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咳嗽聲打斷了戚世恩的甜蜜回憶。
「爺爺。」戚世恩趕緊迎向老人,「聽說您早上打電話到我辦公室,我剛好在外面,是不是有什麼事?」
鄭老首長拄著枴杖,在戚世恩的扶持下顫巍巍往小院子裡走去。
其實老人的身體已經是油盡燈枯,一天裡大部分時間都躺在床上,只每天午睡後堅持下地半個小時。
「啊,也沒什麼大事……」他用蒼老的聲音,緩緩道,「只是早上讓人給我念這個月你們公司的月報——恩恩,你進公司,也有兩三個月了吧?」
老爺子私下給戚世恩下過任務,她進譽正之前已經在跟進或儲備的項目統統不算,年前必須有一單投出錢去,兩單過預審會。
這其實給戚世恩出了很大的難題。譽正是國際上排得上號的投資公司,無論自上而下還是自下而上,基本上好的項目都被囊括其中,但這些都不可以算她的業績,新舊一刀劃分。這年頭上哪裡找這麼多好的股權項目?
可作為戚世恩進入公司的第一單項目,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再怎麼趕進度,也不能蝕本。而股權項目本來就不像金融投資或者地產投資短平快,週期擺在那裡,急也急不來。
而她幸不辱命使命,終於在春節前,進公司的第三個月裡投成了兩單,老爺子提到月度匯報,肯定就是看到了這兩筆投資,多半是想問她情況。
「爺爺,還有八天就到三個月。年底嘛,大家都加了把勁兒,想多拿些過年紅包,這個月投出去了四個項目,過會了兩個。投錢的有兩個是項目組跟了半年以上,上個月就過了預審會的,還有兩個是我這邊強壓下去的,一個月前才立項,接受任務的同事加班加點地做,質量算中上吧,不是他們的問題,只是時間太緊,很多外圍來不及走訪。」
「嗯,我看了,只是,恩恩。」老首長抬頭,用渾濁的眼睛頗為嚴厲地看著她,「我知道你壓力大,想盡快做出成績,可是,不應該如此沉不住氣。畢竟,譽正不是新成立的公司,不需要那麼些現金流。」
戚世恩投的這兩單都是資本市場,也就是所謂用pipo,即用pe的操作方法直接買賣上市公司股票,這在投資公司裡並不罕見,因為股權項目回報週期長達三到五年,甚至十年二十年,在前期都是成本沒有利潤,而通過二級市場的投資,流動性好,變現能力強,可以適當的潤色報表。
這在剛剛成立的投資公司裡面,或許為了給股東交差,會拿出部分資金做資本市場投資,但譽正是巨型航母,以前的項目產生的豐厚利潤墊在那裡,根本不需要戚世恩搞這些小動作來錦上添花。
尤其在老爺子看來,這兩個項目,一個牙膏、一個醫藥,那個牙膏還是st股,從行業和公司來看都沒什麼顯著的亮點,戚世恩明顯就是為了完成任務指標,買了個殼公司玩。這樣做雖然犯不了大錯,但為了完成任務而完成任務,這不符合老首長對戚世恩的最初判斷,非常令他失望!
但戚世恩哪裡能說,她為了這筆投資,為防止未來被懷疑是j□j交易操縱市場,她可以說是通過深思熟慮,跟蹤了將近一年才下的手呢!
她哪裡能說,明年四月,國內排名前三的投資公司,她們的競爭對手之一天智控股,會拉開借殼這家st亮潔牙膏公司的序幕,並經過兩年停牌後,成為a股歷史上第一隻投資公司股票呢?她哪裡能說,她嫌這樣賺得還不夠過癮,還通過定增買了這個牙膏公司的股東公司,也就是泰寧藥業的股票呢?
為了賺這筆錢,她未來可是要頂住巨大的壓力和懷疑,在st亮潔停牌期間苦苦煎熬兩年,才能守得雲開見日出哇!
這怎麼能說她目光短淺呢?
罷罷罷,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折騰折磨蹂躪死她。
戚世恩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說辭道:「爺爺,這兩家公司加起來也就不過兩千萬,譽正名下這麼多質地優良的資產,隨便做個借殼上市,翻一兩倍不是太大問題。」
我怎麼會告訴你兩年後這兩千萬能長一百倍呢!
如果用商人來形容鄭氏三代,那麼,鄭宗城無疑是含著金湯匙出身的皇商,鄭國策則是金錢至上的血腥征服者,而鄭老首長,當之無愧,是位有擔當,有理想的民族資本家!
