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姐很不對勁兒,她想一個人轉院,不就是不想順麼,不知道為何脾氣這麼大,完全都不給人機會地就要走,她現在哪裡經得起折騰,她還找了蚊子哥,你快回來看看。」戚世佑唯恐耽誤事,打機關鎗般一口氣說完。
鄭宗城捏拳的手青筋爆出,嗓子微干,但仍是風平浪靜地笑道,「……哦,簽字啊……那好吧。」
說完,他令司機把車靠邊,然後對後座的岳父道:「爸爸,剛才佑佑打電話來說,醫生要家屬去簽個什麼字,我上去一趟,小陳先送你們去飯店。」
戚少軍不疑有他,笑著請他趕快去。張紅卻心裡有些忐忑,覺得只怕是自己女兒在鬧,但這種事不能讓親家知道,小兩口自己解決最好,便不搭腔。
後面車上的鄭父鄭母聽鄭宗城打了招呼,也都沒有懷疑,只是鄭母問道:「那等你來,你快些。」
鄭宗城趕緊道:「來回折騰麻煩,媽,你幫我和佑佑都打包回來吧。」
轉個角,鄭宗城顧不得形象,狂奔上樓,一氣衝進vip病房,見戚世佑正守著戚世恩,不等氣喘勻,便走到戚世恩面前,急躁地問:「怎麼了?」
他那麼高,逼得那麼近,有種居高臨下的壓迫感。
戚世恩不說話。
「你到底想怎麼樣你說話!」先前好不容易消解開的焦慮和慌亂因這件事蜂擁而至,鄭宗城此時才確定,之前並非他的錯覺,她真的有心事。
「你什麼都不說,我怎麼猜啊?」他低吼,「說話!」
戚世恩強忍著,嚥了嚥唾沫。
鄭宗城叉腰,煩躁地摸出煙來,察覺不對,氣狠地把煙扔到地上,深深吸了兩口氣,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對方畢竟是自己孩子的媽,是孕婦,是他最愛的女人。
半晌之後,他沉聲道:「佑佑,你先出去一下好嗎?」
戚世佑忙不迭地閃人,臨走前忐忑道:「哥……姐馬上就要生了,你們別激動。」
鄭宗城胡亂點點頭。
待戚世佑關上房門走出去後,他拉過椅子正對著戚世恩坐下,嗓子微微沙啞,輕輕地,帶著懇求的意味:「你到底怎麼了,跟我說說看好不好?」
戚世恩抿著唇,輕顫的睫毛上染上了層濕意。
鄭宗城等了良久,可對方始終不願意開口,他急火攻心,生生忍著,俯□握住她的手:「我們是夫妻,有什麼顧慮,有什麼問題,你告訴我,我們一起想辦法,別悶在心裡,你這樣,要我怎麼辦?」
一汪清淚在她眼裡醞釀太久,終是不顧主人的意志湧了出來,啪嗒,滴在他恰好伸過來的手上。
「……」鄭宗城心亂如麻,俯身輕撲,將她緊緊抱住,薄薄的嘴唇在她額頭輕輕地吻著,「戚小強,有什麼事告訴我好不好……你別這樣,別嚇我……」
戚世恩別開頭,躲避他的親吻,雙手奮力掙開,反手往臉上一擦,抹掉淚水。
她顫聲開口:「……曾經我以為,只要自己足夠強大,有足夠倚身的資本,便可以堂堂正正地進入你們鄭家。」
鄭宗城甫聽這句話,耳畔頓時如悶雷炸開,強烈的不安如瘋狂伸張的籐蔓,將他的心勒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現在我才發現,我還是太天真,太自以為是了。不是看什麼樣的女人做你們鄭家的媳婦,而是你們鄭家需要什麼樣的媳婦。」她驕傲地抬頭,閃著淚光的眼一轉不轉盯著略顯狼狽的鄭宗城。
「話,我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只是敷衍著聽了,覺得我耍小性子。」她頓了頓,淒然一笑,「我選擇沉默,你就覺得沉默代表默認,我什麼都不說,就是什麼都由著你們來?」
鄭宗城怔怔地看著近在咫尺的女人,明明肚子那麼大,身子那麼重,他卻覺得她突然變成一片雲霧,隨時隨地都會消散般。
「你只選擇你要聽的,你想聽的,那我說與不說,有又什麼區別呢?」
曾經戚世恩以為只要自己努力爭取,這一次會不一樣,但在她冷眼旁觀不辯一詞的這段時間裡,她才悲哀地發現,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在這樣一個大家族裡,跟在一個不會用心去維護她的男人身邊,她的未來,還有什麼好指望,好期待的呢?
