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我要她死
依偎在顧鈞陽懷裡，覃婉的哭聲低低的，壓抑過一般，著實讓見者我見猶憐。
在不清楚覃婉的真實面目以前，覃煙或許還會以為自己這個姐姐真有多愛護他的爸爸。可如今，「哼」一聲，覃煙的目光轉而牢牢黏到了手術室的大門上。
「蘇意，謝謝你來看望我爸爸了，不過這裡暫時不需要你，能麻煩你幫忙去給我們買個早餐嗎？聽說爸爸出事了，我們趕來得急，還沒顧得上吃早餐呢。」不知過了多久，覃婉施捨般主動過來和蘇意說了話。
眼角瞥見了顧鈞陽臉上的不贊同，覃婉微頓，換了副和善面色，「蘇意，你也累了吧，要不，你先去休息一下？這裡有我們在就行了，謝謝你這麼關心我父親。」
蘇意沒有回應覃婉的話，卻是在背包裡掏了掏，將往溯器取了出來。
往溯器和一般的單反鏡頭看起來差距不很大，還掛心著覃偉恆的剩餘幾人顯然也沒仔細去看蘇意在做什麼。覃婉倒是瞥了蘇意幾眼，可那幾眼中，不過摻雜著些常見如嫉恨，厭惡一類的情感。
蘇意靈活利落地將初始頻道設置到了昨夜的覃家。
之前在車上，蘇意便聽覃煙隱晦地講了下覃婉和覃偉恆出現過爭執的事。這下她倒是要好好看看覃婉都做了些什麼，最好，不要是她想得那樣！
手術一時半會是不會結束了，蘇意看向了往溯器內，一幕幕的畫面於是開始跳動出來。
原本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的情緒，在看到覃婉惡狠狠地推了覃偉恆一把後再度燃燒了起來。咬緊了下唇，蘇意的眸光有一剎冰冷得能殺死人。
覃婉不明白蘇意的諸般臉色變化是為了什麼，再加上顧鈞陽在場，她可得顧著怎麼拴住丈夫的心才要緊，故而沒一會，她便不再搭理蘇意，而是往顧鈞陽身邊坐下了。
顧鈞陽時不時會望蘇意一眼，他同樣理不清蘇意在做什麼，不過他明顯能察覺得到，蘇意的心神這刻很不平靜。
覃煙探頭探腦地時常看看手術室，好一會後耷拉下了腦袋，他的眼神卻是清明得很。
蘇意將往溯器收起已經是半個小時後的事情了，那頭覃婉低低說了聲「裝神弄鬼」，顧鈞陽尚且沒聽到，蘇意卻只冷笑著睨了她一眼。
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覃婉，看來你驕縱成性的毛病，是治不好了呢！
最好，不要讓我知道父親會落下什麼病根，否則，一人錯，萬倍誅！
蘇意身上的殺氣湧動不過是須臾間的事情，可時刻不忘觀察著她的顧鈞陽，還是敏感地將她的異動全然捕捉到了。
有心要問問她出什麼事了，然右手被覃婉抱得緊緊的，他壓根是動彈不能。
蘇意安靜地將頭偏向了手術室的方向，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
時間就這麼不急不緩地流逝而去，而手術室外的人，除覃婉這個沒心沒肺的人外，其他的都漸漸有了種度日如年的感受。
怎麼……還沒有出來……
第七個小時，手術室的大門霍然被人推開，與此同時，摘下了口罩的主治醫生，沉重地朝著手術室外的人走來了。
撲通，撲通……
從不知道，原來緊張到一定程度了，心跳聲也會變得這樣明顯的。蘇意雙手交扣，眼看著主治醫生步步走來。
「你們是覃先生的家屬嗎？覃先生的情況……你們可以進去看看他，但切記不要刺激到他了，病人他……做好準備吧。」
醫生說完便是低歎著走人了，留下了原地幾人面面相對，最後還是蘇意和覃煙反應過來，相伴著朝手術室走去了。
覃婉緊隨其後，一副怕自己的父親被蘇意給怎麼著了的模樣。而蘇意這回則是沒有讓著她了，覃煙進了手術室後，蘇意便聲線清晰地朝著覃婉道了聲：「覃小姐，我不確定我的父親是否願意看到你，所以還請你先不要進手術室了，否則刺激到我父親，我絕不會放過你！」
「蘇意，你憑什麼命令我，你個賤……」『人』字尚未出口，覃婉揚起的手便被蘇意抓住了。
沒有控制力道，蘇意看準了覃婉身後的顧鈞陽後，一把將覃婉推到了顧鈞陽懷裡。
「覃小姐，這裡不歡迎你。你要問憑什麼嗎？就憑我才是我父親覃偉恆的親生女兒，而你，一個被收養的孩子，非但不知感恩，還心思歹毒的置我父親於這般田地，我蘇意現在就在這裡告訴你，我，絕不會放過你！」
