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於琛將大門拉開,看著門外的羅慕成,「怎麼?」
羅慕成看了一眼跟在葉於琛身後的凌菲,一咬牙,「我不管你今天是個什麼情況,總之必須跟我去醫院,姚紅自殺了!」
凌菲跟在葉於琛身後,聽聞此言,心中瞬間一沉。
畢竟人命關天,葉於琛哪裡還能再說什麼,什麼都顧不上拿,直接就跟羅慕成往樓下衝了下去。
等凌菲反應過來,哪裡還有他的影子,卻發現他連大衣都沒有穿,手機也沒帶靦。
她連忙穿戴好,抓起他的衣物也匆匆往軍區醫院趕去。
部隊門口,又是除夕之夜,出租車少得可憐。
可她任由雪花飄落在自己肩頭,依舊執著地,看著茫茫白霧中的每一個燈光從自己身邊擦身而過,然後又期盼著下一個亮光的到來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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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於琛來到姚紅所住的病房門口,隔著厚厚的玻璃看著那個渾身插滿氧氣管,緊閉雙眼,此刻看起來好像沒有了生命跡象地躺在病床上的人,「到底怎麼回事?」
羅慕成這才開口,「她割腕了,要不是姚家伯父伯母來看她,恐怕」
剩下的話他沒有再說,姚紅為何如此,他們都心知肚明。
葉於琛推開門走到病床前,看著臉色蒼白的姚紅,眉頭鎖得更緊。
姚母握著姚紅的手,哭得快要昏死過去。
姚父回過頭來,看到葉於琛,立刻緊緊地抓住他的胳膊,「於琛,要不是我們來得巧,姚紅她恐怕已經」
葉於琛出聲安撫,「剛才我在外面問過醫生,說是沒有什麼大礙了,姚伯伯,您們也不要太擔心了。」
姚母這才抬頭,看向葉於琛,老淚縱橫,「於琛,這丫頭心眼實,又傻,她為了誰這樣的,旁人不說,我這個當媽的,也不會不知道」
「好了。」姚父卻打斷了妻子的話,然後看向葉於琛,「於琛,借一步說話?」
葉於琛點了點頭,與姚父來到了病房側面的會客室。
「於琛,」姚父鄭重開口,話語裡透著深深的無力感,「姚紅心高氣傲,思想難免會有極端的時候,這是我們教育的失敗。」
「您別」
「你聽我說,於琛,」姚父打斷他的話,「女兒大了,做父母的對她的心思就算全然明白,卻也干涉不了什麼,姚伯伯不能說她就是對的,可現在這種情況下」
他頓了頓,再度看向葉於琛,「姚伯伯能不能請你幫忙,哪怕是哄一哄她,也是好的?」
愛子情切,作為父親,他在女兒輕生的時候提出這樣的要求,本不過分,可作為一個有婦之夫,葉於琛卻是毫不委婉地開口拒絕:
「姚伯伯,騙的了她一時,也騙不了一世的。」
姚紅是個成年人,而且年紀也不算小了,她得學會為她自己的行為買單。
姚父張了張嘴,還想再說些什麼,那邊姚母卻是喚道,「老頭子,女兒醒了!」
他眼中一喜,拉了拉葉於琛的袖口,眼中露出了無聲的乞求。
可憐天下父母心。
這個平日裡高高在上,運籌帷幄指點江山的男人,此刻也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父親罷了。
葉於琛歎了一口氣,「姚伯伯,我盡力。」
有他此番保證,已屬不易了。
姚父連連點頭,走到病床邊拉起妻子,「我們先出去一下。」
姚紅的目光還有一些渙散,四下搜索了片刻,看到葉於琛,蒼白如紙的臉上有了一絲極力扯出的笑意,「於琛,你來了」
葉於琛在她病床旁邊坐下,「你不要說話,好好休息。」
她眼神裡卻充滿了倔強,有一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快意,「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你還是捨不得我的,是不是?」
如此的執迷不悟引來他的微微反感,卻依舊好脾氣,「你有沒有想吃的東西?我叫人去給你買來。」
「於琛,你陪著我,就夠了」
她拉過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處,摩挲著,「於琛,我能不能問你幾個問題?」
葉於琛想要抽回手,無奈她不肯,他歎了一口氣,幫她掖了掖被角,「明天再問,也不遲。」
「不要,」她聲音陡然提高,「明天你就又不是我的了,又去找你那個所謂的妻子了」
看著有些魔怔的她,葉於琛很想拂袖而去,卻在想起姚父剛才的眼神的時候,到底忍住了。
「你問。」
「於琛,我哪裡比不上她?你為什麼總是不肯選擇我?我是先來的!」
她卑微地愛了他那麼多年,一直絕望地站在他的身後,看著他,想著他,她都快要絕望成一根鹽柱了,他卻從來都不肯回頭看她一眼。
葉於琛看著眼前的她,心裡卻是跳躍出那個小小人兒的臉,不由地露出溫和一笑。
姚紅卻堅定地看著他,一定要她的答案。
他卻不肯給她幻想,「沒有先來後到,也無所謂對比。」
姚紅端莊大方,家世出眾,在工作上又是他至佳搭檔,從理智的角度來說,她當然是最好的妻子人選。
可他的理智,在凌菲面前,總是不堪一擊。
小丫頭的每一個音容笑貌,就已經勝卻人間無數了,旁人哪裡夠得上她一絲一毫?
