的!」
周平微微一笑,卻沒有答話,他此時心中有些話自然是不足為外人道。兩人依照當時的風俗,各自折了道旁的柳枝相贈,周平便上了座船,船夫立即隨即起錨。剛剛進了船艙坐下,羅捨兒便上前低聲道:「郎君,要緊的東西都裝好了,一部分在您這條船上,其餘的在後面幾條船上。」
「好!」周平滿意的點了點頭,問道:「沒有其他人知道吧?」
「請郎君放心,對外只說是些江南的土產,郎君帶回去送人的,再無他人知曉!」
「好,那就好!」由於這種運河內走的船吃水不深,船艙內也比較侷促,
周平看羅捨兒站在一旁微微弓著背,笑道:「捨兒坐下說話,你現在也是從九品的承信郎,朝廷的使臣,不必再像廝仆下人一般。」原來周平從童貫那邊回去後,便將身邊得力的人手盡數列在報捷文書上,那童貫倒也爽快,照單全收,羅捨兒現在也是個小使臣了(宋代的低級武官)。
「捨兒連性命都是郎君給的,一個官身又算得什麼!」羅捨兒說到這裡,突然微微一笑:「再說只看郎君不貪圖財貨,卻收集那些有用之物,便知道郎君他日絕非池中之物,能跟隨郎君是小子的福氣!」說到這裡,他向周平唱了個肥喏:「小人去那外邊看看水手們,免得出了什麼差池!」
周平點了點頭,原來他艙底的那些貨物並非聲稱的販運回濟州出售的江南土產,而是八十副鐵甲。而放在其他三條船底艙的貨物則是大量的牛角和牛筋,無論是牛角還是牛筋,都是製造角弓的必要材料,在古代是非常重要的軍事物資。而對於農業是國家根基的華夏文明來說,私自宰殺耕牛可是大罪,就算是有錢,想要弄到大量的牛角與牛筋也是很困難的事情。而方臘起事之後,為了製造軍器,宰殺了大量的耕牛,還來不及投入製造弓弩,就不得不逃走,這些牛角和牛筋也成了一個農民軍頭領呈送給周平的投名狀。周平將其私藏起來,他也知道這些筋角的敏感,所以只告訴了羅捨兒一人,對外只說是江南土產,準備運回去饋贈親朋好友。
艙內無人,周平掀開一旁的底蓋,底層裡嚴嚴實實的擺放著數十個箱子,他隨手打開一隻木箱,裡面層層疊疊擺放的都是銀錠。周平隨手拿起一塊,在手中掂量了兩下,指尖傳來粗糙的質感,這些銀錠在不久前還是器皿和首飾,為了攜帶方便擠壓成塊狀,帶回濟州後再重新熔鑄。周平將銀錠放回木箱,像這樣的木箱還有三十多個,在這些木箱的下面則是包紮的嚴實的籐箱,裡面裝的就是那八十領鐵甲。周平看著底艙裡的貨物,不禁思忖了起來。
現在擺在周平面前有兩條路:要麼老老實實的做大宋的忠臣,利用自己的對未來的知識讓大宋渡過靖康之恥這個難關。但如果要走這條路自己這輩子也別想沒有什麼大的作為了,因為按照大宋的體制,普通人要想進入權力核心只有兩條路:走科舉仕途、或者自己割了下面走童公公的光輝道路,而這兩條路周平都是絕對走不了的。(未完待續請搜索,小說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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