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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擊賊 文 / 克裡斯韋伯

    「原來如此!」縣尉點了點頭,笑道:「我倒是賊首如何這般容易被射中,原來不過是有個尋常盜匪被你僥倖射中,其他人夜裡分不清虛實,才受驚逃走,這般說來倒是說得通了!」原來這縣尉想要佔得頭功,可若是賊首已經被岳飛一箭射死了,那就算他將盜匪盡數拿獲,所得功勞也有限得很,還不如現在就一口咬定被射死的那人不過是個普通盜匪為上。

    「這個,這個——」聽到朱治這般說,岳飛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辯解,盜匪又不是軍隊,沒有旗號衣甲,無法通過這些來辨認首領,昨夜裡他也沒有拿獲生口來辨認屍體,這完全就是一本無頭帳。他本不是什麼口舌便給之人,一時間也只有啞然。

    「小兄弟能夠夜裡射殺賊人,身手想必了得的很,不知平日裡用的弓弓力幾何?」縣尉看了看岳飛粗壯的手足和寬厚的胸背,越看越是喜愛,不管怎麼說,能夠能在夜裡幾十步外一箭射殺賊人,對方看上去不過是個十六七的少年,假以時日,可是了不得的人物!」

    「小人最大可以開三百斤的弓,平日裡常用的一石半的弓。」

    「什麼?」縣尉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岳飛,失笑道:「哈哈,這可不是說笑的。罷了,你且去外間招呼一下各鄉來的弓手,待會有了消息便立即出發!」

    縣尉「飯隨便吃、有酒有肉、到了就每人五十文錢」的許諾很有效果,到了未時時分(大概下午兩點左右),縣尉司衙門門前的院子裡趕來的就有三百多人了,都是安陽縣附郭各鄉的弓手捕盜,吃飯的、喝酒的、領賞錢的亂哄哄的擠做一團,還有幾個帶了馬匹騾子來的,張鐵匠又將送去修補的一些軍器送了過來,也有長槍二十多柄,朴刀三十餘把,鐵盔四五頂,加上府庫裡原有的十餘張弓,四五壺羽箭,看起來也是士飽馬騰,很有幾分樣子了。

    院子裡眾人正吃得熱鬧,外間突然傳來一陣蹄聲,緊接著一個滿頭大汗的漢子衝了進來,一邊跑還一邊大聲叫喊:「太尉,太尉(北宋民間對低級武官的稱呼),賊人找到了,找到了!」

    正在堂上和幾個心腹吃肉喝酒的縣尉聽到大喜,跳起身來迎了上來,急問道:「賊人在哪兒,有多少人馬?」

    「在高平村那邊,離這邊大概有三十里地,沿著千金渠走便是。聽村裡逃出來的人說有五六十人,四五匹馬,牛車、騾子倒是不少,還有四五十個民夫替他們搬運搶來的財物,看樣子油水不少!」那漢子說到這裡,目光中滿是期待。

    朱治沒有說話,他本就是安陽本地人,對當地的地理自然是熟稔的很。那漢子口中的高平村位於安陽城以西約二十里地,唐鹹亨中,相州刺史李景在此地作堰,引安陽水東流溉田,入廣潤陂。北宋至和年間,韓琦判相州再疏通此渠,改名曰千金渠。其水繞安陽城而北,分流入城,以資灌溉。沿著這條千金渠道路平坦,不用擔心迷路,又不需要攜帶糧秣輜重,輕裝而進,也不過是兩三個時辰的路程。

    「太尉,出兵吧!」那漢子耐不住性子,催促道:「咱們這就有三百多人,算上去差不多五個人打他們一個,怎麼打也贏了。若是在耽擱會,就得等到明天,只怕又有變動!」說到這裡,他壓低嗓門,靠過去附耳低語道:「道路上的車轍頗深,依小人所見那伙盜賊所搶掠到的財貨定然不少!」

    手下這句話終於說動了朱治,為啥早上那韓家人那麼氣急敗壞的跑來要拿下那伙盜賊?難道真的只是為了報仇雪恨?誰都知道安陽韓家乃是相州數一數二的人家,族中光是每年在安陽收回的租谷就不下數萬石,這伙強盜剛剛搶了晝錦堂,囊中又豈會少了錢財?自己追將上去,功勞倒也罷了,光是這一筆橫財只怕就可以讓自己立即辭官還鄉了吧!

