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沒想到你還有用得到我的時候。」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殷少巖沒有聽到陳靖揚說什麼,想必他又在鬧情緒裝冰山了。
「人呢?」
「裡面。」
「測過體溫了?」
「……」陳靖揚微妙地停頓了一下,然後才說,「沒。」
兩人走進客廳,殷少巖本來想站起來客氣一下,運了半天氣也沒提起勁來,只好放棄。
「喲。」醫生衝著殷少巖說,「又見面了。」
殷少巖抬起頭,不明就裡地看著他,臉上還帶著兩坨燒出來的紅暈。
眼前的男人斯文儒雅,就像是右眼上面寫著一個「醫」字,左眼寫著一個「生」字。
殷少巖看到所有的醫生都會忍不住暗暗犯怵,就算現在短路了也一樣。
「不認識了?」男人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記憶力難得地靈光一閃,殷少巖「噌!」地站了起來,花容失色地倒行了幾步,
「你、你不是骨科的嗎!?」
來人正是那個大半年前幫他鋸了腿……上的石膏的醫生。
「看個頭疼腦熱還不成問題。」醫生把手提箱放上茶几,找出一支溫度計甩了甩。「坐下,把這個夾好。」
這位醫生就算沒有拿個電鋸在手裡也夠嚇人的。光是看他笑上一笑,殷少巖腦內就會自動上演深藏不露的連環殺手沒事就愛窩在家解屍腦袋埋進花盆當肥料的劇情。
殷少巖沒有坐下,而是蹭到陳靖揚身邊,拉住了他的衣擺。
「別怕。」陳靖揚又善解人意了,「蕭寧醫生你以前也看過,他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我沒怕。」殷少巖皺眉。
「好吧你沒怕。」陳靖揚拉著他的手坐了下來,「可是我好害怕,你可千萬別鬆手。」
「……」
醫生看著兩人,饒有興味地挑了挑眉。
殷少巖勉勉強強地接過體溫計夾在腋下,裝作沒有看到電鋸醫生的表情,避重就輕地講了一下頭疼喉嚨疼四肢無力的症狀。
當然沒有把某個地方的傷情也說出來。
聽過心肺,又測完體溫,醫生從手提箱裡挑了幾種藥,一一寫上標籤。
「現在燒得還不厲害,不過家長要注意量體溫,萬一升上去了再吃退燒藥,用法都寫這兒了。」
家長點頭。
殷少巖鬆了口氣,心道馬上就能和醫生說再見了,不料醫生又加了一句:「外傷讓我看看?」
殷少巖一時沒聽懂,陳靖揚反應倒是快,立刻就說:「不行。」
「不就是嗎,紅粉骷髏,看在醫生眼裡都沒區別的。」
殷少巖臉都不紅了,直接白得和刷了石灰漿一樣。
「我看過了,不嚴重。」陳靖揚說,一手安撫地拍了拍殷少巖的後背。
醫生不懷好意地笑了一下:「你確定?不是都激烈得發燒了嗎?」
「……出了點血。」
「嘖嘖,」醫生歎氣又搖頭,又摸出一大一小兩盒藥膏,「幸好我有先見之明,不然還得跑一次藥房。」
