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否認,戳陳靖揚痛處是一件……很爽的事情,他內傷卻隱而不發的表情也很讓人愉♂悅。
但戳人痛處不是揭人傷疤。
殷少巖愣愣地看著陳靖揚不知道說點什麼才好。
這大半年相處下來,陳靖揚的生活習慣舉手投足殷少巖都看在眼裡。對物質的漫不經心和行為舉止的克制優雅,似乎是優渥的家境和嚴格的家教才能培養得出來的特質。除開性格上有些促狹的部分,陳靖揚那種溫柔和耐心,也讓人覺得他應該有一個溫馨有愛的童年。
所以殷少巖一早默認了陳靖揚是哪家的二世祖這個設定,回到家裡就有兩排女傭夾道相迎,盈盈俯首口稱「少爺」,晚飯的餐桌長得一眼望不到頭,舉起望遠鏡一看,對面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又彆扭又叛逆。
對於陳靖涵,殷少巖瞭解得並不算多,但軟骨上還沒痊癒的那一排耳洞以及醉酒飆車的行為本身應該也能說明些什麼了。
更何況年齡也擺在那裡。
所以比較符合一般認知的設定是,大少爺早年喪母,陳員外續絃再娶某氏,某氏生二少爺即陳靖涵。又或者陳夫人並未早喪,而是陳員外不安於室紅杏出牆才有了陳靖涵。
以上不管哪個版本似乎都要比陳靖揚自陳是私生子更現實一點。
見殷少巖一直失禮地盯著自己發呆,雙目呆滯顯然是走神了,陳靖揚伸手彈了一下他的腦門。
「想什麼亂七八糟的呢?」
殷少巖一時沒反應過來,被口水嗆到咳了幾下,皺著眉頭道:「你比他大八歲都多……」
「嫌我年紀大想退貨嗎?」陳靖揚一臉嚴肅。
如果不是早就領略過陳靖揚在開玩笑一事上的獨特品味,殷少巖說不定會信以為真。
「我是說,一般不都是……年紀小的那個是……後出生的嗎?」殷少巖連「私生子」三個字都不敢說了,「電視劇裡都是這麼演的。」
「如果私生子是指非婚生子的話,那麼我是的。」陳靖揚的語調一如既往地平淡,像是在說和自己無關的事情,「母親沒有和父親結婚就有了我,之後父親又娶了聯姻對像家的女兒。成長過程中陳家人基本沒怎麼登場,老頭子病重的時候我才第一次進了他家的門,見到了傳說中的弟弟,而且在法律上我也不是他們家的兒子,也沒有繼承權,說是陳家的私生子倒也沒錯。」
殷少巖迅速地腦補出了一個現代陳世美的故事,而且包公還沒有登場,腦海裡都是年幼版陳靖揚和秦香蓮兩人相依為命形影相吊在寒風中燒課本取暖的畫面,頓時心疼得快昏過去了。
「我會對你好的,真的。」
殷少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復讀機一樣缺乏說服力。
語言真是太蒼白無力的東西,可以的話他真想穿越回二十多年前把小陳靖揚抱回家玩養成。
他會給他最好的食物最好的衣服最好的玩具最好的圖畫書以及最好的愛。
「你又腦補了什麼東西?」
殷少巖搖搖頭,沒有把自己的那些揣測說出來。
陳靖揚那麼驕傲的人,一定不會樂於講述那些淒風慘雨的過往。殷少巖瞭解了這麼一個故事梗概,已經覺得很心滿意足,完全不捨得再扒開陳靖揚的傷口品評一下個中細節。
「那後來呢?你們怎麼住到一起的?」
陳靖揚略微思索了一下,然後用講述睡前故事的語氣接著說:「後來老頭子生病了,不太能好的那種。大概是覺得命不久矣突然想起來要培養一下繼承人,結果突然發現兒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長歪了。然後就是趕鴨子上架,折騰了好一陣子,還把人弄進了商學院。但是陳靖涵一直都覺得老頭子對他關心不夠,突然嚴格起來他反而牴觸得更厲害。」
「我理解不能……」殷少巖插嘴。
缺乏關心的明明是另一個人。
「具體細節我也不太清楚,」陳靖揚說,「他們兩個待在一起的情況我只見過幾次,就沒有一次不是劍拔弩張的,哪怕在病房裡那陣子也一樣。可能那樣的才是父子吧。反正我和老頭子見了面就客氣得一塌糊塗,和見導演差不多。陳靖涵還覺得那是老頭子偏愛我,我明明一年才見他一兩回,就算想吵也找不到話題。」
