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匆匆而過,眼看就到年底總盤的時候。
這幾個月,戚世恩憑借自己過硬的能力,雷厲風行的效率和無與倫比的強大後台,在譽正可謂坐穩了一把手的交椅,當然,她的種種行為和戰績,也通過各種渠道傳回老爺子等人耳中。
老爺子每次聽人匯報後,總是淡淡一笑,不辯喜怒。
鄭宗城父母那邊,對戚世恩的戒心卻漸漸放下,甚至是越來越喜歡。其一,兒媳婦實在本事,其二,也是更關鍵的是,這麼本事的兒媳婦,他們兒子完全能降伏。兩兩相加,戚世恩越本事,對兒子的事業越有助力。而從珍姐那邊反饋過來的信息,這兒媳婦平日雖忙,常年不落屋,但偶爾在家,生活習性完全符合大家閨秀的標準,至於談吐著裝上,鄭母都暗道抵擋不住戚總的氣場,只能望其項背,哪裡還敢說三道四。
而戚世恩也著實會做人,假若一個月有四天假,兩天陪鄭宗城,兩天回京都侍奉鄭父鄭母,至於老爺子,那是不管多忙每日都得去問候匯報的。
這日,戚世恩來得早了些,老爺子午睡還未起身,她便獨自在大堂紅木椅上喝著蓋碗茶,想起早上私家偵探過來匯報的情形,神色頗有些疲憊。
曹青墨的事情,入職前鄭宗城前腳走,她後腳就著手調查。
最開始是想瞭解她的出身家庭,孰料從此入手,連續一個多月都沒有取得實質性進展,這女人簡直像是從石頭裡蹦出來似地,最早只能查到她是北影畢業,往前查她的高中,就到英國某貴族學校,對方不透露任何學生信息,便就此石沉大海。再往此人親屬關係查,所有的監護人信息裡都是一個叫曹志的男人,號稱是曹青墨生父曹毅的親哥哥,也是曹青墨的監護人。而這個曹毅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因公殉職,死前的級別是個副科長,三代貧農,身家清白。曹志現就職於中科院,是國內有一定名望的物理教授。
曹志、曹毅的信息相對還比較透明,但凡是涉及到曹毅的婚姻狀況,曹青墨的生母,便因諸如大火,檔案遺失,被調查方不配合等等「不可抗力」而語焉不詳。
這樣的情況只能說明:第一,她來頭的確不小,在這個網絡橫行人肉滿天飛的時代,沒有一定實力是絕對做不到如此滴水不漏的;第二,她媽的來頭一定有問題,如果只是普通的權勢人家,沒必要把保密工作做得這麼嚴密,她又不是從韓國整容改名回來的逃犯!
於是一個月前,她改變戰略,乾脆讓人直接跟蹤曹青墨,但不知是曹青墨常年被狗仔跟蹤,反偵察能力太強,還是近來她沒有探訪親戚的計劃,總之也是一無所獲。
戚世恩歎了口氣,急也急不來,慢慢等消息吧。
入職後不到兩周時間,鄭宗城便履行承諾,藉著西部當地名流具備的一次宴會,由歐陽陪著曹青墨,他則帶著戚世恩,引介兩人正式見面。
見面主題,自然是如鄭宗城在電話裡說的那樣,廣告代言。
這是歐陽他們公司的經典橙色系列,為今年春節所重點推出的紀念款,同時增加了一些新元素,算是經典系列下的一個高端子品牌,原本定位是選擇金髮碧眼的歐美女星,但鄭老大發話,歐陽也只得配合,只是說談談代言,又沒說一定要讓她代言,在商言商的時候,歐陽一向臉皮城牆厚。
歐陽是總經理,鄭宗城通過振權國際的財務公司持有這家公司百分之四十三的股權,是實際控制人,曹青墨的經紀人和他們做了前期溝通後,還是派本人親自出馬接待。
去之前,戚世恩糾結半天。盛裝打扮,又沒有自信超越曹青墨,一個不好還起了反襯作用,舉重若輕隨意些,又過不了自己心裡的坎,最後還是盧鵬給她出了個餿主意。雖然事後戚世恩覺得自己挺幼稚,但當時竟然就依著盧鵬說的法子做了。
她的衣服並不出挑,一條以藍色為主的束身晚禮服,戴了條「高調奢華上檔次」的鑽石項鏈,頭髮挽起來盤在腦後,雖然顯得有些嚴肅和老氣,但絕不會落人話柄。
挽著鄭宗城入場時,歐陽和曹青墨已經到了,正在一個裝潢精緻,綠意盎然的小偏廳裡聊天。鄭宗城摟著戚世恩走過去,對方甫瞥到,便趕緊站了起來。
曹青墨主動走過來,笑得大方得體:「戚總,久仰大名。」