蘇意言畢深惡痛絕地看了兩步外的女人一眼，旋即她朝著顧鈞陽遞了個眼神。
那一眼中的意思真切是再分明不過了——攔住你的女人，否則，你們夫妻，責任連坐。
蘇意轉身那刻腳步踉蹌，調節過來後她搖搖頭，咬唇朝著室內走去了。
覃偉恆已經醒了過來，然他的眼睛卻只睜開了縫大點的間隙，「小意，小煙，你們都在……咳……咳……」
蘇意嚥下了喉間的澀意，露出了抹溫婉的笑意，「對，爸爸，我和小煙都在，你看看我們呀……」
蘇意臉上乾淨婉約的笑痕，一剎那間讓覃偉恆思緒恍惚。遠遠的，飄渺間，他似乎看到了妻子玲瓏剔透安靜溫柔地出現在了他面前。
「素素，你來接……咳咳，我了……」
蘇意因著『素素』這個名稱有一剎那的慌神，不多久她便低下了身，輕輕抓過了覃偉恆的手，「爸爸，我是小意呢。」
蘇意出聲之後，覃煙也握住了覃偉恆的另一隻手，「還有我呢，爸爸，我是小煙，小煙最喜歡爸爸了。」
覃偉恆從那個美麗的夢裡漸漸走了出來，燈光下他的視線朦朧，而他的一對兒女，此際正靜靜守候在了她的病床前。
此生能得此相聚時刻，兒女都願意喊他一聲父親，總算不辜負他這麼多年來的等待了。
一瞬，心安，眼角有兩滴清淚漾下，覃偉恆半響低低地說上了一句：「好孩子……」
好孩子——
我覃偉恆此生唯一一次瞎了眼，便是引狼入室，收養了覃婉這個心機頗深的女子。
幸在上天憐我，惜我，在人生的最後一段旅途中，讓我找回了自己的親生女兒。
素素，你看到了嗎，我們的兩個孩子，他們都這樣善良和聰慧呢！女兒冷靜沉著，看似漠然，實則卻有著顆無比細膩溫柔的心。兒子雖然智力發育得比普通人慢一些，可同樣不影響他成為這樣乖巧可愛的一個孩子。素素，我該滿足了，對不對？
渾身的溫度漸漸降低了下來，蘇意頭一回無措地神志不清地不斷和眼前這人說著話，而覃煙亦然……
顧鈞陽進了手術室來時，旁觀的護士在他身邊低聲報備了下情況，之後便是輕手輕腳走開了。
顧鈞陽走到了蘇意身後，聽她壓抑著的哭聲，這般悲愴。
一直習慣了她對什麼人，什麼事，都沒有很放在心上，此刻聽得她這樣隱忍的哭腔，他眼神一暗，想安撫，卻不知要從何安撫起她來。
「爸爸，爸爸，你別睡，跟我和小煙說說話，小意有很多故事想和你說呢，很多很多……」
「爸爸你別睡，你陪小煙玩呀，嗚嗚……爸爸是壞蛋，你明明答應過要等小煙長大，等小煙成家的，小煙都還記得，可是你不記得了……」
醫生過來觀察了情況，終了到底是輕輕搖了頭，「請節哀。」
醫生口中最殘忍的字眼，莫過於節哀順變。可是，既然知道是哀了，又哪裡會那麼容易終止呢？
蘇意惶惶然拭了下自己的眼角，這才知淚水竟已漫過了她的整張臉。
微濛的視界裡，那個男人的唇角還噙著淡淡的笑痕。蘇意無法想像，就在一天前，她還在心底盤算著自己以後要好好對待他，將他真正視作自己的父親，尊敬他，愛護他，不假人手。
可世事變化得……怎麼這樣快呢？
「爸爸，爸爸，你不准有事，啊……」猝然傳到耳際的一聲怒吼，幾乎要響徹雲霄。
蘇意不經意間瞥見覃偉恆的一根食指輕動了動，可待她抓住了那手時，卻被覃偉恆身上的涼意襲得打了個顫。
「爸爸，真的不能……留下來嗎？」
哭聲，低嚎叫聲在病房內無休止地上演。蘇意這刻真正明白了子欲養而親不待這話的意思，可是，沒人給她機會悔悟了，沒有了……
「病人已經過世了，雖然很唐突，但是我們得把他轉移出手術室了，還請……」
後邊醫生說了什麼，蘇意都沒心思仔細聽了。大腦像成了塊海綿，什麼東西塞進去了，不會溢出來，但也，記不住。
顧鈞陽將頭搭上了她的額際那刻，她終於忍不住，悲憤地大叫了出來，「覃婉，我要她死……」
顧鈞陽沒想到蘇意竟會是這樣的反應，此剎蘇意已一望無前地衝了出去，他追了上去，卻是眼睜睜看著她穿過了街道，沒入了人海之中。
覃婉早已回到覃家了，她還不清楚父親過世的消息，不過凶多吉少這點，她還是能料得到的。當務之急，她得把父親留下的遺囑找出來才對。按自己那便宜父親對蘇意的看重，誰知道他會不會做出什麼讓自己失望的事呢？
蘇意一路上被人推搡了無數回，她從沒跑得這樣快過，明明覃家到這家醫院這條路她只搭過一次車，可這一刻，她卻能完整無誤地沿路往回走。覃婉，覃婉，你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