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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二章 射獵上 文 / 克裡斯韋伯

    「周兄所言甚是。不過遼金議和之事倒也並非完全是假,兩國交兵,邊打邊談也是常有的,不過就算是如此,反倒應該加快與金人的聯盟,畢竟就算遼金兩國議和,聯絡金人也可分遼人之力,為恢復幽燕做準備嘛!兩府大臣還是操切了些!」到了此時馬擴也不敢直言天子的過失,將錯誤推到了蔡京與童貫的身上。

    會寧府,按出虎水畔。東京汴梁的這個時節早已冰雪盡融,草木發芽,而位於北國的這裡還是白雪皚皚,一副冰天雪地的模樣,唯有那按出虎水上的冰層已經破開,露出湍急的水面,預示著春天的即將到來。

    一陣人馬聲沿著道路傳來,十幾匹戰馬沿著道路行來,看他們的裝束來看應該是外出打獵的女真貴族,馬背上的騎手們都裹著皮裘,背著大弓獵叉,熟練的駕馭著沒有修建鬃毛的戰馬,沿著沒人腳踝的雪地趕來,他們生機勃勃的叫喊聲打破了森林的寂靜,將路旁樹枝上的積雪震落在地,濺起一片片雪霧。

    粘罕端坐在馬背上,和絕大部分當時的女真貴族一樣,他是個魁梧結實的漢子,身體裡充滿了旺盛的精力。與已經文明化的遼國與宋國不同,這個新興的民族的精英們還來不及把權力和地位變成可以傳給自己子孫的私有財產,高貴的血脈並不能確保繼承權力和地位,每一個女真貴族子弟都必須在戰爭中證明自己的力量和勇氣配得上他們的地位,否則他們就會被戰士們的噓聲從軍官和首領的位置上趕下去。但與其他女真貴族不同的是,粘罕平日裡臉上總是帶著爽朗的笑容,這在嚴苛的環境中搏殺出來的女真貴族中可是不多見的。但知曉內情的人們都知道這位國相撒改的兒子是女真貴族中最有心計,也是最有野心的一個。他臉上的笑容和腰刀和弓箭一樣,都是他的一種武器,如果有必要的話,他隨時都可以像抹去飛濺到臉上的血一樣抹去那笑容,露出猙獰的真面目來。不過這個時候他就好像一個慇勤的主人一樣,笑嘻嘻的用馬鞭指著不遠處的林子向身後的至善介紹道:「連續下了七八天的雪,今天總算是放晴了,快要到開春射柳的日子了,正好出來鬆鬆筋骨。獵物們前些日子都躲到林子深處山坳裡避風雪了,天晴了正要出來覓食,最好的雪雞與鹿這林子裡都有,我們正好趕出來打一圍,大師你應該不會介意殺生吧?」

    至善今天沒有穿袈裟,如同大部分女真人一般穿著一件皮裘,背上背著弓箭,腰挎戒刀,聞言笑道:「貧僧是禪宗和尚,酒肉殺生之戒都是不守的,郎君不用擔心。」

    正說話間,至善的坐騎前蹄踏入雪地裡一個坑中,前蹄一軟,戰馬便跪了下去,一旁的粘罕大驚,還沒等他伸手救援,至善大喝一聲,雙臂猛地一提韁繩,同時腰間發力,雙腿猛夾馬腹,那戰馬嘶鳴一聲,竟然將前蹄從雪堆中提了起來。

    「好,好馬術!」粘罕見狀不由得擊掌讚道,隨性的女真護衛也以一種內行才會有的轟然讚賞聲回應著,這些剛剛擺脫野蠻狀態的驕傲騎士們還沒有學會怎麼樣隱藏自己的感情。

    「見笑了!」至善用手掌輕輕的撫摸了兩下坐騎的頸部,好安撫這匹剛剛有點受驚的牲口:「許久未曾騎馬了,險些失蹄了!」

    「大和尚!」不知是因為什麼緣故,粘罕改變了對至善的稱呼:「像你這般騎術,大宋軍中算的是上乘的吧?」

    「郎君說笑了,像我這等水平的騎手在西軍中都是車載斗量,更不要說東京城中宿衛天子的殿前奉日、鐵騎諸軍了。」

    「是嗎?我卻是不信!」粘罕狡猾的一笑:「大和尚這般本事,便是在我大金軍中也算的是上等的了。我大金皇帝起兵之時,兵不過數千,甲不過數百,便能連敗遼軍。你大宋軍若是這般厲害,早就獨自將遼國滅了,何必還來和我們結盟?」

    至善並沒有馬上回答問題,他注意到粘罕的瞳孔危險的收縮了,瞇成了一條縫,就好像貓科動物撲食前那一瞬間。他低咳了一聲,道:「郎君可曾射獵過猛虎?」

    「那是自然!」粘罕笑道:「在我女真好漢子面前,猛虎又算的什麼?」

    「那郎君獵虎之時,可是獨自一人去的嗎?」

    「自然不是。」

    「那不就是了!」至善笑道:「郎君不怕猛虎,但獵虎之時,有隨從相助。我大宋不怕遼國,但北伐時需貴國相助,這又有何不可呢?再說同盟相恤,本就是相互的事情,莫非貴國一家就能滅遼?」

