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總說,冤有頭,債有主。
但殷少巖一直都沒有弄明白自己應該去怪誰。
行兇婦女因為動機明確早有預謀手段殘忍之類的理由半年前就已伏法；不明真相瞎起哄的群眾和收錢辦事的水軍他也不能從電腦屏幕裡爬出去掐他們脖子；被人偷了手機的小初戀更不能責怪了,不管是誰，得知對方分手之後還把照片帶在身上這麼多年都會覺得有點感動；剩下星程萬里，和tk互下絆子早已成了習慣，黑來黑去也就是順手的事情。殷少巖甚至不能去責怪自己的運氣,因為死了之後還能重生這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待遇,何況還因此遇見了陳靖揚……實在不可能昧著良心說自己世界一番不幸。
無法定義罪魁禍首，是一件讓人很無力的事情。
不過人類不是全然理性的生物，雖然知道不能對著具體的某個人說你害我死得好慘然後血淋淋地撲上去索命，但某些情緒依舊是無法壓抑的。
殷少巖遠遠地和陳永謙對視,發現堂兄看上去好像比之前更加討厭了。
手上緊了一下，是陳靖揚。
「只是瞪一瞪他啦,別緊張。」殷少巖回過頭來對他笑了一下，「我不會撲上去和他拚命的。」
雖然還沒有完全直白地把身份攤開說，但兩個人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陳靖揚抿著嘴唇神情嚴肅地盯著他看，手握得更緊了。
殷少巖在心裡無聲地歎息。
陳靖揚毫無疑問是個悶騷的人，心裡不知道藏了什麼東西，除了等他自己自曝以外大概就只能靠自己大膽猜測小心求證了。
於是殷少巖大膽猜測了一下，腦中突然靈光一閃：「你該不會是在……心疼吧？」
心疼這兩個字恥度太高，說出口來還頗費了點力氣。
陳靖揚依舊嚴肅又蛋腚地把臉扭到了一邊，殷少巖就眼睜睜地看見那只白皙的右耳慢慢地、慢慢地、紅了起來。
臥槽……
這是什麼！？要不要這麼……這麼……
殷少巖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心臟活蹦亂跳得像是磕了藥，臉上也不受控制地發起熱來。
好想看他的正面臉……不過看了之後一定會被當場殺人滅口……可是還是好想看……
兩個人杵在會場的一角，各自臉紅著，活像立了兩個交通燈柱。
這期間姚霽芳以一如既往雷厲風行的風格結束了簡短的致辭，餐會迅速地開始，兩個輻射著粉紅色光波的人不得不鬆開了彼此的手，開始裝作兄友弟恭。
陳永謙是星程萬里的boss，陳靖揚卻是tk的頭牌，所謂堂兄弟就意味著有一個共同的祖父，而陳靖涵顯然也和星程有一些干係。這裡面看起來似乎另有些什麼說頭，但不太適合在這種公共空間裡進行探究。
剛才的那點獨處時間顯然還不夠。
殷少巖看著季平和趙誠從兩個不同的方向殺將過來，開始有點迫不及待地想回家。
回到家洗個澡並排坐在沙發上吃點小零食看點肥皂劇然後談一談那些還不太容易說出口的事情。
比現在名流雲集觥籌交錯的宴會要有意思很多。
這麼想著，殷少巖還是跟陳靖揚示意了一下，然後自覺地向趙誠走了過去。
此時會場內響起了優美的樂聲。娛樂公司的週年慶本就明星雲集，請哪個上去表演都不太合適，tk重金請來了本市的絃樂團。有幾個樂手的氣質樣貌還勝出在場的女星一截，弄得樂團周圍空出一片奇異的空間。倒是大廳另一側幾個調酒師在表演的地方更熱鬧一點。
趙誠一看到殷少巖就問：「你跑到哪裡偷懶去了？」