「不管以後如何,我這一生只有這一個孩子。」戚世恩笑得雲淡風輕,「你不一樣,只要你勾勾手,一堆女人前赴後繼來給你生孩子,男的女的,隨便你挑。」
「你……什麼意思?」鄭宗城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艱澀地低問。
「既然我們誰也無法妥協……離婚吧。」戚世恩說出這句話時,竟感到一種如釋重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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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用花香也掩蓋不住消毒水味道的病房裡一片沉寂。
下班後逐漸熱鬧的街上傳來車水馬龍的聲音,襯得房間裡安靜得可怕。
半晌,鄭宗城輕輕一笑,重新握住戚世恩的手:「佑佑說你不想順產,那我們看這幾天那天日子好,預約做剖腹產吧。」
戚世恩沒理睬他,只是默默地想抽回手,但鄭宗城捏得太緊太緊,緊到她隱隱發疼,無論如何抽不出來。
他的大掌上青筋突出,有著好看弧度的薄唇顯得格外蒼白。
戚世恩仍在默不作聲地抗拒,使勁兒想把手抽出來,而下一秒,他豁然起身,將她整個人抱到了自己身上。
她不禁僵直了身軀。這樣的姿勢,她如果掙扎,很容易就會傷到腹中孩兒,且由於適才情緒激動,已經牽扯得小腹宮縮陣陣,她明白現在和鄭宗城硬碰硬沒有任何勝算,只待孩子生出來。可孩子生出來,鄭宗城就算讓她走,也定然不會讓她帶走孩子,甚至更絕一點兒,她這輩子都別想再看到自己的親生兒子。
所以她早就做好準備,今晚聞迅來,就算帶不走她,也至少能保證她要死要活生出來的傢伙不會成為別人要挾拿捏她的把柄!
察覺懷裡的女人漸漸乖順安靜下來,鄭宗城緊繃的神經緩緩放鬆,他輕輕撫摸著她的肚子,在她耳邊輕喃低語道:「是我不好……以後你說什麼我都依你,乖,別氣了好不好。」
戚世恩沒有回應。
鄭宗城捧過她的臉,難以壓抑迫切的情緒,俯身將她吻住,稍稍用力便撬開了她的貝齒,柔韌的舌掃蕩著她的芳香,鍥而不捨地吻噬著她,不知過了多久,才放開對她的壓迫,仍用唇在她鼻尖嘴角廝磨,繾綣柔情,不住低喃:
「我愛你……恩恩,是我不好……我讓你傷心……你打我咬我都好……我愛你,恩恩,我愛你。」
戚世恩還是沒有不夠淡定,還是沒有忍住,哭了起來。
鄭宗城見她潸然淚下,雖然很心痛,卻如吃了定心丸,更加執著地親吻著她的臉,脖子,手指,繼續給她下猛藥,把趁人之虛發揮到極致。
「……傻丫頭,不要再說那樣的話,我真的受不了……我的寶貝……我的戚小強,我永遠不會讓你離開我的,別哭……別哭……」
有事的時候把她推出去,沒事了便甜言蜜語地哄著,男人呵……
也不知是不是懷孕,抑或之前名曰保護實則軟禁的時間太長,戚世恩的想法頗有些偏激,但她自己卻不覺得,只是越想越覺得沒意思,越哭越覺得萬念俱灰,鄭宗城此時跟她說什麼她都聽不進去。
平時粗心大意的鄭宗城,此時卻多長了個心眼。
以前她很少發脾氣,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對於她無理取鬧耍小性子的行為,他向來是涼著,涼著一會兒她自己想明白,就會倒貼過來。但經歷過兩年前的分手,他算是學明白件事。
她任性的時候,再凶再惡也是紙老虎,哄哄就賴在他懷裡又掐又啃;但真的鐵了心幹傻事,哪怕是哭得梨花帶雨肝腸寸斷,身體上是絕對不會向他示弱的。
正如此時,他摟著她撫慰半晌,她仍舊是腰板直直地,有意無意躲著她,可他摸不著頭腦抓不著韁,除了順著她哄,其餘束手無策。
處在男人的立場,這種情況,除了說些甜言蜜語外,還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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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婦不宜情緒激動,戚世恩深知這個道理。
哭了會兒,不用鄭宗城哄,她自己也努力調整好情緒,讓鄭宗城把她放回床上,背對著他側躺著,不一會兒便睡了。
鄭宗城估計她是裝睡,卻樂得鬆了口氣,起身親親她的臉頰,躡手躡腳走出房門。
戚世佑一直侯在外面。
他拉著戚世佑往旁邊走了幾步,壓低聲音問道:「她跟聞迅說了些什麼?」
戚世佑回道:「她就叫蚊子哥今晚來接她,說她要轉院。」
見鄭宗城沉默,戚世佑低聲追問:「哥,我姐她……沒事了吧?」
鄭宗城心煩意躁,在身上摸了半天找不到煙,才想起煙被扔到地上,於是道:「你陪著你姐,我靜一靜。」
「嗯,好。」
兩個大男人折返病房,戚世佑坐在病床旁邊,很認真地盯著自己老姐露在被子外的頭髮,鄭宗城從地上撿起煙,便走進病房連著的廁所裡一根接一根地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