「我也可以為你那般溫柔體貼,放棄事業放棄前途,為你在家洗手作羹湯,為什麼不是我,於琛,為什麼?」
獨具慧眼的人,也有被所謂愛情蒙蔽的時候,聰明如姚紅,此刻竟也是想不通透。
為什麼是她不是你?
這種問題,從來就沒有標準答案。
不是因為她比你溫柔,更不是因為她比你體貼,而是因為你不是她。
只因為你不是她。
葉於琛起身,抽回自己的手,「你先休息,我就在外面候著,慕成也在外面,有事隨時叫我們。」
走了幾步,身後突然傳來一陣物體墜地的聲音,姚紅拔掉輸液器,赤腳站到了地上,想要追上來,卻又力不從心,搖搖欲墜地扶著病床的欄杆,目光卻依舊穿越了所有,看著他。
葉於琛皺眉,「姚紅,你不要命了?」
姚紅笑得張狂絕望,「為了你,我早就不要命了,不是嗎?」
猩紅色的液體順著她的手背往下流淌,滴滴落地,打在白色的地磚上,越積越多,直至連成一偏觸目驚心的紅。
她卻像是一尊沒有知覺的木偶,任憑自己身體裡的血液一點點流逝,無動於衷。
他終於歎了一口氣,快步走向她,「何苦呢?」
她身子一軟,倒在他懷裡,「於琛,你知道的」
感到他明顯僵硬了起來,姚紅卻依舊滿足,靠在他懷裡幽幽歎道,「你知道嗎,這一刻,在我夢裡出現了多少次?」
葉於琛抿唇不語,稍稍退了一步,將她半抱起,放回床上,「我去叫醫生過來。」
姚紅卻是突然攬住他的脖子,毫無徵兆地貼上他的唇
而葉於琛只來得及將頭一偏,她的唇角擦過他的臉頰,她掩住眼裡的失望,手卻將他扣得更緊。
他再也忍不住,有些粗魯地拉開她的手,「我去叫醫生來。」
姚紅看著他憤然離去的背影,扯出一抹苦笑。
葉於琛打開病房的門,外面站著的凌菲讓他吃了一驚,「你怎麼來了?」
凌菲努力張了張凍得有些發紫的唇,可怎麼都說不出一個字來,將手中的大衣遞給葉於琛。
「慕成,你先進去看著她。」葉於琛側臉對站在不遠處的羅慕成喊了一聲,然後才將凌菲手裡的大衣接過來,卻是裹在了她的身上,然後拉著她的手來到醫院走廊盡頭的休息區,擁著她坐在沙發上,「來多久了?」
她像想了一會兒,「不記得了。」
該看到的,不該看到的,她都看到了。
雖然明白那些只不過是姚紅一廂情願的行為,可心裡依舊實實在在地難過了起來,她才不管姚紅是不是病人,能不能受刺激,她只想告訴那個女人,葉於琛是她凌菲的男人。
要不是旁邊的羅慕成一直有心攔著,只怕她早已衝進去了。
葉於琛皺眉,抓住她冰冷的雙手,捧在自己手心裡,哈著氣,「還冷不?」
凌菲扁扁嘴,「我想回去了。」
「好。」
他起身拉著她往電梯口走去,頭也不回。
這種事,有一有二就有三,如果他現在縱容著姚紅把自己留下來,肯定還會有下次,既然她沒事,哪他就可以回去了。
透過玻璃牆掃了一眼守在她床前的羅慕成,只期望她也能回頭看看,自己身後那個一直遙望她的人吧。
將凌菲擁得更緊,他們下了樓。
折騰了半夜,回到營區的時候她已經睡著了。
果然是個小豬。
葉於琛拉開自己的大衣,將她裹在裡面抱著,然後一層一層往樓上爬。
到房門口的時候,他伸手找鑰匙,將她往上抱了一點,這麼一動,她就醒了。
迷迷濛濛地靠在他懷裡,雙手圈住他的脖子,「老公。」
葉於琛的心頓時就成了春風拂過的柳枝,軟得一塌糊塗,他親了親她的鬢角,「到家了,馬上就可以睡了。」
她卻是咕噥一聲,「你會對我好多久?」
他心裡更軟,明白她是不自信了。
