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組裡和殷少巖比較熟的只有江亦霖,趁記者圍著導演和主演採訪的間隙,兩個人站在旁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講小話。
「你明明就長著一張大俠臉,導演還讓你去演反派,真是想得出。」殷少巖看著一臉正直的江亦霖說。
「你不也一樣,要說滄桑,你那徒弟比你滄桑多了。」
「那是大神,我可不敢當人家師父。」
「怕什麼,大神也沒你家的大。」江亦霖笑說。
「……」殷少巖莫名其妙地臉紅了一把,純粹是因為「你家的」這三個字。
出演第一男主角的是早陳靖揚幾年出道的男星原賦,人氣和票房召喚力雖不及陳靖揚那麼誇張,卻也算是大神了。原賦今年芳齡三十,實際年齡會不會更大點也不太好說,但好在長相顯小又保養得當,上了妝之後充充二十不到的少年人也沒什麼違和感。而殷少巖飾演的雲湘子外貌設定是三十上下,兩人年齡正好掉了個個兒。
殷少巖看了一眼正站在秦永行身邊接受採訪的原賦,心道還是自己家的尼桑更好看一點。
隨行的記者不可免俗地又問到了秦永行為什麼改拍商業片的問題,殷少巖閉著眼睛都能把秦永行的答案背出來了。
「我想在有生之年做更多的嘗試。」秦永行說。
「可是也有評論說這是一種墮落,您對這種意見有什麼看法呢?」
江亦霖在殷少巖耳邊低聲道:「還真敢說,這個記者。」
「記者嘛,總歸是很難捉摸的。」殷少巖撓了撓耳朵說。
女孩子,記者,還有尼桑的心——簡直是世界三大不解之謎。
「光是憑題材就決定電影的優劣太簡單粗暴了……」秦永行繼續老調重彈。
「你信嗎,秦導轉行的理由?」江亦霖問。
「不關我事。」殷少巖聳聳肩,「但是會講給記者聽的應該不會是真的。」
「你對記者偏見挺深?」
「哈,一般般啦……娛記難道不是我們的天敵嗎?」
「要說的話,比較像共生關係吧,娛記和藝人。」
殷少巖琢磨了一下,「這也得看人吧。」
並不是所有人都需要炒八卦的……
好吧反正不管想什麼事情都能在三秒之內把思路拐到陳靖揚身上去就對了……重症!
殷少巖絕望又甜蜜地揪著自己的頭髮。
而一旁的江亦霖並未接茬,只是視線輕飄飄地落在了他的脖子上——側後方,粉紅色,淺淺的,吻痕。
幾乎可以想像是什麼樣的親吻造就了這樣的痕跡。
「嗯?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殷少巖鬆開頭髮,疑惑地看著他。
江亦霖回神,不著痕跡地微微一笑:「你還欠著我幾餐飯沒請,在想去哪裡敲竹槓才好。」
殷少巖想起確實是有這麼回事來著,於是慷慨激昂道:「人均消費一百塊以下隨便挑管飽!今天放工就去!」
江亦霖嘴角一抽,「……不是盒飯可真是謝謝您了。」
「哈哈哈哈,好說好說!」
開機首日拍得最多的還是主角的鏡頭,畢竟人家是大神,日程緊湊,趁人在多拍點才是上策。殷少巖飾演的雲湘子雖然是人家師父,對手戲其實也不算太多,比較多的是劇情是和少年期主角的互動,據說到時候會找個小演員過來拍。反派陣營的江亦霖更閒,拍完了幾組室內鏡頭之後就和殷少巖衣袂飄飄地卸妝下工了。
敲竹槓的地點選在了劇組下榻酒店的餐廳,原因無他,因為近。
「要超支了。」江亦霖翻著菜單略帶憂傷地說。