似乎把戚世恩以前潑她一身紅酒,在遊艇上給她臉色看的事情拋之九霄雲外。
戚世恩主動伸出手,笑道:「不敢當,在座誰不是曹小姐的忠實影迷,能認識你才是我的榮幸。」
握手的時候,戚世恩感覺觸感驚人,好纖細的手,堪稱凝脂白玉。以前她也覺得自己手保養得算不錯的,真是小巫見大巫,一下就明白「粗糙」為何物。
曹青墨的確稱得上「尤物」,在這整容橫行的娛樂圈,她那不同於標準模型的美貌,令人印象深刻,長得這麼漂亮已經很不容易,偏偏氣質無與倫比,有一種江南水鄉的婉約古典,卻絲毫不顯得小家子氣。
戚世恩覺得自己站在曹青墨身旁,只能用「漢子」來形容。
雙方剛剛彼此介紹完,戚世恩那邊就來了個電話,是秘書打來的,估摸和業務有關,她便暫時告退,到旁邊接了電話,回來時,見他們已經聊開了。
三人神色都十分輕鬆愉快,很有話題的樣子,戚世恩走過去坐到鄭宗城身旁,笑道:「不好意思,剛剛接了個電話,你們繼續。」
鄭宗城卻岔開話題,自然而然伸手勾著戚世恩肩膀,沖曹青墨道:「青墨,說來還有些不好意思,上次我們吵架,這傢伙任性不懂事,跑來酒會砸場子,害你受了無妄之災,我那時焦頭爛額的,也沒來得及正式跟你道歉。」
話裡話外,誰是內人,誰是外人,一目瞭然。
曹青墨聞言,朝戚世恩笑道:「那能這麼就算了,戚總,您可得賠我條裙子!你不知道,我那時出道不久,回去可心疼死了!」
眾人一聽,哈哈笑開。
戚世恩不得不感歎,有時候真不怕小人作祟,怕的卻是敵人確有大將之風!
歐陽給曹青墨介紹這次產品的藝術特色和文化含義,戚世恩本就是陪鄭宗城,自然插不上話,默默在旁邊聽。曹青墨聽著,時不時針對創意和表達提出些個人想法,話不多,但顯然引起了歐陽和鄭宗城的興趣。
戚世恩雖然對時尚缺根筋,但以她職業投資人的眼光來判斷,歐陽這廝傾向性已經越來越明確,若說開始他還是鐵了心用金髮碧眼的老外來烘托新橙色的特點,此時卻恐怕已經被曹青墨的新想法說服了百分之八十了。
當然,她這次來的目的,不是單純地想認識曹青墨,更重要的是想觀察她和鄭宗城之間是否在「暗通曲款」,最後,秋波沒找到,也沒感覺出曹青墨對自己老公表現出多大的興趣,但卻悲摧地發現,這女人的確是個超大磁場,很有個人魅力。
這時,時間差不多,盧鵬安插的臥底也閃亮登場,不是別人,正是之前醉駕後被盧鵬和戚世恩營救的朱總,受盧鵬之托,前來充當護花使者。
朱總似乎怕一個人殺傷力不足,還帶來了他頗為英俊的兒子,拿著酒,十分熱情地跑過來,儼然把佇在這裡的,按理說國民都認識的天後當隱形,連鄭老大都只打了個招呼,便慇勤諂媚地衝著戚世恩使勁兒地寒暄,沒幾下,便借口業務咨詢的事情,拖走了戚世恩。
沒錯,這就是盧鵬給她想出來的餿主意。
第一,不管她和曹青墨的硬件如何,哪怕戚世恩長得跟鳳姐似地曹青墨像林青霞似的,在公眾場合,受萬眾矚目的那個才是贏家。這種名流聚焦的場合,曹青墨名聲再大,在某些豪門眼裡不過一個戲子,自然不會像在外面那般受粉絲追捧,而能被有身份的人追捧的,就顯得更有身價。所以朱總現身了。
第二,活人永遠爭不過死人,略作修正,留下來的爭不過翩翩離去的,所以,朱總和他兒子拖走了戚世恩。
盧鵬的話有一定道理,戚世恩也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再繼續呆下去——若啥都不說死活賴著,人家還以為她小肚雞腸要看著鄭宗城。話雖如此,但專門找個臥底來演場戲後才脫身,戚世恩覺得也挺丟臉的,好像又輸給曹青墨一段氣。
到朱總過來時,她才隱隱有些後悔,覺得自己和盧鵬有夠傻帽地,但事已至此,便配合朱總演下去,如盧鵬規劃的那樣,特別瀟灑地離去,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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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世恩是個很容易和男生交朋友的女人,沒兩下便與朱總兒子相談甚歡——當然,不是業務,估計朱總的兒子也不懂太多業務,但扯起本地玩的東西,卻是一套一套。
