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夜半電話
這十天裡，宿舍裡的學習氣氛濃郁，除了顧橙比較散漫外，其他三個都扎題海裡去了，畢竟是工科專業，不比文科那些只要多背背就好。
考完試那天教學樓外下了雪，周圍到處是學生們將要回家的興奮聲，蘇意伸出一手，捧住了一小團雪球兒。
家裡的東西早已準備好了，由於沒打算回去太久，蘇意並沒有收拾很多的玩意兒，不過她倒是給西樓還有在外婆麵館裡打過工的那些員工都準備了禮品。
「小意啊，先吃飯吧，飛機還要晚點才會起飛呢。」踏足到林采珍的住宅後，蘇意便聽老人家招呼了她一句。
這頓午飯是三菜一湯，菜色很是不錯。由於每樣食物的量都是兩人份，蘇意和林采珍解決這些菜倒是毫無壓力。
戴上了許俏曉送給她的韓版帽子，蘇意一手提一袋東西，摻著林采珍往外去了。
要回林海的事蘇意並未和其他人說，而冠世傑他們考得晚，這會兒他估計還在緊張複習呢，蘇意於是也便沒去打擾他。
姚思佳倒是說過她今年不打算回林海那邊，她父母也會過來京城和她一起過新年，如是，蘇意這趟也就兩人行了。
許是臨近新年，如今機場的人流量比起平日可謂是激增，好在這會兒還不是每年最熱鬧的那幾天，蘇意要買票並不困難。
外婆在座位上睡去後，蘇意便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小蝶聊著天。如今的小蝶正處於變聲期，它的口音有些含含糊糊嘶嘶啞啞的，不算多好聽，起碼蘇意就比較喜歡它以前那賣萌的娃娃音。
「主人，我能預感到我過斷時間會再有突破的，到時候沒準我們就能找到第三把鑰匙了。小蝶以往的主人裡頭，還沒有哪個能把四把鑰匙都集齊的呢，唯一最有可能的一個，也……」
說到此處時聲音低落了幾分，小蝶顯是鬱鬱不樂了起來。
蘇意只能輕聲安慰它，畢竟她不曾經歷過小蝶那樣上千上萬年的孤獨和寂寞，所以她很難對小蝶的經歷感同身受。
「主人，其實有時候我更希望自己能一直沉睡下去，因為每一次醒來認識了一個宿主，好不容易熟悉點了，他們又要離開我了，小蝶不喜歡這樣。」雙方一時無話，最好還是小蝶這麼訴說了一句，聲線寂寥。
蘇意無言，只能默默期盼自己能陪這小東西久一點。其實，壽命太長，也是很痛苦的吧？所以為什麼還會有人那麼期望永生呢？一直活下去，看著周圍自己認識的人一個個離開，白髮蒼蒼，生離死別，天人永隔，這樣，哪裡好了？
飛機飛行途中晃動了一次，據說是有冷空氣來襲，不過彼時已接近目的地了，倒也沒出什麼緊急事故。
離開機場後攔了計程車往家中去，那地方如今還留著呢，也沒盤出去，這樣蘇意兩人回來，倒是還有個住處。
到底有幾個月沒人住了，家裡積了一層灰，蘇意放下行李後便開始動手收拾打理。林采珍想幫忙，蘇意也至多讓她做些收拾沙發擺擺枕頭的事兒。
晚間接到了以前高三的同學的電話，說是有段日子沒見了，希望大家新年的時候能見見面，蘇意原來沒那意思，後來聽李立峰感慨了句一轉眼我們都這麼大了，她忽然也便覺滄桑，於是再沒推脫這事兒。
林歌這日晚間也不知來了什麼興致，竟在三更半夜的時候打電話給她，彼時蘇意翻來覆去睡不著，正好坐起了身，這才沒漏接他的電話。
窗外是漫漫長風，是一望無邊的黑夜，整個城市彷彿都在沉睡之中，安靜得這樣美好溫柔。
「林歌，有事嗎？」
真是奇怪的人，手機通著，卻都沒人說話。最後湧起來困意了，蘇意這才率先詢問了一聲。
「蘇意，聽說你回林海了？真巧，我現在剛下飛機。」
蘇意聞言一愣，再是看了眼手錶。
「蘇意，這還是我第一回這麼晚走夜路呢，街上有點冷，冷冷清清的，連燈火都沒多少，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就想起你來了。」
蘇意還是沒說話，唯有呼吸稍稍滯住了。
林歌還在繼續描繪他一路看到的風景，有被冷風刮得簌簌抖動的枝幹，有亂飛的垃圾袋，有滿天星辰閃耀，還有周圍偶爾傳來的狗鳴……
蘇意聽著聽著，驀然有種在聽故事的快樂湧起。沒有打斷那頭的人，她就這麼聽著，連時間的流動都感受不到。
後來，有車鳴聲響起，蘇意聽到那邊的林歌上了車，似乎還聽到了高中時那個中年校長的聲音。
「蘇意，我爸過來接我了，現在我正在朝家裡的方向去。我家離聖安高中其實很近，你以往騎車去學校，一定有無數次路過了那地方……」
蘇意關了窗，回到床榻上坐好，眼睛睜得大大的，她那模樣，彷彿能把整個房間的景致收入心底。
隨後又有車子熄火的聲音，上樓的聲音，開門的聲音……各種各樣，並不讓人覺得討厭。儘管，蘇意也有那麼一點莫名奇妙。