「超支的部分只能把你留下來洗碗了,我就帶了兩百塊錢下來。」殷少巖認真道。
「……還是我來付賬吧。」
「這怎麼好意思呢,說好我請的。不行,你絕對不能付,寧可洗碗也不能付。」
「……」江亦霖沉默了兩秒,跳過講沒營養的對口相聲的步驟,拿了菜單直接開始點菜。
口味被陳靖揚養刁了,外食也就少了很多樂趣。殷少巖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江亦霖交流業內八卦和電影劇本,腦袋裡想的都是昨天吃的蝦仁滑蛋。
做菜一道,忙有忙的做法,閒有閒的做法,就算是忙的時候,陳靖揚也很少將就,做幾個快手菜是少不了的。就條理和精確性而言,是能夠一個人把日子過成狗屎的殷少巖所遠遠不能企及的。
「你一個人在家會自己做飯嗎?」殷少巖問江亦霖。
「會。怎麼了?」
「沒什麼……」江前輩舉手投足本就有些從容不迫的精英范,想必這年頭會做菜並堅持做菜已經成了精英的標配了。
殷少巖覺得自己有點跟不上時代。
話又說回來,之前在陳靖揚的調查報告裡瞥見,江亦霖似乎是名校h大畢業的,並且專業還是和表演八竿子打不著邊的工科,這在演藝圈算是很少見了。
「前輩為什麼會進演藝圈呢?」
殷少巖自己是急於獨立才沒有去考大學,但以江亦霖的學歷應該可以順利地在別的行業發展,比如說當個工程師開發新型洗碗機什麼的。
江前輩悠然地抿了一口湯,然後用一種理所應當的語氣說:「因為喜歡啊。」
「這樣啊……」殷少巖有點不知道該怎麼接茬。
「喜歡」啊「夢想」啊之類的詞彙用來寫寫還好,用嘴說恥度可真是太大了,又不是選秀。
但以他淡然的態度來看這話也不似有偽。
不過喜歡的對象也分很多,喜歡表演這門藝術是喜歡,喜歡眾星捧月的感覺是喜歡,喜歡職業帶來的名利也是喜歡,就是不知道江亦霖喜歡的是什麼。
殷少巖有點想問問他為什麼表演風格會和原先的自己那麼像,但因為不好解釋自己是怎麼發現的,又有些猶豫。
正猶豫著,聽得身後有人帶著笑意說了一句:「好巧,居然會在這裡碰到你。」
殷少巖一回頭,便覺得早上應該看黃歷再出門的。
上身襯衫領帶,□工裝短褲,腳上人字拖鞋,一手插在口袋裡,一手正把墨鏡往褲袋裡插,如此瀟灑不羈愛自由的,除了堂兄還會有誰。
「……」殷少巖努力地不把嫌惡表現在臉上,「陳總。」
「又是『陳總』,我太傷心了,連堂兄都不肯叫了嗎?」
「堂兄?」江亦霖挑眉。
陳靖涵的堂兄自然也是陳靖揚的堂……弟。
殷少巖臉色有些不太好,因為不太想讓別人知道陳靖揚和陳永謙的關係。但是江亦霖的反應快得很,看他表情就知道已經悟到什麼了。殷少巖只好硬著頭皮給兩人作介紹。
「我一親戚陳永謙。這是我前輩江亦霖。」
江亦霖先伸出了手,「久仰陳總大名,今天總算是有幸認識了。」
陳永謙意義不明地一笑,然後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我見過你,tk週年慶上。」
週年慶……殷少巖聽到這三個字就覺得有點菊花疼。
「陳總能記得我是我的榮幸。」
「我看過《蒼穹》,演得不錯。」
兩人站著作成年人的寒暄,笑得一個比一個像大尾巴狼,殷少巖低頭端著飯碗,食不言寢不語專心致志細嚼慢咽。
只是吃兩根涼拌蘆筍的時間,兩人的話題已經深入到江亦霖和經紀公司合約到期後要不要改簽星程的問題上去了。江亦霖還表現得很有興趣的樣子,不知道是真是假。