殷少巖心虛地縮了縮脖子：「我哥回來了，然後跟他說了會兒話。」
「不好回家說嗎？這麼點時間都等不了？」
還真是等不了……
殷少巖總覺得趙誠對「陳靖涵」要比對前世的殷少巖要嚴格許多，沒以前那麼容易說話了。不過相比起別的經紀人而言還是挺溫柔的。
這不，色厲內荏地教訓完，趙誠就發現了他臉上的異狀。
「怎麼了，眼睛這麼紅？」
殷少巖吸了吸鼻子，沒臉沒皮地說：「剛才領導致辭太動人，被感動哭了。」
趙誠被生生噎住，過了一會兒才緩過勁來，第一句話就是：「沒人欺負你吧？」
殷少巖愣了一下，然後笑著打了一下他的肩膀：「怎麼可能，你當我小學生啊？被人欺負了偷偷躲起來哭？」
趙誠皺眉：「要是有人為難你記得跟我說，跟你哥說也行。你還小，沒見過人壞起來能壞成什麼樣。不趁早發威還當我們好欺負呢。」趙誠向來護短，基本上就是保護欲強盛又愛操心。
不要擅自認定我就是被人欺負了啊……
殷少巖嘴角抽了抽，但還是順著趙誠的意思說：「知道了知道了。碰到壞人你要救我啊趙誠誠！」
幸好陳靖揚離得遠，不然聽到殷少巖對著別的男人撒嬌撒得那麼順手肯定又要悶聲不響喝下一大罈子山西陳醋了。
同是經紀人，季平就跟溫柔二字全然沾不上邊，這會兒皮笑肉不笑地站在陳靖揚面前，鏡片反射著森冷的寒光。
陳靖揚下了飛機就和余錦一道回了一趟家，之後又直接到了會場，到了會場季平還沒來得及逮住他，人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季平根本沒有機會和陳靖揚清算一下上星期的上星期他翹掉一整周的工作擅自跑出國的事情。
不過此處人多口雜，為了第二天八卦雜誌的頭條不變成「tk週年慶現場，金牌經紀人被影帝氣得暴斃身亡」，季平決定還是結束之後再慢慢算賬。
但也只不過就是從當眾暴斃身亡變成私底下氣死一百遍罷了。當了陳靖揚的經紀人八年有多，其中辛酸血淚，不足為外人道也。世人皆雲影帝愛崗敬業、年少有為、沉穩持重、溫潤如玉，只有姚霽芳**oss這個從小被陳靖揚欺壓到大的人還能夠和經紀人有些共同語言，夫夫二人閒來無事經常一起譴責陳靖揚的惡劣本質，講到傷心之處抱頭痛哭不在話下。
是以一臉精英氣質的季平只是扶了一下眼鏡，很普通地說了一句冷笑話：「你剛才潛的新人看起來很眼熟，長得跟你弟弟似的。」
陳靖揚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殷少巖正被趙誠拉著去見韓世礪，突然覺得背後一寒，就打了個噴嚏。
「你怎麼又感冒了？」趙誠問。
殷少巖可不敢說自己在沙發上開著窗戶睡了一夜，一定會被唸唸唸唸到死，只能乾笑一聲說：「怪病毒。」
韓世礪和趙誠本來就認識了很多年，見面之後沒有一點隔閡地開玩笑起來。姚紫紫照例穿了一身十分醒目的紅色禮服，在旁邊巧笑倩兮，一雙美目顧盼流轉，轉啊轉啊就盯牢殷少巖神秘兮兮地笑了一下。
殷少巖一點都不怕韓世礪，只是每次看到姚紫紫就有點心頭發楚。硬著頭皮沖兩人問了聲好就安靜地站在趙誠身後。表面上看起來雲淡風輕，心裡卻被女王陛下的注視搞得十分忐忑。
「小陳這次表現相當好，一點都不像新人嘛。現在片花放出去，反響都很好，我之前就說過了，你一定會紅的！」韓世礪笑著對殷少巖說。
「不，應該多謝韓導栽培。」殷少巖謙虛道。
然後就被韓世礪大掌拍得快要吐血。
「瞎謙虛什麼！大家都這麼熟了。趙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嘛哈哈哈！」
殷少巖也只能「哈哈哈」。