    「呵呵呵!」聽到至善這番話,粘罕笑了起來,對方剛才非常巧妙的迴避了自己的問題,並指出聯盟並不只是宋國單方面所求,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就不明智了。像他這麼聰明的人自然不會做這種事情,他笑嘻嘻的抽了一下自己坐騎的屁股,笑道:「大和尚說得好,大宋與大金聯起手來,才能射倒遼國這頭猛虎。」

    粘罕一行人到達獵場附近已經是中午時分了,在十幾個火堆旁,或站或坐這四五百名女真人,與粘罕本人和他的隨從們不同的是,這些女真人身上穿的不過是麻布或者樹皮製成的簡陋衣物,只有少數人身上穿的是些鹿皮、羊皮衣服,在寒風下,這些女真人只能蜷縮在火堆旁取暖,看到粘罕他們出現,才紛紛站起身來。

    「國相郎君到了,快讓阿里喜(金語中奴僕的意思)們起來,去林子裡把獵物們驅趕出來!」一名粘罕的隨從趕到火堆旁,大聲喊道。兩名頭領趕忙轉身大聲向部眾們大聲叫喊,這些人趕忙拿起木棍、火把、木弓等簡陋的武器,排成一條稀疏的橫隊,向林子深處走去,而剩餘的人則將早已準備好的一個個火堆點著了,火堆連成了一條弧線,將樹林包圍了起來。

    約莫過了半個小時,樹林裡傳來一陣陣的鳥獸聲,隨即聽到一陣陣的人聲。粘罕的隨從早已在篝火旁烘好了弓,紛紛上了弦,跳上戰馬,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且慢!」粘罕做了個手勢,轉身對至善笑道:「依照我們女真人的規矩,第一頭獵物應該讓給客人,大和尚請!」

    至善心知對方是在考校自己,他笑了笑,給自己的弓上好弦,戴上扳指,翻身跳上戰馬,輕輕的踢了兩下馬肚子,坐騎便輕快的跑進了火圈當中的空地中,他從背上取出一支羽箭,將箭括卡上弦。等待著第一頭獵物的到來。

    第一頭從林子裡衝出來的獵物是一頭黃獐,這頭受驚的畜生發瘋般的越過樹林邊緣的雪堆,向外衝去,但火堆和人群的吶喊聲又將它逼了回來。正當此時,至善用力一夾馬腹,坐騎便向黃獐衝了過去,那頭畜生立即感覺到了危險的降臨,以驚人的敏捷猛地向旁邊一躍,扭頭向林子裡逃去。正當這個時候,至善身體仰臥在馬背上,順勢將弓拉了個滿懷,大拇指與食指一鬆,特製的半月形箭矢便切斷了那頭黃獐的頸部,慣性使得那頭畜生還向前衝了十餘步才撲倒在地,在雪地裡留下一條血跡。

    「也立麻力!」幾乎是同時,粘罕大聲叫喊了起來,在女真話裡這是「善射的人」的意思,四周的隨從們和其他女真人也齊聲應和。這些終日與弓箭和野獸打交道的女真人很清楚騎在戰馬上射中一頭狂奔的黃獐是件多麼困難的事情。

    「大和尚這般好身手,又有見識乾脆便留在這裡,當我粘罕的朋友吧!」粘罕打馬過來笑道:「我們大金國也不只有女真人,也有渤海人、漢兒。有本事、有主意的朋友我們都要,田地、房子、女奴、金子,你要多少都可以。大和尚,等我們打下遼國的上京,就給你蓋一座大大的廟,讓你去做廟裡的大薩滿,你看好不好?」

    「國相郎君,若是宋金兩國結盟,大金便是我的盟邦,我便是貴國國主的外臣。您若是有事情我又怎麼會不效力呢?在大宋還是在大金又有什麼區別?」至善的語氣十分恭謹,只不過粘罕很清楚對方是堅決的拒絕了自己。粘罕是個極精明的人,哈哈一笑:「說的也是,反正聯盟一成,我與大和尚便是自己人了。是不,也立麻力!」這時,他的語氣已經是非常親暱了。

    「嗚!」

    這時人群中傳出一陣號角聲,兩人的目光向場中轉去,這時狩獵已經進行了一段時間了,雪地裡已經躺下來不少中箭的獵物,又從樹林中跑出一群鹿來,為首的是一頭體型巨大的公鹿,它那龐大的角就好像一頂巨大的王冠,在陽光下反射出白色的光。這頭公鹿彷彿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四周,隨即它低下頭,胸腔裡龐大的肺葉裡發出一陣低沉的吼聲,有如隆隆的雷鳴,水汽從鼻孔裡噴射出來,迅速凝結成一團白色的霧氣。它一邊用前蹄蹬著雪地,一便用那雙充血的眼睛盯著他的敵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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