鄭宗城找到她時,她正在和朱總的公子玩猜人遊戲,就是找到宴會裡一個他們都不認識的人,分別通過觀察來描述,然後再通過各種談話技巧從旁人口中八卦出目標對象的實際情況,輸了的喝酒。
「你可真是交際花。」
低沉性感的嗓音在戚世恩耳畔響起,那人整個兒貼上來,突地咬住了她的耳朵,險些沒把她手裡拿的酒杯嚇飛。
朱總兒子特別識相,見鄭宗城過來,寒暄兩句便借口有事離開了。
等他離遠後,鄭宗城拽著戚世恩往庭院走去,笑得像隻老狐狸。
「什麼事這麼開心?」戚世恩沒好氣問。
「別人吃醋是霸著老公,哪有你這樣,吃起醋來直接把老公丟給情敵的?」鄭宗城嘖嘖搖頭。
戚世恩便恬不知恥地把盧鵬給她出的主意說完一遍,還特別強調了那兩條理由,聽得鄭宗城啼笑皆非。她看不慣他小人得志的模樣,佯裝著踩他腳,橫道:「你承認她是我情敵了?!」
鄭宗城趕緊舉手投降:「口誤,口誤!老婆大人饒命!」
自打結婚後,這人便有事沒事把「老婆」兩字掛在口上,上一世沒見他這樣。戚世恩卻不知,實在是她先頭那幾次欲迎還拒的「老公」把鄭宗城胃口勾慘了,都勾出了心理陰影,現在名正言順,自然是不要錢似地叫她老婆,最終目的,還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耳欲。無奈某人完全狀況外,迄今沒有理解鄭先生的苦心,實在令鄭先生痛心疾首,聲淚俱下。
「那,你要見人,現在人給你見了,有何打算?」
兩人走到林深僻靜處,鄭宗城一把將她拉進懷裡,揉著優美的女性曲線,大大地滿足著自己的手欲!
「諾。」戚世恩舉起手。
「嗯?」
戚世恩嬌媚地嗔道:「你不覺得她的手很好看嗎?」
「有嗎?」鄭宗城趕緊捉住自己老婆的手,寶貝似地又親又嗅,壞笑道,「我眼裡只有長在我媳婦身上的器官。」
戚世恩周圍都是男生,哪會不知道男人的想法,若她不在場,這群餓狼聊起曹青墨的手,怕是一個比一個觀察得細緻,一個比一個yy得更下流。算了,也是人之常情,要讓她看見某個高大威猛健壯的帥哥,她也會忍不住和姐妹八一八地——話說,她好像沒啥姐妹,真是孤單寂寞冷啊……
總之,無傷大雅的東西,做女人就別那麼計較了,但只要不影響彼此信任,適當的打情罵俏,做做夫妻生活的調味品也不錯。
「我是女人,看見她都覺得受不了,你是眼睛瞎了,還是品味有問題,選我不選她?」
鄭宗城覺得女人的問題真是處處陷阱,要換做以前的他,怕早丟個白眼給戚世恩,附帶一句「你腦殘沒事找事是吧?」免費奉送。
可鄭大少實在是被自己媳婦折磨怕了,此時雖然心裡嘀咕了幾句「又開始問沒營養的問題」,但總算願意稍稍犧牲一下自我意見,做做表面功夫,義正言辭道:「誰說的!?在我眼裡,你就是最美的!」
戚世恩涼涼地瞥他眼,把手從狼爪子裡抽出來,背過身,冷哼:「敷衍,絲毫沒有說服力。」
「不是吧七哥,你會沒這自信,你是要故意想聽我說說讚美你的話過過癮兒是吧?」
背對鄭宗城的戚世恩,嘴角勾起漂亮可愛的弧度。
「曹青墨是長得很漂亮,堪稱我見過最美女人之一,也非常有氣質,在我心裡就快趕上當年我迷聶小倩時候的感覺了~」
戚世恩笑容僵住,胸中酸澀憤懣之氣尚未澎湃而出,正在醞釀中時,腰肢被鄭宗城強有力的臂膀合住,被嵌入一個溫暖寬厚的懷抱。
他臉上浮現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寵溺和驕傲,在她耳邊緩緩地,用低沉而有力的聲音道:
「可是我老婆站在她身邊的時候,我才發現,我已經擁有——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女人了。」
戚世恩耳根一紅,由怒轉喜,呸了他一口:「甜言蜜語!」
但哪個女人,不喜歡甜言蜜語呢?