這類實業家,在賺錢的同時,不忘肩上的社會責任,偏激者,在他們眼中,金融這種不產生任何實際產出的行當,就是泡沫,就是剝削,是令人不齒的,相對好些的,譬如老首長,能承認金融在經濟中的血脈輸送作用,卻仍然認為,產業,實業,才是真正具有社會價值,具有經濟價值,並且能實現他們個人價值的事業。
因此,對他的心腹愛將,寄予了無限厚望的戚世恩,不腳踏實地好好投幾個令人感動的產業項目,卻做出這種令人不齒的投機行為,他頗為不滿。
戚世恩也感覺出來了。但信息氾濫的年頭,她統共也就能抓住三個能翻幾百倍價值的項目,一個在裴然那裡,目前前途難測,坎坷重重,一個就是這個項目,還有一個時機未到,得雌伏兩年再下手,她怎會輕言放棄?
但老太爺是她必須討好抱緊的大腿,不可得罪,於是她趕快道:「爺爺,投資的方式本來就是多元化,我現在重點抓的是剛過預審的新能源項目,但是盤子太大,股東不好搞定,對方財務也不是很規範,沒有個半年週期很難過投決會,我不想因為時間原因而降低項目質量。」
老太爺聽到這兒,又問了那個新能源項目的一些問題,覺得比較靠譜,這才臉色稍舒。
說起公事來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傍晚,老太爺要留戚世恩吃晚飯,兩爺孫正準備往餐廳去,孰料戚世恩剛扶起他,他就兩眼一翻,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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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爺這一倒,雖然靠著高科技醫療手段勉強支撐了兩個月,仍抵不過死神的催促,全身功能衰竭,終究是去了。
在鄭家因老太爺去世而陷入悲傷的陰雲和「改朝換代」的各種雜事煩擾之際,裴然那邊的現金情況也愈發捉襟見肘,不出鄭宗城所料,他主動找上了戚世恩。
戚世恩掌握了主動權,雖然裴然的確並非等閒之輩,給他們之間的談判增加了許多困難,但最終還是實現了戚世恩的目的。
但這次,她存了私心。
早在加入譽正之前,她就把名下的那家金融中介公司轉到了戚世佑和張紅名下,後來找鄭宗城要的幾億也直接進入那家公司成為資本金,然後,她又以這家公司的名義和盧鵬聯合成立了一隻地產基金,這次作為與裴然簽約的合同方的便是這個地產基金。
可以說,完全和鄭氏扯不上任何關係。
一個項目給譽正賺,一個項目留給自己當嫁妝,也算公道,何況,錢是鄭宗城給的,她可是開誠佈公的。
最後一次與裴然談判的主題是價格,戚世恩為了轉移裴然的注意力,防止他看透自己的苦心積慮,一直在努力和他糾結利率的事情。可裴然卻一反之前的錙銖必較,由著戚世恩在那兒說得天花亂墜,一直在旁默不作聲,臨到後來,才輕輕一句:
「戚總胃口真是太大。」
戚世恩笑道:「裴總不能這麼說,現在到處都在鬧錢荒,這也算市場價。」
裴然笑著聳聳肩:「戚總,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以戚總的眼界,應該知道那幾塊地的發展潛力吧。」
在此前的談判中,裴然還是打著典當行的幌子行事,從來沒和他說過那幾塊地的問題,此時一語點破,戚世恩卻不慌,含笑不語。
「我看戚總繞來繞去,也就是想著借這個機會入股,我要是一直這麼堅持,也顯得太不上道了。」
戚世恩還是微笑不答。
「與其到時被譽正和振權打壓得牽著鼻子走,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戚總,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再多,就不談了。」
戚世恩的心理底線是百分之三十,商人毫釐亦爭,何況是百分之五的股份,打死她也不會輕易妥協。於是歎了口氣:「裴總不厚道哇,按資產算,我這至少是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就算稍做退讓,至少也給個百分之四十五吧,一氣殺到這麼低,沒法談呀裴總。」
裴然卻自信地笑了笑:「戚總真是讓我大開眼界了,巾幗不讓鬚眉。但我想以戚總的能力,想必也早都調查過了,這幾塊地現在在我手上,我裴家廟宇再小,供這幾塊地倒是供得起的,何況做生意嘛,買賣不成仁義在,如果戚總實在接受不了,那我們以後再看看有沒有合作機會吧。」
靠,學女人買衣服啊,不給降價就要走麼?明明是你來求我,還敢拿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