陳靖揚不動聲色地點點頭,而此時殷少巖臉上已經變換了好幾種顏色。
送走了醫生,陳靖揚回到客廳就看到殷少巖一臉呆滯地石化在了沙發上。
「回魂了。」陳靖揚伸手捏他臉。
殷少巖拍掉他的手,很沒威懾力地瞪他。
「怎麼了?」
「這種事情你幹嘛隨便什麼人都說?」
「隨便什麼人?你是指蕭寧?」
殷少巖一點都沒在意醫生姓甚名誰,尷尬倒是其次,陳靖揚毫不掩飾的淡定態度讓殷少巖覺得自己就像個杞人憂天的笨蛋。
「我沒告訴他,是他自己猜出來的。」陳靖揚又坐了下來,「別擔心。」
「我才沒擔心。」殷少巖垂下視線,「傳出去身敗名裂裂的又不是我的名。」
陳靖揚把人抱住,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臉:「別擔心我。」
殷少巖不自在地撇了撇頭,陳靖揚不依不饒地貼過來:「我認識蕭寧很多年了,他不會亂說。」
「我管你們認識幾年了呢……別舔!」
陳靖揚鬆開手,拿起茶几上的藥看了看。
「現在還是低燒用不到退燒藥。先塗藥膏吧,等喝完粥再睡一覺。」
殷少巖看著他手裡的藥膏,覺得蛋疼菊緊了一下。
「來,把褲子脫了,我幫你塗。」陳靖揚一本正經義正言辭。
殷少巖斜了他一眼,劈手奪過藥膏,站起身,步伐不穩地走向自己的臥室。
「你先躺一會兒,等粥好了我給你端進去。」陳靖揚在身後說。
殷少巖點了點頭,然後關上了門。
「抱歉……」殷少巖對著空氣輕輕地說。
陳靖揚回到廚房,本想找點能佐粥的食材,打開冰箱才發現裡面都是零食,除了雞蛋就沒多少可以用來做菜的東西了。
安荇來照顧人的時候也都是隨做隨買,根本不會剩下額外的材料。
導致整個冰箱看上去都有些寂寞兮兮。
陳靖揚找到了一小塊臘肉,切了一些很細的肉丁,丟進電飯鍋裡。
蔬菜是不用想了。
雖然更想立刻跑進臥室去玩人(?),但陳靖揚還是在廚房等了一陣子,順便偷吃了一盒殷少巖的pocky。
端著做好的粥推門進去,就看到殷少巖穿著睡衣坐在床沿,抬著頭發呆。循著他的視線,陳靖揚看到了放在書架上層的那幾本金融學專業課本。
「怎麼不躺著?」陳靖揚若無其事地問,「藥膏塗了沒有?」
殷少巖點了點頭,然後對著他說了一句:「你相信靈魂不滅嗎?」
眼神語氣都像極了出沒於鄉間地頭的野生傳教人士。
陳靖揚在床邊坐了下來,用勺子撇了撇粥,「沒想過這個問題。不過現在覺得應該是有的吧,靈魂。不然你是怎麼來的。」
「嗯。」殷少巖又轉過頭發呆。
陳靖揚舀了一勺粥,吹了吹,十分自然地送到他嘴邊,「別看了,就算靈魂不滅陳靖涵也不會在那裡的。課本領回來他就沒看過。」
殷少巖沒有理會陳靖揚手裡的勺子,而是再一次轉頭直勾勾地看著他:「據說靈魂的重量是21克。」
「所以?」
「我覺得我輕了21克。」
「……」這是要幹什麼,講靈異故事來嚇人?