林歌整個人躺倒在床上那刻，他低低說了聲：「蘇意，這樣的夜晚真好。」
「嗯，真好。」蘇意眉眼彎了下，心道大半夜和人聊天，這樣的滋味，嗯，很奇特。
林歌卻是想著，他這一生，大約也只有這個夜晚，沒有那麼多的理想和抱負，沒有那麼多的心驚膽戰與惴惴不安，沒有那麼多的猶豫不決優柔寡斷，只有她，和一整路的花開。
「晚安。」
蘇意說完這個詞彙後，兩人同時收了線。林歌在黑暗中遲遲沒睡去，半響唇角扯開一抹溫朗弧長。
終究是，錯過了。
幸好，他有這樣一個夜晚，可以一直回憶下去。
明明，也很傻。他居然，也有這麼傻的時候。
蘇意翌日起身後去買了鮮花和果籃，再才陪著林采珍往母親的墓地去了。
那是處公墓，蕭條得很，偶爾能在一兩個墓碑前看到一束枯萎的花。
老人家信天道輪迴，信死生有報，也信心誠則靈，死者能聽到她們的話，於是放下花束和水果後，她便一直不停地和自己過世了的閨女說這話，說自己身體安康，晚年幸福，說蘇意長得好，是個乖孩子……
蘇意對自己母親的印象，其實更多的還是停留在了那塊蝴蝶型玉片上，後來玉片變成了小蝶，她的人生，倒是不再孤獨冷清了。
蘇意也和自己的母親說話，說她會照顧好外祖母，讓母親安心，說她如今很讓人放心，也懂得明辨是非，會一直好好的……
一老一少，在這公墓的地方一呆便是一個上午。及至要離開，老人家因為蹲久了，險些站不起來，還是蘇意攙著她，一步一步將她扶到外邊的大馬路上的。
沒想到回到家中後會看到正門神一般立在門口的寧謙，這下林采珍是高興了，蘇意則有些眼神閃躲。
「婆婆，您老要回來林海市怎麼不喊上我呢，正好我在家裡挺無聊的呢。」
無視了蘇意，寧謙從容有度地和林采珍打起招呼來了。
蘇意看他這樣忽略自己，腦中想了想，她也便想到估摸是自己沒跟她說要回林海讓他不高興了。不過，她的行程，也沒有要向學長報備的必要啊！
林采珍在女兒的墓地那傷心了一趟回來，這下看到寧謙，她整個人臉色立馬轉好了不少，甚至她還有心情要給寧謙做點好吃的東西吃。
寧謙和林采珍幾乎並行著進了房內，蘇意在兩人身後看著，無奈地搖頭歎息。哎，她又要被無視了，人生艱難啊……
左右那兩人一時半會也顧不上自己了，蘇意上樓拿了手機，在發現它沒電了後只好先把它放去充電了。
緊跟著去收拾了自己要送人的禮物出來，她分門別類地放好禮品，一邊還念著她的胖胖也不知道還在不在。
家裡的座機已經被停機了，蘇意去淘了米下鍋，再去廚房煲了湯，打算等午飯後再打電話問問自己的貓怎麼樣了。
寧謙不知何時也走到了廚房門口，蘇意眼角的餘光瞄到了他，也便隨口喊了聲：「學長好。」
寧謙黑著張臉進了廚房，再是挑剔地看著蘇意做菜，「不要下蝦，我不愛吃。」
蘇意手頭的動作一停，「可我愛吃。」
「不要蒜頭，難聞死了。」寧謙不死心，繼續抬槓。
「但是炒菜香啊！」蘇意不考慮他的意見，把切好的蒜頭丟鍋裡了。
寧謙花瓶一樣的也沒幫個忙的意思，正好外頭林采珍在喊他去喝果汁，蘇意也便趕麻煩一般道：「學長，你還是出去吧，別礙事，等等才有飯吃。」
敢情是把他當蒼蠅了，寧謙那表情別提多糾結了。
蘇意將菜放下了鍋，整個人退後了一步，生怕被油給濺到了。
午飯後回房工作了一陣，蘇意再才打了電話去詢問幫忙養著她的貓的那員工貓如何了。
「好著呢，現在那貓胖胖的，我的小兒子老想去逗它。」那頭的員工顯然興致不錯，還描述了前幾天他們給貓咪洗澡的事兒。
蘇意謝過他後也便提了想把貓抱回來一事，得到對方的應允後，雙方便約了下午兩點半在附近碰面。
寧謙除了當門神和廚房花瓶男，顯然還能當小跟班，蘇意出門，他找了個理由應付林采珍後，也便跟著走人了。
收養胖胖的是原來麵館的掌勺廚師，見到蘇意時，他問了幾聲蘇意的近況，還直誇小姑娘能幹。
蘇意把特地帶來的禮物遞了過去，任是對方怎麼推脫，她都愣要人家收下。
最後那大師傅唯有憨憨無奈，哭笑不得，「你這小姑娘，來就來吧，還破費做什麼？」
蘇意回以感激的一笑，再是探手接過了胖胖。
胖胖顯然已經認出了蘇意，這下往蘇意的手上蹭啊蹭的，它那親暱姿態，著實讓蘇意受用。
原本瘦骨嶙峋的小東西如今已經成了肥肥的一隻，抱起來更是舒服多了，蘇意撥了撥它的小爪子，便聽它歡喜地道：「喵……」
回程路上小貓是自己走的，它看起來比原先健康了不少，偶爾也會停在路上四腳朝天地和蘇意賣個萌，蘇意因而，心下對那大師傅更是激賞。
倒是被晾在一旁的寧謙不知出於什麼心思彆扭了句：「天道無為，人不如貓。」
「學長，您老又是怎麼了？」蘇意怕小貓亂竄，頭也沒抬地便問了一聲。輕『哼』一聲，寧謙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