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方七肥見鄭魔王這般模樣,一股子熱血立即湧上了臉,他騰地一下站起身來,大聲喝道:「從明早開始,大夥兒輪流撲城,從我開始,其餘的抓鬮,先把輜重用船運回杭州去,魔王的留在最後面,撤兵的時候給大伙斷後!」
「好勒!」
「就拚個死活!」
帳內眾人紛紛應和,一副熱血沸騰的樣子,卻沒人發現嗓門最大的李旭眼神卻有些異樣。
已經是三更接近四更時分,正是值夜的人最難熬的時候。運河的碼頭旁,六七個摩尼教徒拄著竹槍,圍著火堆打著瞌睡,在更遠點的地方,劉三正靠在一棵老槐上打著瞌睡,突然樹上的幾隻夜鳥呱呱叫著飛走,將他一個靈醒驚醒了過來,他揉了揉迷惺的雙眼,將身上的直綴攏的緊了點,有些羨慕的看了看在篝火旁的同伴。這時不遠處傳來幾個人的腳步聲,劉三有些緊張的舉起竹槍,向聲音來處喝道:「什麼人?」
「是我!」一個聲音從腳步聲來處傳了過來,劉三看到在搖晃的光影下走出四五個人來,為首的是個青壯漢子,頭上包裹著頭領才有的黃色帛巾,正是李旭。劉三趕忙收起竹槍,叉手行禮道:「李頭領,這麼晚你怎麼還出來?」
「睡不著,就出來走走!」李旭的臉上帶著一絲苦澀的笑容,他指了指身後幾個隨從手中捧著的酒罐,說:「出來和當夜的兄弟們喝口酒打發打發時間。怎麼今晚當值的就你?其他人呢?」
「多謝頭領!」劉三趕忙又行了個禮,指著後面火堆旁的六七個漢子說:「其他人都在那邊!」
「哦!」李旭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回頭對身後的隨從道:「你們幾個把酒拿過去,我和這位兄弟說幾句話再過去!」
那幾人應了一聲,朝火堆那邊走了過去,劉三有些受寵若驚的與李旭扯了幾句閒話,突然身後傳來幾聲奇怪的聲響,他回頭發現方纔那幾個送酒的漢子已經將陶罐丟在地上,拔刀將火堆旁酣睡的同伴一一砍殺。劉三正要張口叫喊。突然後心處傳來一陣劇痛,他費力的轉過頭來,只見李旭的臉上此時已經滿是殺氣。
李旭氣喘吁吁的從地上的屍體上拔出解腕尖刀,在屍體擦了擦。站起身來還刀入鞘。不知道為什麼。剛才那幾下消耗了他很多體力。這時火堆旁的那場短暫的屠殺已經結束,為首漢子跑到李旭身旁,低聲道:「頭。都殺光了!沒有驚動外面的人!」
「好!」李旭點了點頭,從懷中取出一塊白絹,一邊綁在自己的右臂上,一邊冷聲道:「你馬上把咱們的人領來,先放火燒糧倉,然後縱火燒營。右臂上綁了白布的就是自己人,其餘的全部殺了!」說到最後一個「殺」字的時候,聲音彷彿是從李旭的牙縫裡擠出來的。他拔出腰間的佩刀,大聲道:「大夥兒的身家性命,就看今天晚上了!」
秀州南門城樓上,周平站在女牆後,一雙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遠處的敵營。雖然他竭力想要裝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但從他不時抽搐的兩腮肌肉不難看出這個男人此時心中的激動。
「幾更天了?」周平低聲問道。
「還差一刻就是四更天了!」身後的常宗添沉聲答道,他看了看一旁有些忐忑不安的朱磊,低聲道:「監押且耐心,這種事情急不得的!」
周平點了點頭,沒有回答,過了約莫半響功夫,他低聲道:「取水來!」
「水!」一旁的羅捨兒趕忙將水葫蘆遞了過來,周平拔下塞子,喝了兩口,冰冷的水流入口腔,讓他不禁打了個寒顫。正當此時,突然聽到有人大聲喊道:「著火了,火光起來了!」
「什麼?」周平手一顫,手中的葫蘆落了下來,在女牆上顛了兩下,向城牆外側滾落下去,他也顧不得這麼多,撲在女牆上向敵營方向望去,只見夜空中摩尼教徒的方向十餘處火柱正在冉冉升起,而且火光還在迅速的擴大和蔓延,顯然這是人為縱火的結果。
「起事了,李旭起事了!」朱磊的聲音已經有些嘶啞了,周平驚訝的看到此人臉上已經滿是淚光,稍一錯愕才反應過來這個人應該是城樓上所有人中壓力最大的一個,原因很簡單,假如一夜無事的話,作為聯絡人的他很有可能就要成自己發洩怒氣的對象。想到這裡,周平不由得自失的一笑,無論是自己還是這個叫朱磊的漢子,此時性命都是操於人手,什麼時候掌握自己的命運,橫行在這片遼闊的天空之下呢?