「很久很久,好不好?」
「很久很久是多久?」
他將她放在床上,兩個人眉眼額頭相抵,「很久很久就是一輩子。」
凌菲欣喜抬頭,「嗯!」
「傻瓜。」
都已經是他的妻子了,可依舊也只是個小孩子一樣,那樣執著。
葉於琛歎了口氣,「我只怕對你不公平。」
她不解。
「以後等我老了,照顧不動你了,怎麼辦?」
她將自己的手從他的大掌中抽出來,反包住他的手,「現在你照顧我,等你老了,我照顧你,很公平。」
又聽她說公平了,這樣的公平卻讓他心中暖意更足,「傻丫頭。」
「你才傻」
她緩緩睡去,夢裡均是一片柔和的甜美之色,讓她嘴角都含著笑。
葉於琛看得癡了,竟是捨不得眨眼。
可黑色的鈴聲怎麼都不肯放過他們,再次尖銳地劃破他們的美夢。
姚母卑微的聲音,小心的語氣,聽起來那樣無助,「於琛,姚紅她不見了,你能不能過來一趟?」
葉於琛手僵了僵,看了一眼旁邊似乎還在熟睡的凌菲,「我沒」
姚母極力抑制住自己的哭聲,「於琛,於琛,我和你姚伯伯就這麼一個女兒,這裡是在海城,家醜不可外揚,於琛,你」
葉於琛沉默許久,手指輕輕劃過凌菲的臉頰,似是花了很大力氣才開口,「你們在哪裡?」
葉於琛輕輕起身,穿好衣服,回頭想看看凌菲有沒有踢被子,卻看到了她已經坐了起來,眼眸晶亮如水。
他愣了愣,「醒了?」
「要去找她嗎?」她問。
葉於琛有些艱澀地點了點頭,於公於私,他都不得不去。
「今天過年,天快亮了。」凌菲冷冰冰地開口,「我不許你去。」
葉於琛無奈,「我去找到她,立刻就回來,好不好?」
凌菲突然覺得眼前這個男人看著有些遙遠。
「有羅慕成,有她父母,你去做什麼呢?」她語氣輕輕的。
「姚伯伯和姚伯母並不認識羅慕成,他們身份特殊,他們」
凌菲打斷他,眼神異常地執拗,「我也是在海城,我也只認識你。」
「我知道,所以我去去就來,好不好?」他哄著她。
「她自殺一次,你去一次,自殺兩次,三次,四次,好多次,你是不是每次都去?那她天天自殺呢?」
他歎了一口氣,試著和她講理,「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
「那是不是我也自殺,你就不用去了?」
葉於琛哪裡受得了她說這樣的話詛咒自己,喝止道,「不許這樣!」
她冷笑,「那要怎樣?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在家乖乖等你回來嗎?看到你抱她也無動於衷,看到她吻你也無動於衷,是嗎?!」
葉於琛一怔,原來她都看見了。
然後耐著性子對凌菲說,「你給我點時間,我們明天就回雲城,好不好?」
凌菲笑,「我有的選擇嗎?」
她的人生,從來不是一道選擇題。
葉於琛以為她終於鬆口了,快速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我很快就回來,事情不是你看到那樣的,相信我,嗯?」
凌菲頭往旁邊一偏,冰冷的髮絲擦過他的唇畔,眼神倔強,「再見。」
葉於琛以為她是肯了,揉了揉她的頭,「乖乖等我。」
她沒有再說話,只是盯著他的腳步在門口消失,直到傳來大門關閉的聲音。
然後怔怔地坐著,手微微鬆開,被子落在膝蓋上,發出輕微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