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著以防萬一的動機問了一句,沒想到得到的居然是肯定的答案。
殷少巖覺得世界觀受到了衝擊。
「你是怎麼知道的?我用的是馬甲,而且只印了一百冊,網上都找不到完整版。」
「你居然寫魏致的同人還有肉……」殷少巖所糾結的內容顯然跟他不一樣。
「寫的時候我又不認識人家的咯。」老謝很無奈地攤手。
殷少巖更不可思議了,左手勒住謝奕止脖子,右手揪住呆毛使勁拔:「那時你還是直的!」
那大塊肉!那害得自己做春夢的大塊肉!
能寫出這種東西來的人怎麼可能直!
怎!麼!可!能!
「唉喲你放手!我唸書的時候還收錢幫人寫過思想匯報呢,寫點肉文怎麼了?」
殷少巖鬆了手:「可是你不是專寫小言情的嗎!」
「我可不像你,我從來不給自己設限。」謝奕止充滿了職業自豪地說。
「沒事別扯到我身上。」殷少巖演過龍套無數,基本上沒覺得有給自己設過限。
謝奕止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你說那玩意兒只印了一百冊?」
「嗯哼~」
於是最後殷少巖從謝奕止家離開的時候要走了幾本同一馬甲的簽名書。安荇有的那本已經絕版了,只拿了張明信片,上面印著的那兩個裸男……當然就是黑色江米條大大畫的陳靖揚和魏致。
殷少巖沒有在「投人所好」這一項目上加太多技能點,送女孩子東西貌似也是頭一遭,也不知道安荇會不會喜歡這個禮物。(小黃書麼……)
說到禮物,他作為陳靖涵收到的第一筆工錢還沒有用出去。殷少巖歎了一口氣。
排除了腦白金血壓計按摩椅等等選項之後,每次第一個出現在腦海裡的品項都是……戒指……
想像力匱乏真是可悲,全城大概有一半少女都會不約而同地想要送陳靖揚戒指。
而陳靖揚還正在考慮要不要答應別人的求婚,哪來那麼多手指戴戒指。
想到此節就覺得送禮物真是一件,嗯,虐身又虐心的事情。
謝奕止將人送到樓下,抬頭看了看多雲的夜空,說:「要不我開車送你回去?」
「不用了,打個車就行。回去卡你的文去。」
「這是詛咒……」
「那祝你文思泉湧一瀉千里。」殷少巖向後揮手。
謝奕止站在公寓門口的台階上,居高臨下地目送了他兩三秒,然後開口叫了一聲:「小巖!」
殷少巖疑惑地回頭:「啊?」
謝奕止很少用這個稱呼。都老大不小了,聽著怪肉麻的,還不如小巖巖呢。
「哪天陳靖揚又罷工了再來我們家吧,飯隨便蹭。」
殷少巖歪頭想了想:「我詛咒了你你非得詛咒回來才甘心是吧?」
謝奕止扯開嘴角笑:「你領會精神就好。」
「知道了。」
殷少巖沒做多餘的表情,點了點頭,轉身就走。
謝奕止也沒等他的身影完全沒入黑暗,自顧自地進了樓。
話不需多,謝奕止已經將意思表達得很清楚了。
不管殷少巖那個薄情寡幸的傢伙是怎麼想的,自己這邊終究有他一個去處。
「這才是兄弟好嗎,你這個蠢貨。」關了電梯門,謝奕止低聲自語,然後給自己點了根煙。
殷少巖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有多了。想想陳靖揚應該早回來了,按了門鈴卻沒人來開。殷少巖拿鑰匙開了門,裡面空無一人,中午出門的時候什麼樣,這會兒還是什麼樣。掏出手機看了看,沒有未讀短信,沒有未接電話。
嘖,該不會跟相親對像看對眼,直接試上了吧?
殷少巖摸著下巴想。
那求婚的姑娘怎麼辦呢?(求婚的那姑娘正在摸你下巴。)
三兩步將自己摔進沙發裡,殷少巖拿起抱枕把臉蓋上。
觸感果然沒有老謝家的毛絨海豚舒服。
睡意倒是沒有,就是全身懶懶的不太想動,甚至懶得伸腳去摁一下電視遙控。
只有一個人的客廳寂靜得不成樣子。但又不是全然的寂靜。
座鐘的滴答聲,夜風在樓宇間穿梭的呼嘯聲,日光燈鎮流器的蜂鳴聲,冰箱壓縮機孜孜不倦的運行聲,自己的呼吸聲……嘈嘈切切,嘰嘰喳喳。
好吵。
殷少巖發著呆想。
寂靜到極處就喧鬧起來,房間裡那些無機質的傢俱都獲得了生命,燈光下每一處陰影裡似乎都藏了什麼東西,它們用不懷好意的目光打量著殷少巖,壓低了聲線竊竊私語,然後又進化出了五指,指指,點點,密謀著、策劃著,打算將這個無防備的人類拖入到黑暗的永寂裡。
時間在這種嘈雜中變成了粘稠而有彈力的物質,似乎拉長了,又好像縮短了。有女人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刀刃入肉,是那種水果刀破開一個上好西瓜的聲音,紅的是瓤,白的是皮。甜美的汁水迸濺出來,帶著被井水鎮過的涼意,一刀又一刀,一刀又一刀。
自鳴鐘的大齒輪吱吱轉動,帶起重錘一下一下敲擊起鋼弦。有什麼人控訴地說,「你不夠愛我」,重複再重複,直至模糊到聽不真切。震天的蟬鳴隨即扯開了一整個盛夏的帷幕,少年們互相鬥毆,每一顆晶瑩的汗水都折射著陽光,每一聲怒吼都嗅得出過剩的雄性荷爾蒙味道。
「你不怕死?」有人問。
回答呢?自己到底回答了什麼?
