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趕忙躬身道:「相公如此推愛,下官只有感激莫名,只不過殺俘不詳——」
王子武做了個手勢,制止住周平的勸說,臉色變得嚴肅起來:「此事本官已有決斷,周監押只管只管聽命行事便是。」
周平見狀,只得躬身領命,王子武點了點頭,起身降階親送。周平剛剛出得門來,只見堂下站著六七個人,正是與自己一同南下的薛良玉、薛良武兄弟、李寶、楊再興等人,這幾人神色各異,看到周平便紛紛圍了上來。薛良玉年紀最小,性子也最急,問道:「周大哥,統軍留你下來說了何事?」
「沒說什麼事情,不過是讓我小心守城之事。」周平臉色鬱鬱,猶在為方纔的事情不快。
「那就好,那就好!」薛良玉聞言鬆了口氣,道:「我還道方才周大哥違逆了統軍,惹得他發了火呢!」
「薛老四,那些大頭巾心眼深著呢!」一旁的李成聽了冷笑道:「馬上就有幾萬摩尼賊要殺過來了,怎麼說也得讓咱們幫他過了這關再說!這個節骨眼上別說有幾句違逆他的,就算是監押要他的女兒家眷,只怕也會乖乖的交出來,不然等摩尼賊打進來,管他王統軍、牛知州,一律都是死路一條!」
「李成,休得胡言!」周平打斷了李成的話頭,沉聲道:「統軍對我們寄望甚深,我等自當戮力殺賊立功。楊再興!」
「末將在!」楊再興應道。
「你從府庫中多取些弩矢到寨子裡去,摩尼賊大軍將至。要多做些準備!」
「喏!」楊再興叉手行禮離去。
「大家都回去吧,好生休息準備應戰!」
「喏!」眾人齊聲應和,渾厚的聲音驚起了院子裡那棵枯槐上的一隻烏鴉,周平看著那只正呱呱叫著飛走的黑色鳥兒,心中不由得歎道:「數日之後,不知那些人會成為這鳥兒的食物!」
秀州城西門附近本來是一片菜地,方臘事起後,為了守城方便,守軍將城內靠近城牆五十步內的房屋全部拆毀,自然菜地旁那幾間種菜人的茅屋也沒有倖免。周平領軍擊敗方臘軍先鋒後。所俘獲的千餘人便被驅趕到牆根角的一塊空地裡。圈禁起來,這些可憐人便尋了些竹竿蘆草等零散材料,搭成茅棚擋些寒風。此時已經是寒冬臘月,秀州雖然處在江南。不及北地那麼苦寒。但江南濕氣重。北風吹在身上。別有一番難熬。
鍾哲安趴在地上,費力的翻著土,想要在這塊原先是菜地裡的泥土中找到點菜根、蘿蔔什麼的。從被俘的那天算起,已經是第四天了。可在這四天裡他進口的東西加起來也就是三碗稀粥還有一塊餅餌,那塊餅餌還是他攻城前沒顧上吃隨手塞進懷裡剩下的乾糧,每當回憶起那塊餅餌的時候,鍾哲安都感覺到自己的胃部在劇烈的抽搐,那種感覺就好像有只無形的手在裡面攫取著。他開始後悔為什麼自己那麼快的將其三口兩口吃掉,而不是每次吃一小口,這樣就可以堅持多些時間了。
「如果可以逃出去就好了!」鍾哲安歎了口氣,看了看不遠處的鹿角,後面的茅棚傳來食物的香氣和說笑聲,那邊是看守俘虜的一都守兵,不是沒有人想過逃出去,但結果都是變成一具掛在城頭的屍體,原因很簡單,這些摩尼教徒幾乎都是浙東人,而秀州這邊是浙西,即使是現代,吳越方言也以難懂和繁多而著稱,更不要說當兩宋之交的秀州了。而且城門緊閉,城內各坊市也都有壯丁守衛,這些俘虜根本無法逃走。
突然,鍾哲安的指尖觸動到了一個細長蠕動的物體,他本能的將其從泥土你抓了出來。
「是蚯蚓!」鍾哲安驚喜的將其稍微擦了兩下,塞入嘴裡,他幾乎沒有咀嚼將吞嚥下去,他的胃部劇烈的蠕動了起來。他咳嗽了兩聲,發狂的在土裡繼續尋找起來,沒找到一隻蚯蚓便塞進嘴裡,一種求生的動物性本能把他整個人都控制住了。
「看到沒,這摩尼賊連泥巴都吃!」
一陣笑聲讓鍾哲安抬起頭來,他驚訝的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在他的四周站著十幾個守兵,正用一種看著怪物的目光盯著自己。鍾哲安有些惶恐的用衣袖擦擦自己的嘴巴,想要站起身來,但也許是餓的久了,雙腿發軟,他用了一下力氣不但沒有站起來反而一屁股坐在地上。
「看到沒有,這摩尼賊站都站不起來了,就這個鳥樣,還想造反!」一個滿臉痘子的土兵一邊笑,一邊用腳把地裡的土撥到鍾哲安的面前,大聲道:「賊子,這些土都給你,讓你吃個夠!」
