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頭獵犬過於靠近了那頭公鹿,向其大聲的吠叫著,公鹿猛地低下頭,向前衝去,那獵犬趕忙向旁邊一躍,但鋒利的鹿角還是刺穿了它的軀體,那公鹿猛地一甩頭,那只獵犬就好像一塊揉爛了的破布一樣飛了出去,公鹿衝到屍體旁,發出了勝利的鳴叫聲。
「不許射箭!」粘罕突然舉起右手,大聲下令道:「有沒有一個勇士,能夠用刀劍或者長矛殺死這頭公鹿,如果是阿里喜(奴隸)就讓他當我的隨從,如果是我的隨從就讓他當蒲輦勃堇(五十夫長),如果是蒲輦勃堇就讓他當謀克勃堇(百夫長)!」
人群中並沒有馬上有人應答,幾乎所有的女真人都知道一頭被激怒的雄鹿是多麼的可怕,它剛才挑飛一隻百多斤的猛犬簡直就像是對付一捆稻草,那一對美麗的鹿角簡直就是兩把尖刀。即使是最老的獵人,也未曾見過這麼高大強壯的公鹿,在很多崇信山林的女真人眼裡,這簡直就是山神的化身。
「沒有人敢嗎?」粘罕的臉色變得陰沉了起來:「就沒有一個男子漢敢於表現一下自己的力氣和本領嗎?」
「我並不是沒有力氣和本領!」幾分鐘後,人群中有人回答道:「我只是害怕觸怒了山神,國相郎君假如您願意保證補償觸怒山神的損失,我忽比斯願意殺死這頭公鹿!」
「那很好,我保證假如你們明年打不到獵物就由我來補償你們的損失!」粘罕笑了起來:「說吧,勇士忽比斯,你可以從我的隨從那兒選擇你喜歡的任何武器!」說到這裡,他做了個手勢,隨從們便將長矛、佩刀、斧子等武器放在地上聽憑那忽比斯挑選。
忽比斯走到粘罕的面前,四周的女真人不禁發出低沉的讚歎聲,每個人都用羨慕的目光,打量著忽比斯那樹身一般粗大健壯的雙腿,像兩塊合起來盾牌一樣堅實的胸脯,還有那彷彿金剛羅漢一般堅強有力的肩膀。對於這些生活裡充滿了狩獵和戰爭等危險活動的人們來說,強壯的體魄有著極其特別的意義。粘罕打量了一會對方,問道:「好一個強壯的漢子,我怎麼不記得什麼時候見過你?」
站在一旁的村長答道:「稟告國相郎君,忽比斯不是本地人,半年前才從山裡下來的,據他說是從北邊過來的,他胃口太大,族裡養不活。」
「原來如此!」粘罕笑了起來,這種情況在當地很常見。阿骨打所在的完顏女真部落在整個女真民族中屬於開化比較晚的,所處的地域也是比較貧瘠的,在遼東還有很多熟女真部落,他們的文明程度要比完顏部落高得多。但是在更北的地區,還有許多其他更加野蠻的部落,他們所處的地區更加貧瘠,為了求生,不斷有人向南遷徙。而阿骨打就將其編入各個部族之中,加強自己的軍事力量。
忽比斯看了看地上的武器,回頭看了看雄鹿道:「鹿有角,我有雙手,不需要長矛,也不需要刀。」說罷他便轉身向那頭公鹿走去。
公鹿看到了這個靠近了的人,本能的感覺到了危險,它低下了頭,用蹄子在雪地裡刨著坑,鼻孔裡發出恐嚇的噴氣聲。而忽比斯則張開雙臂,發出「赫赫」的吼叫聲回應。那頭公鹿果然忍受不了刺激,四蹄猛地蹬地向忽比斯衝了過來,只見這巨人以難以想像的敏捷向旁邊一躍,避開了公鹿的衝擊,圍觀的女真人們發出了一片驚呼聲。公鹿轉過身來以更快的速度向自己的敵人撲來,但是忽比斯就地一滾,又避開了鋒利的鹿角;公鹿憤怒的轉過身,向地上的敵人頂去,忽比斯巧妙的一翻身,一把抱住已經失去速度的公鹿的脖子,發力將其往地上猛壓了下去,而公鹿則發力上抬,想要將這個可惡的敵人掀翻在地,在用蹄子將其蹬踏而,一人一獸僵持了起來。
圍觀的人們已經屏住了呼吸,即使是心思深沉的粘罕也從馬背上站了起來,攥緊了拳頭,瞪大雙眼看著場內的角鬥。