「再說你小子喝酒那麼爽快，看就知道是個直的，我喜歡！」
直的……
就算知道韓世礪說的不是直彎的直，殷少巖同志臉上的表情也頓時變得很好看。
姚紫紫在一邊「撲哧」一笑。
「怎麼樣，今天也來喝一場？」韓世礪說。
「老韓！」趙誠在一邊制止。
「不、不了吧。」殷少巖冷汗嗖嗖地流，本來只是以為姚紫紫的存在很有殺傷力，沒想到韓世礪也不遑多讓，雙劍合璧天下無敵了要。
韓世礪還想說點什麼，姚紫紫挽住韓世礪的胳臂，叫了一聲「老公」，纖纖玉指有意無意在最容易疼的軟肉上輕捏了一把，韓世礪立刻就閉嘴了。
殷少巖和趙誠對視了一眼，均在對方眼裡看到了「嫂夫人真絕色」的信息。
「說正事。」姚紫紫說。
「咳。」韓世礪清了清嗓子，恢復了導演的威嚴神色，「秦永行導演你知道吧，下一個電影要拍武俠。他看過小……不是，裴映雪，看過裴映雪的片段之後就對你很感興趣。你看要不要去參加一下試鏡？」
殷少巖有點驚訝地張大了眼睛。
秦永行是誰，殷少巖當然知道。
《如果你覺得不開心》還沒下檔，甚至還可以說是熱映，只不過殷少巖刻意地沒有去關注罷了。
《不開心》上映之前審了很久，算算時間也差不多能夠拉起班子準備下一部電影了。只不過，秦永行畢竟還是有點國際聲譽的，前世算是二線的殷少巖參演他的電影尚能夠算是事業上的一個小突破，現在的「陳靖涵」還是個連第一部電視劇還沒開始播放的純新人，居然就得到了指名的試鏡機會，這也實在太過戲劇性了一點。
相比較之下，韓世礪差點把「小雪」脫口而出的事情就完全不值得去吐槽了。
「怎麼？太驚喜嚇傻了？」姚紫紫噙著笑意說。
「謝、謝謝韓導舉薦。」殷少巖差點嘴一滑說成舉報。
趙誠也道：「夠意思啊老韓。」
「別謝我。」韓世礪擺手，「是秦永行看到片花自己來聯繫我的。」然後又對著殷少巖說，「我和趙誠再要好，也不會隨便幫他的藝人介紹工作。」
「我明白。」殷少巖鄭重點頭。
看似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在場的人都明白那是什麼意思。韓世礪在《蒼穹》開拍之初也說過類似的話。
就像殷少巖不會去拜託謝奕止利用他在線上的人氣為自己做什麼一樣，韓世礪並不是因為和趙誠的交情而幫他。同時這也是在向殷少巖表明，不要因為經紀人和自己的交情而期待會從自己這裡得到什麼門路。
和一些人是純粹利益與利益的交往，和一些人在利益之外摻雜著一些或真或假的交情並行不悖，剩下那一些人，他是捨不得利用兩人之間的感情為自己謀利益的，唯恐某些東西會因此而變得不純粹。
對殷少巖來說，謝奕止是這樣的人，趙誠也是。
還有陳靖揚。
殷少巖沒有跟著他要求他引薦那些一流名導名製作人，並非是出於自尊心之類的原因。
殷少巖自決定用陳靖涵的身份踏足娛樂圈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再也無法擺脫「陳靖揚的弟弟」這個標籤。但他依舊希望用自己的實力站到陳靖揚的身邊。
那個標籤貼在身上一輩子拿不下來也不是什麼不能接受的事情，世人如何評價並不重要，殷少巖最想要的東西，是陳靖揚的認同。
作者有話要說：好憔悴……
我覺得要關小黑屋了→_→
你們想看番外嗎…？——
據說最近抽有部分地區看不到新章，我覺得抽完了那些地區的讀者看到更新肯定覺得很驚喜【不也有可能等太久早就出坑了→_→
我會說我小時候掉過一個開封府公務員的坑從此天下無坑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