「你知道是怎麼輕的嗎?」
「……」陳靖揚突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自己用手擼出來的。」
「……」
「你技術真的太差了。」殷少巖面無表情地下了結論。
陳靖揚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慢慢地吐出來:「……你夠了。」
殷少巖眨了眨眼睛,張嘴咬住了勺子。
然後是第二勺,第三勺……
「味道怎麼樣?會不會太淡?」餵了幾分鐘,陳靖揚似乎才從打擊中恢復了過來。
「不知道,」殷少巖舔了舔嘴唇,「嘗不出來。」
陳靖揚皺眉:「味覺失靈了?」
「會好的。本來就感冒,不是你的錯。」吐槽陳靖揚的技術是一回事,真心讓他自責太過殷少巖還是有點捨不得,雖然會感冒也是因為陳靖揚離家出走自己失魂落魄睡了沙發的關係。
陳靖揚繼續沉默地餵食,殷少巖吃了半碗就吃不下了。
「睡嗎?」
「嗯。」殷少巖爬進被窩躺平。
陳靖揚放下窗簾,收拾了碗,打算出去,結果卻被拉住了衣角。
「又怎麼了?」
「來說話。」殷少巖說,眼睛亮亮的。
陳靖揚又把碗放下,上了床,隔著被子把人抱住:「要我講故事嗎?」
「你有什麼故事?」
陳靖揚想了一下:「《輕輕公主》要聽嗎?」
「不要。」殷少巖說。
他並不知道《輕輕公主》是個什麼故事,不過看題目感覺像是陳靖揚給自己命中的女兒準備的。
想到這件事情殷少巖就覺得自己的上呼吸道感染症狀更嚴重了。
「那你想聽什麼?」陳靖揚渾然未覺他的糾結,依舊用略低的嗓音在他耳邊說。
殷少巖動了一動,從平躺變成向著陳靖揚的方向:「講講你們家小涵的事情吧。」
「小涵啊……」陳靖揚摸了摸他的頭,「陳靖涵還活著的時候我都沒這麼叫過他。」
「關係很差?」
「不能說差,應該是不太熟。」陳靖揚很平淡地說。
「親兄弟還說不太熟,那不就是關係差嗎?」
「可能他討厭我是真的,不過我一年多前才第一次見到他,以前只知道有個弟弟,從沒碰過面。」
「……同父異母……之類的?」
「嗯。」陳靖揚臉上沒什麼表情,但也不像是反感殷少巖探究這些問題的樣子。
殷少巖以前從來沒有問過此類涉及**的問題,不管是對陳靖揚還是對任何其他人。
有一點點興奮,又覺得很慚愧。
興奮是因為這是在探索自己喜歡的人,雖然不是身體,但也算是新鮮體驗了。而慚愧則是因為,此前竟然完全沒有主動去瞭解過陳靖揚的生活。
無怪乎陳靖揚之前會覺得自己就是為了和他玩過家家,換了誰都能玩得下去。交付感情的時候如果根本不在乎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那也只是單純的自我滿足而已,說自私也不為過。就和那些罔顧孩子個性和意願把自己未能達成的缺憾寄托在孩子身上的家長差不多。
殷少巖有些彆扭地皺了皺鼻子。
「怎麼這種表情?」陳靖揚有些好笑地說。
殷少巖飛快地湊到陳靖揚嘴邊親了一下。
「我以後會對你好的。」
陳靖揚有些訝然地愣住,反應過來他做了什麼又說了什麼之後整個人都不冷靜了。
「你同意了?」
「同意什麼?」
「同意和我試……不對,同意和我在一起。」陳靖揚面不改色地臨時改條款,但還是沒掩飾得住自己的不淡定。
殷少巖抽了抽嘴角:「我以為昨天晚上的行為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
「你沒明說。」
「等我好了再說,感冒了聲音失真。」
陳靖揚只恨自己蛋腚慣了不能央浼他「說嘛說嘛」,說了一句「隨你」就去捏殷少巖的臉。
簡直是愛不釋手。
「別鬧了跑題了。」殷少巖撥開他的手摀住自己的臉,「講你弟弟呢。」
「說到哪裡了?」
「同父異母,從小到大都沒見過,果然還是那個吧,私生子?」
「可以這麼說,」陳靖揚見不能捏臉了,就把手撤了回來繼續抱被子,「不過不是他,是我。」
「誒?啥?什麼?納尼?儂剛撒?」殷少巖整個人都凌亂了。
「私生子,是我,不是他。」陳靖揚又說了一遍。
語氣輕描淡寫。
到了近乎刻意的地步。
作者有話要說:關於人稱,本來打算一路用「陳靖涵」的名字,就像重生文通常的慣例一樣我只是在文章剛開始的時候忘了寫一句「殷少巖,不,現在應該叫陳靖涵了」……所以就……感覺好混亂不過在天國的弟弟應該比較喜歡這麼處理。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的道理是要先寫大綱……
另外,《輕輕公主》簡體版斷貨很多年了都沒買到,附上譯者的網站授權版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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