忽比斯竭盡全力地抓住了公鹿的雙角,他的背彎得像一張拉得很緊的弓,他的頭埋在雙肩中間,他的腳一直到踝骨都深深地陷進了雪地裡,胳膊上鼓起的肌肉把皮膚都要撐破了似的。但是他卻把公鹿的頭死死的按到在地上,人與野獸在一動不動的較量著力量,至善覺得自己眼前彷彿是一座塑像,但是他清楚,這種看似靜止的表面下,雙方在進行著一場殊死的搏鬥,那頭公鹿的四蹄和忽比斯的雙腿一樣,都深深的陷入了雪地裡,汗水從它的皮膚裡滲出來,將鬃毛浸濕了變成一團團的。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圍觀的女真人彷彿都忘記了時間的流逝,場中傳出了一聲彷彿呻吟般的吼叫聲,人們看到公鹿的頭被忽比斯的一雙鐵臂扭轉了過來,他的臉、背和肩膀都變成了紫紅色,他的脊背彎得更厲害了。顯然他正要使出他那最後一點超人的力氣,而他所剩的力氣也不多了。公鹿的吼叫聲越發變得沉重、嘶啞、痛苦,和這個巨人寬闊的胸膛裡發出的喘息聲混成了一片,它的舌頭伸出了長長的舌頭,流出了白沫。
突然,距離最近的人們聽到了沉悶聲響,那是骨頭斷裂的聲音,這頭公鹿的脖子被扭斷了,就好像一個用完發條動力的玩具,倒在地上不動了。
「唔哈!唔哈!」忽比斯站直了身體,一隻腳踏在公鹿的頭上,高舉雙臂狂吼起來。他的臉色蒼白,頭髮被汗水粘結在一起,不過他的雙眼充滿了驚人的力量。
圍觀的女真人發出歡呼聲,擁了上去,用自己的雙手接觸著忽比斯的雙臂和軀幹,讚許著他的力量和勇氣。看著這個場景,至善的心中突然一陣悸動,本能的低下了頭。
「大和尚,你看如何?」粘罕笑了起來:「我們女真人別的沒有,這樣的好漢子有的是!就算沒有宋國的結盟,我們一樣能把遼國消滅!」
狩獵已經進入了尾聲,粘罕實現了他的諾言,將那個忽比斯收入了自己的隨從中。按照女真人的風俗,狩獵得到的珍貴皮革是屬於貴族們的,但是肉、內臟還有角和筋卻是屬於所有參與狩獵的人的,參與狩獵的女人們將獵物的肉割成一塊塊的,放在鍋裡煮或者火堆上炙烤,而男人們則圍成一團,喝著酒,大聲吹噓著自己打到獵物的多少。不過今天大部分男人都收斂了不少,因為他們知道真正的主角只有一個,就是那個赤手空拳擰斷公鹿脖子的忽比斯。只見那個忽比斯盤腿坐在粘罕旁邊,正旁若無人的拿著一條鹿腿大嚼。
粘罕一邊飲酒一邊用眼角的餘光打量著一旁的至善,他很滿意剛剛那場戲的效果。與當時女真高層人物不同,粘罕屬於那種極少數有長遠眼光的那種人,他與完顏阿骨打都意識到,雖然新生的金國政權在戰場上不斷取得勝利,但是這個國家的政治和經濟基礎還十分薄弱。金國的軍事制度即猛安謀克制從本質來說是一種兵農合一的制度,戰時出征時,士兵必須自備武器乾糧,也沒有軍餉,戰利品是士兵唯一的收入來源。由於當時的女真族還沒有完全脫離部族社會,上層與下層之間的矛盾還不是非常尖銳,原始部族中那種血緣的紐帶還沒有消失,女真軍隊有著驚人的團結和銳氣,在與遼國與宋國的戰爭中取得了巨大的勝利。但是隨著戰爭的深入和規模的不斷擴大,女真軍隊出征的距離、時間也在不斷增加,在這種情況下,猛安謀克制也出現了不少問題:比如並非所有的戰鬥都能獲得大量的戰利品,堅固的城塞需要長時間的圍攻,很有可能軍隊付出沉重的代價卻一無所獲,在這種情況下,士兵們的士氣很容易受到挫折,而偏偏遼國統轄的漢地有大量堅固的城塞;長時間的戰爭也破壞了金國脆弱的經濟基礎,精壯男子長期出征,國內的土地沒有人耕種,如果掠奪而來的財富不足以補償這一損失,戰爭也很難持續下去。要解決這一問題,無非有兩種辦法,要麼見好就收,與遼國和談,停止這場戰爭;要麼與宋國結盟,由盟友來進攻城防堅固的遼國漢地,徹底消滅遼國。
在這個問題上,金國的高層已經分裂為兩派,分別傾向於與遼議和和與宋結盟。而遼國與宋國都派來了使臣,只不過遼國使臣的級別和授權要高得多,議和的誠意也高得多,遼方已經同意了承認金國獨立地位;交還女真逃人;割讓遼東、長春兩路土地;每年給予女真二十五萬銀帛的歲幣等條件。但粘罕卻並不贊同與遼人議和,其原因很簡單,在金國最高層的諸個勃極烈中,他不過是阿骨打的堂叔的兒子,血緣是最遠的。
手機用戶可訪問wap.觀看同步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