「要開城門嗎?」說話的是薛良玉,周平此時已經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他淡淡的看了看躍躍欲試的手下,沉聲道:「傳令下去,士卒進食餵馬,好生休息,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開城門!」
摩尼教徒的營地裡,已經是一片混亂,火舌彷彿是有生命一般,四處舔舐著帳篷、糧垛、木柵欄等等一切可以燒著的東西,在火光下,一群群右臂纏著白布的漢子,手持火把刀槍,衝進營地裡,點著帳篷,然後將一個個剛鑽出帳篷還睡眼迷離的漢子殺死。營地的上空滿是喊殺聲、慘叫聲、木材燃燒後的辟啵聲。
方七肥從自己的帳篷裡衝了出來,閃動的火光照在他**的上半身上,彷彿惡魔一般。但眼前正在發生的一切,在方七肥眼中也彷彿噩夢一般。
「這是怎麼回事?是誰?是誰幹的?」
方七肥的喊聲帶著哭音,這個堅強的漢子突然拔出手中的佩刀,虛劈了幾下,刀刃與空氣發出的尖銳的聲響,但這無法改變眼前的一切,他絕望的跪倒在地,撲倒在地,大哭起來。
「大統領,大統領,七哥,七哥!」一個熟悉的聲音叫喊著,將方七肥扶了起來,出現在他眼前的是陳安田,只見他臉上滿是惶急,身後還跟著四五十個衣衫不整的漢子。
「李旭反了,他殺了碼頭的守兵,放火燒了好幾個寨子,應該是已經投了官軍!」
「什麼?」方七肥如同當頭打了個霹靂,隨即他從地上爬了起來,咬牙切齒的虛劈了一刀:「非將這小人扒皮拆骨了不可!」
陳安田趕忙一把扯住方七肥,道:「這亂兵之中如何找得到?快走吧,到了天亮了城裡的官軍殺出來,就來不及了!」
「走?往哪裡走?」方七肥指著火光四起,人頭攢動的四周,悲聲道:「眼下形勢不妙,咱們這點人逃走若是讓四周的豪強見了,定要拿了去官府領賞,與其受那般折辱,還不如留在這裡拚死一戰,死後也有顏面見得明尊!」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來的時候看到了,方魔王那邊營地還沒有亂,咱們去投他那邊再說!」陳安田做了個手勢,幾個手下上前又扯又拉得拖著方七肥向外走去。臨走前他將火把往方七肥那頂帥帳一扔,火焰立刻在浸透了桐油的粗布上飛騰起來。
秀州南門的城樓上,數副布障擋住寒風,圍出來了一塊空地,布障內周平與手下十餘名將佐分坐在胡床上,面前的小几上擺放著熱氣騰騰的肉湯、醬菜、米飯、胡餅。周平身穿一件白色的直綴,第一個拿起碗筷笑道:「大夥兒飽餐一頓,就出城殺賊。臨陣之前,酒就不必了,待到凱旋回來,某家與諸君痛飲!」
「多謝監押!」諸將齊聲應道。也紛紛拿起碗筷吃了起來,這些人都已經不是第一次上陣了,也不多話,紛紛低頭吃喝,一時間滿是咀嚼聲。
周平剛吃了幾口,城下突然有一名小校跑了上來,朝周平叉手行了個禮,道:「監押,城外有個自稱是投誠之人,說有要緊事要面見監押!」
「哦?」周平放下碗筷,看了眼站在一旁侍候的朱磊:「朱使臣,你去看看是何人?」
「喏!」朱磊應了一聲,趕忙隨那小校跑了過去,片刻之後他神情興奮的跑了回來,恭聲道:「稟告監押,是小人的妻弟李旭,有要事稟告您!」
「哦!」周平臉上露出了有興趣的表情,做了個示意其帶上來的手勢。片刻之後,朱磊帶著一個滿臉灰土的漢子上來,相聚還有十幾步就撲倒在地,膝行了四五步磕頭道:「罪人李旭拜見太尉!」
「請起!」周平上下打量了下地上那漢子,只見此人抬起頭來目光與自己一接觸,又伏了下去。
「李旭做了這等事,哪裡有在太尉面前站的份!」
周平微微一笑,暗想此人倒是個人物,聽羅捨兒回來所說的,一開始並沒有歸降的意思,想必是得了什麼消息,才易幟投了官府。不過一旦決定便下了狠手,看城外這番動靜,那秀州之圍是肯定解了,這等冬天,又沒有吃食船隻,那好幾萬摩尼賊能夠回到杭州的恐怕連十分之一都不會有,算起來都是喪在他的手中,能狠也能忍,這種人可千萬要提防了。(未完待續請搜索,小說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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