「……」殷少巖以己度人,在心裡好不客觀地推測偏愛或許是真的。
「可能你已經猜到了,老頭子生前是星程萬里的董事長。」
殷少巖眨了眨眼睛,沒有做聲。
會覺得陳永謙眼熟,是因為以前在社交場合見過。只是那時他的頭銜對於殷少巖來說也許還不是那麼特殊敏感。
既然堂兄可以是星程的執行總裁,那麼堂弟他爹是前董事長似乎也是可以接受的設定。
「那個時候他大概已經沒有指望陳靖涵能夠繼承星程萬里的事業了,他只是擔心自己死後陳靖涵的出路,所以在星程安排了職位想讓他歷練歷練。這是我的理解,不過看在別人眼裡就像是傳位東宮的前兆,當然就有人不服了。畢竟他還這麼小,」陳靖揚伸手捏了一下殷少巖的臉,「不管是資歷還是人望都夠不上一個繼承人的標準。」
為什麼聽到他說陳靖涵那麼小會有自己被調戲了的感覺呢……
殷少巖滿臉黑線地躲開陳靖揚的手。
「再後來等到老頭子住進醫院,他的弟弟,按輩分算我該叫他叔叔?也就是陳永謙的父親,漸漸架空了他的權力,最後聯合了……董事會的一些人,重新任命了總裁,被推上台的就是陳永謙。」
「有必要嗎?」殷少巖蹙眉。
人都要死了,還要這麼迫不及待地膈應人家一下,這是有多大仇。就算是陳世美,殷少巖也覺得有點不太人道。
「他們這麼做了那麼就表示有必要吧。」陳靖揚倒是比殷少巖更淡定一些,「有利可圖,或者積怨已久,更有可能是兩者兼具,當然也有可能他弟弟天生就覺得與人斗其樂無窮。反正那些事情都與我們沒有關係。」
「你父親……沒有打算過讓你接班嗎?」
「他倒是問過我。不過我沒什麼興趣,聽上去太麻煩了。」
「……」看來陳靖涵會覺得不平衡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一個是強行安排職位和大學專業,一個還徵詢他的意願,高下立判。
但對照一下兩人的省心程度,殷少巖也不是不明白這種差別待遇的緣由。
「老頭子原本還指望自己死了之後陳靖涵有人管教照顧,但是陳永謙父子來了這麼一出,陳靖涵基本上在陳家也不會有什麼立足之地了。就算遺產可以讓他生活無憂,以他那種個性恐怕以後還是會吃不少苦頭。然後老頭子沒有辦法,就問我肯不肯養一下弟弟,我就把陳靖涵領回家了。結束。」
「……」
陳靖揚鋪墊了半天,關鍵的部分用一句話輕輕巧巧地打發了過去。於是整個故事都顯得有些頭重腳輕,殷少巖更加睡不著了。
「你就這麼……就這麼……領回家了?他已經成年了,你又沒有這個義務!」
陳世美自己沒有好好養兒子,不管大的還是小的,結果還要讓兒子幫自己養兒子。
陳靖揚這也太大公無私不計前嫌了一點。
殷少巖不太想承認這其中還有那麼一咪咪的嫉妒。
雖然對陳靖涵沒有太大的惡感甚至有些抱歉,但殷少巖必須承認自己對陳靖涵很眼紅,主要是眼紅他有個哥哥。
就像陳靖涵覺得父親偏愛陳靖揚,陳靖揚羨慕弟弟和父親有架可吵一樣,人總是覺得自己沒有的東西在別人那裡也有著不菲的價值理應得到珍惜,如果沒有,就難免否定、鄙薄、或者討厭那個擁有的人。
殷少巖還在情緒複雜地抱不平,陳靖揚又貼過來開始起膩:「沒你想的那麼高尚,我是有私心的。」
殷少巖被一夜之間就黏人了n倍的陳靖揚弄得很不適應,包著被子又動彈不得,只能蠕動著往後退:「什、什麼私心?拿來當童養媳嗎?」
「他又不是你,當什麼童養媳?」
「我也不能當的好嗎?」
「我一直想知道和弟弟生活在一起是什麼感覺。」陳靖揚有些突兀地說。
「……?」
「自從小時候知道有這麼一個弟弟之後,我期待和他見面期待了很久。」
「與其說是盡兄長的義務,不如說是圓一個念想。」
「他不是個壞孩子,就是傻了點。」陳靖揚說。
無法不嫉妒陳靖涵,卻不得不喜歡這樣的陳靖揚。
殷少巖覺得心口酸得像是在醋裡醃了一宿,但又柔軟得無以復加。
就像一頭精製多時的老糖蒜。
作者有話要說:困…我好像話太多了據說這樣不太好所以今天就沒有作者有話說了【咦好像哪裡不太對不管了去睡覺zzzzzz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