殷少巖覺得有些意興闌珊。
「怎麼不說話,這邊的菜有這麼好吃嗎?」
還以為陳永謙找到說話投機的對象就能放過自己,顯然是想多了。
殷少巖放下筷子,抬頭看向陳永謙。
「陳總很閒?」
「不,我很忙。知道我為什麼在這裡嗎?」
殷少巖很想說「關我屁事」的,礙於江亦霖在場,只能用眼神來表達。
陳永謙視若無睹地繼續道:「最近打算捧一個新人,我來探班,造點緋聞。」
能堂堂說出造緋聞這種話的也就只有堂兄了。不過已經訂婚的人……這是醜聞好不好。
「原來我們公司還有張柯怡這個玉女掌門人的,現在沒有了,只好培養一下新人填這個空。」陳永謙活動了一下脖子,用一副操勞過度的樣子說,「新人培養起來可真累人,比502還黏。」
「是李……」殷少巖忍無可忍開口。
「嗯?你說什麼?」
「是李珂儀!好歹是自己旗下的藝人把名字記一記怎麼樣?」
陳永謙瞟他一眼:「反正現在已經不是了。你記得倒牢。」
「……」怎麼能不牢。殷少巖人生頭一次出手毀人前途。雖然是她自毀在先。
「也不知道李珂儀是得罪了誰,倒霉起來公關部王牌出馬都壓不住,只好放棄。」陳永謙歎氣。
得罪了誰?
這種大家都懂心知肚明的事情還惺惺作態地拿出來說,也不知道他是個什麼用意。不過如果陳永謙再提到春|藥什麼的,難說江亦霖不會從中猜到些什麼,畢竟週年慶那日他也在場。如果那樣,殷少巖覺得自己只能爆seed把這兩個人殺了滅口。
好在也許是覺得有旁人在場調戲不盡興,陳永謙很快就表達了去意,只是臨走前抽冷子摸了一把殷少巖的脖子,眼神內容豐富晦暗莫測。
陳永謙走後,殷少巖和江亦霖有微妙的冷場。
「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你們是堂兄弟的事。」
「啊,也不是特別特別機密……不過還是不要說謝謝。」
「你堂兄……」
「是個深井冰所以我真心不建議你簽星程。」
「果然是堂兄弟,長得有點像。」
「有嗎?」殷少巖摸了摸自己的臉。
江亦霖大概從兩個人劍拔弩張的氣氛中恢復了,又開始慢條斯理地喝湯,「那位陳總,很會裝,又很……欠抽。」
「去抽吧我支持你。」殷少巖拿起筷子繼續吃飯,「不過要說會裝,前輩你不也一樣嗎?」
看上去總是脾氣很好的樣子,仔細注意一下的話就發現情緒基本沒什麼起伏,在想什麼都不知道,剛剛和陳永謙寒暄的時候尤為明顯。
「誰說不是呢。」江亦霖笑笑說,語氣慣常地溫和。
殷少巖一怔,剛剛的一瞬間居然有捕捉到對方真實情緒的感覺。
「說起來還是頭一次見你生氣。」江亦霖繼續說道。
「啥?」
「說到李珂儀的時候,生氣了,是吧?」
「也……沒有……」要說生氣,更接近於兔死狐悲吧。
「這餐飯吃得值了。嗯……就算要留下來洗碗也值了。」
「哈、哈。」
留下來洗碗當然不可能是真的。於是湯足飯飽,殷少巖拿了信用卡打算結賬的時候,服務員笑意盈盈地說,這桌已經有人買單了。
「太好了不用留下來洗碗了。」江亦霖眨眨眼睛一臉誠懇地說,「下次碰見陳總真該好好謝謝他。」
「說得跟真的一樣。」
殷少巖發現吐槽起江亦霖來比以前少了很多壓力,興許這餐飯還真是物有所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