「得了吧,七哥。」他又換回那副打情罵俏吊兒郎當的口氣,「再逼我,我自己都要被自己噁心死了。」
「你裝深情能不能有始有終一點!」
戚世恩佯怒,扭身踢了他兩腳,鄭宗城嘻嘻哈哈地躲,她便面紅耳刺地跟著追,打情罵俏的聲音,漸漸消失在男人低沉的喘息和女人嬌/媚的嚶yin嚀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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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霾層層的早上,鋼筋混凝的繁華都市在裴然眼裡,宛如鬼火重重的魔鬼之城,一點點吞噬著他的血肉,他的靈魂。
十年了,行屍走肉的十年。
十年前,那個他用心守候二十年的小丫頭,歡天喜地披上嫁衣成了他人婦。那一天,他遠走高飛,離開了這個生活二十幾年的故鄉,離開這片充滿悲傷回憶的土地,離開這個被傷心充斥的國度。
剛到美國的時候,他每日過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酗酒,吸毒,**,晝夜顛倒,宛若一團正在逐漸被蟲蠅吮噬的腐肉,最後因過失殺人被送進監獄。
裴氏堂堂正正的第一繼承人,就這樣自暴自棄,逐漸被家族唾棄,厭憎,以至遺忘。
直到消息傳到她耳中,她遠渡大洋,前來探監。
她對著他一言不發,只是默默地流淚,那淚水卻如最恬美清澈的小溪,潺潺潤入他腐蝕的心裡,生根發芽,孕育出新綠的重重生機。
三年墮落,七年奮發。因她一笑,他從有至無,因她一哭,從無至有。
她就是她的魔障,他的劫難,而此生,他遭劫難渡。
日日夜夜用工作填充自己的閒暇,每天只睡四五個小時,無一日安寢。少年時代那個陽光灑滿花園的午後,她像一隻安靜地貓,懶懶地枕在他腿上,恬靜美好得宛若浮生一場美夢。
夢醒才知地獄。
他的心痛,只能用麻木來偽裝。
本以為此生便是如此,一個月前,卻聽到關於她丈夫的消息。
國內頂級製作人的性xing醜聞,關係到近百女星,甚至包括幾個金像影后和一個奧斯卡影后!
甫接到消息,他便立刻拋下一切回國見她,他有滿腔話語,滿腔的愛要對她述說,卻在她家門口,看見她手裡牽著孩子,墊腳親吻他丈夫額頭那剎那,偃旗息鼓。
死過一次,原來還可以再死,亦不知哪次更加痛徹心扉。
痛過之後,三十年的愛,壓制十年的怨和剎那間的不甘爆發,他不擇手段,傾盡所有要整垮她的丈夫。
她多次來找他,他拒而不見,直到今晨她在酒店門口找到他。
她跪下來,聲聲淒淒哀求:「哥哥,你放過他,求求你,放過他……」
放過他,又有誰肯來放過我?
他不知自己在她眼裡是多麼的冷酷多麼的殘忍,臨走前,他聽見她在身後嘶聲斥罵:
「裴然,你是魔鬼,魔鬼!」
「裴然,我恨你。」
他搖搖欲墜,破敗不堪的世界終於坍塌成了一片廢墟。
直到一輛轎車從高架上飛下來,轟地砸到了他的車頂。
裴然恍恍惚惚中,結束了恍恍惚惚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