旁邊另外一名土兵眼神好,已經看清了鍾哲安刨開的土坑裡正在蠕動的蚯蚓,笑道:「人家那裡是吃土,分明是吃蚯蚓,你看看那土裡還有不少!」
那滿臉痘子的漢子看得清楚,嘴上卻硬的很,強辯道:「我哪裡說的不對?蚯蚓也是吃土的,他吃蚯蚓不就是吃土?」
「好,好!吃土,吃土!」他同伴懶得與他爭辯,說:「想是餓的緊了,哎,這些摩尼賊也是可憐,什麼不好做,偏偏要造反,反賊是能做的?眼看著大軍一到,就是玉石俱焚呀!」這土兵看樣子也是讀過兩天書的,說到這裡搖頭晃腦起來,倒像是茶館裡的說書先生。
那滿臉是痘的土兵看鍾哲安坐在地上,滿身泥土,覺得頗為沒趣。他們這些看守已經在這裡看了四天了,在這四天時間裡這些俘虜逃跑的有,反抗的卻沒有,一開始的那點提防心早就沒了。更不要說城頭上觀過戰的更是把周平帶來的那八百兵吹的上了天,好似百萬摩尼賊來了,也是反掌就能平了似得。眼前這個狼狽不堪的傢伙更是沒放在心上。
「對了,你們摩尼賊是要守葷戒的是吧?」
鍾哲安不知對方的用意,茫然的點了點頭。
「那就好!」那士兵轉身向茅棚跑去,不一會兒回來手中已經多了一隻陶碗,他隨手往地上一方,裡面是幾塊已經被啃完的肉骨頭。
「喂!你若是啃了這些骨頭,就不再是摩尼賊,我等便放了你!」那滿臉痘子的土兵說到這裡,向一旁的同伴使了個眼色,笑道:「若是不然,便是頑冥不化之徒,立刻斬了!」
鍾哲安看著陶碗裡的骨頭,上面還有少許沒有啃乾淨肉筋,肉食的香氣刺激著他的鼻粘膜和胃部,平日裡的教誨早已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他猛地撲了上去,將骨頭塞進口裡瘋狂的啃食、吮吸起來。那種嚇人的吃相讓這幾個土兵也不由得嚇了一跳。
「呸!老子還以為這傢伙會不吃呢!」那土兵無趣的吐了口唾沫,一腳將鍾哲安踢了個觔斗,撿起陶碗道:「回去吧,這裡風大,站久了冷得很!」
正當此時,一隊人馬向這邊跑了過來,為首的正是秀州城的張都監,那幾個土兵慌了神,趕忙叉手行禮。張都監冷哼了一聲,道:「快將這些賊骨頭召集起來,本官有話要說!」
「喏!」那幾個兵應了一聲,大聲叫喊了起來,不久之後,那些有氣無力的俘虜聚集了起來。張都監皺著眉頭看了看,大聲道:「爾等聽清楚了,王統軍大發慈悲,將爾等放回家去,若是再敢參與叛軍的,一律處死!」
人群中傳來一陣騷動,離得近的部分摩尼教徒驚疑不定的打量著這個滿臉凶相的武官,而更遠的人們根本聽不清張都監的喊話,交頭接耳相互詢問,一千多人的說話聲匯成了一片嗡嗡聲。張都監看到眾人的反應,臉色變得陰沉起來,他強壓下心中的怒氣,催動坐騎上前幾步,用更大的嗓門喊道:「王統軍赦免爾等無罪,放你們出城回鄉!」
這次絕大部分人都聽清楚了,不過人們的目光裡與其說是歡喜還不如說是疑惑,啥時候官府變得這麼好說話了。張都監見狀,心知一個不好就會激發變故,急中生智道:「方七肥的大軍就要到了,統軍留你們在城裡不放心,又浪費糧食,索性讓你們早點滾!怎的?不想走了?」
眾摩尼教徒聽到這裡才相信張都監所說的實話,趕忙紛紛磕頭謝恩。張都監這才鬆了口氣,故意裝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老子醜話可說到前面,統軍放你們回去可不是讓你們從賊的,童大使的十萬大軍指日便到,和朝廷對抗是死路一條!要是再讓官軍逮到!」他獰笑著做了個捏緊的手勢:「可別怪本官不客氣!」
說到這裡,張都監也不管眾俘虜如何回答,自顧打馬到了西門旁,上得城樓,對一旁神情詭秘的守門都尉問道:「準備的怎麼樣了?」
「都已經準備好了!」那守門都尉滿臉諛笑道:「兩道城門都的軸都上好油了,還加了兩層鐵條,就是用大斧頭砍一時半會都砍不開,埋伏有三百弓箭手、火把、柴捆、火油什麼的都準備充足,還準備了一千貫賞錢——」(未完待續請搜索,小說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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