    想到這裡,朱治胸中便立即有一股子火苗子竄起來,撩的人難受的緊。他快步走到堂前,大聲喝道:「大夥兒都別吃了,收拾家什,有了賊人的消息,咱們馬上出發!」

    院中不少人剛剛吃的興起,聽朱治說就要出發,紛紛齊聲抱怨,說自己還沒吃飽的;還有說自己剛剛到,人馬都還疲倦的很,要休息個把時辰的。縣尉也知道自己這個時候也用不得強,一揮手臂大聲笑道:「你們這些沒眼力的,酒肉又不會長腿自己跑掉,殺了賊子回來再吃也不遲。某家這裡先定下賞錢,只要去擊賊的,每人賞錢五百文,斬賊一人的賞錢五貫,若是斬殺賊首的賞錢百貫。回來後,再殺十口羊,十罈好酒,讓大伙吃個痛快!」

    聽到縣尉這般重賞,院中眾人不由得齊聲歡呼,剛才的抱怨早就不翼而飛了。眾人紛紛收束軍器行裝,準備出發。

    「太尉,小人有句話要說!」

    朱治一看,說話的是個三十六七的粗壯漢子,雖然剛剛過了麥收季節,卻穿了一件光板羊皮襖子,頭上亂髮隨便用根細樹枝紮了個髻,高鼻深目,細看的話眼睛還帶著些許褐色。他手上提著一支骨朵,腰間掛著一根皮帶、一個皮囊,腳上穿著一雙無耳麻鞋,身後站著三個容貌和打扮與他有七八分相似的漢子,拉著一匹沒有修剪鬃毛的劣馬。看清說話的人,朱治不禁皺了皺眉頭,原來說話這人姓劉名勝,家中行大,旁人都喊他劉大不名,此人父親姓劉名甲是郭家村的一個客戶(宋代將名下沒有田地的戶稱為客戶)。那劉甲家中窮困,娶不起媳婦,到了三十多歲去了趟北地,帶了個契丹婆娘回來,生了五個兒子,個個都是不喜稼穡,好勇鬥狠的主。十六七歲便在鄉里橫行無忌,靠拉縴打架、販賣茶葉牲畜過活,平日裡也是一個讓朱治頭疼的人物,想不到今天他也來了。

    「原來是郭村的劉大!」朱治臉上擠出一絲笑容,拱了拱手道:「有你這等好漢子,那些盜賊定然是走不脫了。怎的,莫非有什麼指教?」

    劉勝擺了擺手,粗聲大氣的應道「指教說不上,只是我今天得到消息的時候正好和薛二哥一起吃酒,他說要先回去稟告一下父親再來,我等不及便先來了。朱太尉,要說治兵打仗的本事,咱們安陽縣裡誰也比不上薛丈人,為何不再等兩個時辰,等到薛家的人來了,再做主張不遲!」

    「不錯!」

    「劉大這話說得倒是有理!」

    劉勝話音剛落,立即引起了人群中的一片贊同聲,顯然他口中的「薛丈人」在眾人心目中頗有威望。朱治臉上卻閃過一片青氣,心中暗怒,原來那薛丈人乃是安陽有名的強宗,這薛氏不是當地姓氏,乃是藝祖年間從河東遷徙而來的,在安陽算是小姓,本村子裡百多戶人家都是他家的同姓。可在這薛丈人的統領下,團結無比,反倒壓得附近村子的本地大姓抬不起頭來。平日裡販私茶、牲口、私鹽之類的違禁買賣可做了不少,這樣的人家自然不會討得朱治的喜歡。但此時也不是發作的時候,朱治壓住心中的怒氣,沉聲道:「劉大你這話說得好笑,薛家人什麼時候來還不知道,難道他不來咱們就不拿賊了?四五十個賊子,咱們有三百多人,怎麼打也是贏定了的,那些賊贓還不是大伙的?」

    「朱老爺,話可不能這麼說,上陣擊賊可不是鄉里爭水打群架,幾百個莊稼漢拿著鋤頭桿子就一哄而上,哪邊人多哪邊就贏。沒有號令,沒有節制,再多人也是沒用!說句不敬的話,腦袋掉下來了,就算是朱老爺也接不上去吧!」

    朱治這番話引起了眾人的疑慮,朱治見狀,心頭不禁暗自著惱,可這個節骨眼上也不是發官威的時候。他咬了咬牙,將一旁的岳飛扯了過來,大聲喊道:「列位,那賊首張超已經在昨夜被韓府的岳飛小兄弟射殺,此時賊中沒有渠首,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見到我等還不是望風而逃?已經是未時了,再一拖就要到天黑了,誰知道那些盜賊到時候跑到哪裡去了?沉甸甸的銅錢布匹已經擺在那兒了,去不去由你!」說到這裡,他對眾人大聲喝道:「好男兒便隨我去拿賊,回來就殺羊開酒吃喝個痛快,帶了花紅賞賜回家!」他此時急著要帶著眾人去拿賊,也顧不得洩露張超已死的消息了。

    聽說那凶名卓著的賊首張超已死,眾人頓時大喜,再想起豐厚的賞錢和賊人手中的贓物,弓手們紛紛喊道:「遠隨太尉拿賊!」幾個性急的已經跳上同來的馬騾牲口,準備出發了。朱治倒還有幾分清醒,大聲喊道:「大伙莫急,賊人走不了的,每個人帶上飯團做乾糧路上好吃!」

    眾人急哄哄的用荷葉包了飯團,便向外衝去。劉勝身旁一個漢子探頭探腦的問道:「大哥,咱們跟上去嗎?」

    劉勝撓了撓腦袋,一咬牙道:「也去,大家都去憑啥漏了咱們!」說到這裡,他一把扯住那個拔腿要走的兄弟,低聲道:「咱們別衝在前面,看到情形不對就撤,看這亂哄哄的樣子,可能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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