殷少巖皺緊眉頭。
怕啊,當然會怕。
可是那些嘈雜的聲音早已匯成了一條髒污而腥氣的河流,在腳下迅速上漲。舉目皆是洶湧濃稠的惡意,鴻毛不浮,鋪頭蓋面,將恐懼也盡數吞沒。絕望如有形質,一絲絲纏住他的腳踝,徐徐往下拖行。河底的東西們早已迫不及待地伸出乾瘦的觸肢,揮動出飢渴的姿勢。那些喁喁的語聲夾雜著得意的嬉笑,越來越響,最後有如雷鳴,震耳欲聾。
「小涵。小涵……」
有什麼人在喊,聲音忽遠忽近的,卻輕易穿透了雷聲。
可是有什麼關係呢,反正叫的不是我。殷少巖心安理得地下沉,懷著恐懼,與絕望,以及些許對寂滅的期待。
「小涵。」
叫得這麼堅定做什麼?堅定得有些煩人了。
「小涵。」
耳邊的轟鳴戛然而止。
殷少巖睜開了眼睛。
突然的甦醒讓心臟不受控制地緊縮。眼前是陳靖揚放大的臉,帶著隱隱的擔憂。
「做惡夢了?」
殷少巖眨了眨眼睛,顫聲說:「哥?」
「我在。」陳靖揚說,右手擦拭著他的眼角。
下一秒,殷少巖整個人撲到了陳靖揚懷裡。
瘦削的身軀在瑟瑟地發抖,雙手用力之大讓陳靖揚都覺得肋骨有點疼。
「好了好了,我在,沒事了……」陳靖揚輕撫著對方的肩背,低聲地安慰著。
懷中的人悄無聲息地戰慄,不一會兒胸口便傳來了溫熱的濕意。
哭了?
陳靖揚歎息一聲,在他頭髮上印下一個輕吻,將人抱得更緊。
「夢見了什麼,可以跟我說。」
殷少巖搖頭。
陳靖揚無奈,只慶幸身上穿的是件舊衣,糊一身眼淚鼻涕報廢了也不算可惜。
殷少巖也不知道自己夢見了什麼。情節與細節皆不可考,只覺得那個夢境離奇又詭譎,黑暗又危險,深入骨髓似的恐懼和孤獨感就算在醒後都能攫住人的心神。
還好,還好……
殷少巖抱緊了面前的人,拚命汲取著他的體溫與氣息。
還好我不是一個人……
大概一刻鐘之後,懷裡的人才漸漸平復了下來。
「哥。」殷少巖保持著埋胸的姿勢說。
「嗯?」
「明天想吃宮保雞丁。」
陳靖揚又好氣又好笑:「好吧。免得動物保護協會找上門來。」
人清醒了,就開始覺得不好意思。
這難道是遲來的ptsd?殷少巖推開陳靖揚,吸了吸鼻子說:「對不起,失態了。」
「的確很濕。」陳靖揚低頭看自己的衣襟。
聽到陳靖揚拙劣的冷笑話,殷少巖都快破涕為笑了。可是在抬頭看到陳靖揚穿的衣服的瞬間,殷少巖臉上的表情僵了一下——很顯然不是出門的時候穿的那一身。雖然也有可能是去相親換了,但注意一下會發現鼻端的氣味和他平時用的沐浴乳不是同一個味道。
深更半夜,洗了澡又換了衣服=抱了女人才回來。
有衣服換=對方是老相好=相親姑娘出局≒求婚姑娘成功了。
名偵探少巖剛被陳靖揚親親抱抱安撫好的情緒頓時又不好了。
陳靖揚只道是他害羞,拍了拍殷少巖的背,催促道:「都過十二點了,快回去睡覺。」
十二點?居然這麼晚才回來。
殷少巖覺得有些氣悶。
但又覺得自己沒有什麼立場氣悶。
「要我陪你睡嗎?」陳靖揚見他不動,半是開玩笑地說。
「不要!」話一出口才發現自己反應過度了,「啊,不是……我一個人睡,沒問題的。」
陳靖揚有些詫異地看著他。
「晚安。」
也不等人回答,殷少巖匆匆跑進臥室,關上了門。
作者有話要說:老謝你不給力。
老謝:(吐煙圈)(斜眼瞥)誰不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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