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宗城今天帶她來的是一家豪華餐廳,非常注重客人**,許多明星名流都喜歡在這裡會友應酬,戚世恩以前也來過好幾次,門口侍應生對她比對鄭宗城還熟悉,是以進門時,那侍應生先向她打了招呼:
「戚總,您來了,晚上好。」
話音落,餘光瞥到緊隨她身後走進來的鄭宗城時,怔了怔,眼裡迅速泛出激動的光芒,生生壓著,就語噎了。
戚世恩玩心大起,返身貼住鄭宗城,緊緊挽著他胳膊,對著那傻眼的侍應生嬌俏一笑,眨眨眼:「一間~情侶~包房~」
這家餐廳可沒情侶包房的說法,戚世恩明顯故意逗那侍應生,那侍應生臉紅歸紅,職業素養還在,趕緊向鄭宗城問好,然後引著他們去了一間位置和格調都屬最佳的房間。
落座後,戚世恩還要繼續趴桌上八卦自己的緋聞,眼前一晃,卻出現了一顆大大的鑽戒。
她咧嘴笑著,從桌上撿起來戴進無名指:「你回去拿的?」
「嗯,記者招待會的時候記得戴著。」
戚世恩一撅嘴:「難道不是該命令人家一直戴著,拿下來就要人~家~好看麼?」
鄭宗城啼笑皆非。
戚世恩忽然想起什麼,把戒指又取下來,然後對著鄭宗城勾了勾無名指。
鄭宗城沒好氣地捧起她的手,親手將戒指給她戴回無名指,末了低頭,特別紳士地落下輕輕一吻,然後朝她拋了個電力十足,殺傷力十足的「媚眼」:「你再敢取下來,人~家~要你好看!」
戚世恩憋不住,前仰後合地笑出聲來。
鄭宗城握著掌心柔軟滑膩的小手,含笑看她樂完,黑眸沉了沉,輕輕逸出一句話:「那天,我家裡人會過來。」
意料之中。
戚世恩並不是醜媳婦第一次見公婆,相反,在上一世長期的相處中,她對每個人的性格脾性都摸了七八成底。
於是她笑容不改,明亮大眼在餐廳水晶燈的映照下益發奪目璀璨:「哦,你怎麼跟他們提我的?」
鄭宗城見她完全沒有牴觸膽怯之意,心頭大石終於落下,卻有種不真實感,面上侃侃而談,實則小心翼翼地觀察她每一絲細微的變化。
「……就回去給你拿戒指,和我爸媽一起吃了頓飯,我跟他們說我打算和你結婚……」
「等!」戚世恩原本隔桌坐在他正對面,興致勃勃地挪過來貼著他:「我要聽你的原話!」
鄭宗城往後靠進沙發,將她攬在懷裡,低聲複述:「我說:『爸、媽,我年齡也差不多了,打算結婚。』」
「他們是不是本來好好吃著東西,聞言一下就卡住了?」戚世恩一邊說一邊裝出卡住的震驚模樣。
鄭宗城笑著點點頭:「差不多。我爸就看我媽,我媽就問:『宗城,你是有對象了?』我就點頭,說:『你們應該都聽說過,就那個戚世恩,在一起六年了。』」
鄭宗城父母非聾非瞎,豈會不知戚世恩這號人物的存在。雖然一直知道兒子在和她交往,但一來從未聽兒子親口提及,二來兒子也是緋聞不斷,自然不會在心裡拿戚世恩當回事,就算戚世恩殄著臉想主動去他們面前晃,他們也不會接招。
畢竟,從表象來看,戚世恩連兒子那關都還沒過,有何資格讓他二老操心。
卻未料到自己兒子卻是反其道而行之,越是看重的越是假裝不在乎,等一切都為她謀劃妥帖了,才公諸於世,要麼不介紹,一介紹,就是決定結婚!
他那句「你們應該都聽過」,愣是把二老憋得差點兒說不出話。
倒是鄭國權冷靜,輕輕一句避重就輕:「從未聽過,既然交往這麼久,怎也從未見你回來提過?雖然說你的婚事應該由你自己決定,但完全不過問我們倆的意思,有些過分吧?」
戚世恩滿眼興奮地仰望鄭宗城,表情上就三個字——「然後呢?」
「我就說:『她在西部,工作太忙,我本來想過年帶回來見見你們,沒想到爺爺要物色華西執行總裁的人選,把她看上了,也算是和我們鄭家有緣分吧,就先帶給爺爺看了,爺爺滿喜歡的,她也很孝順,不管多忙,每天都去陪爺爺逗鳥下棋。因著爺爺那邊急著要她上任,催促得厲害,我才決定加快婚事。』」
「哈哈。」戚世恩聞言笑得倒進沙發裡:「鄭宗城,你太賤了,搬你爺爺出來,你老爸老媽還不被你氣死。你這麼說,爺爺會幫你圓話?」
鄭宗城聳聳肩:「那要看我爸有沒那膽子去質問我爺爺了。」
戚世恩回想鄭國權的性格脾氣,或是一直浸淫官場多年,向來說話只說七分,彎彎繞繞特別多,他就算有心求證,也頂多只會問老首長:「父親,聽宗城說您見過戚世恩了?」
這麼個問法,扯一下午也不可能推翻鄭宗城的話!
老首長都點頭的孫媳婦,鄭家還有誰敢說個「不」字?就算有,那也是私底下動作!
鄭宗城瞅戚世恩一直當聽八卦似地對待這件問題,這才真真正正放下心來,把歪到一邊的戚世恩往自己身旁帶了帶,輕道:「我們的事,我爸肯定會去找我二伯出主意的……我跟我二伯的時間多,我的事他過問得也比我爸多,原本我的婚事說好是由他做主的,這麼先斬後奏,估計他會不太開心——所以去年有機會,我一直逼著你先去見他。」
戚世恩笑著睨了她眼:「你是想讓他先接納我——我懂,但是,你覺得他就一定能接納我?我跟了你這麼多年,你們家沒一個人當我存在過——若我哪怕稍微有一點能入他們法眼,做父母的,還不催著緊著要你帶我回去?」說到這兒,她撂起頭髮捏了捏脖子,「去年見了怕才麻煩呢。」
這一點,鄭宗城倒的確是疏忽了。
去年的時候他剛求完婚,恰逢鄭國策近日露了行蹤,機會難得,湊巧合上,便蠢蠢欲動想帶戚世恩去見鄭國策,也算把名分坐實,但對這件事本身是否欠妥,他是有所猶豫和保留的,尚未理順思路,他們之間的關係便陷入水深火熱中,惱怒之下,只恨她不配合,再未深究此事的合理性。跌跌撞撞走到今天,一切順理成章,就開始遺憾她沒早些讓二伯見過,經戚世恩一提醒,才真正覺得當時時機的確不成熟。
她那句漫不經心的「我跟了你這麼多年,你們家沒一個人當我存在過」,鑽進鄭宗城耳朵裡,如刺梗在喉,扎得他難受,接著一波一波酸澀在胸腔氾濫起伏,令他幾乎窒息。
他的戚小強,清醒,堅強,勇敢得讓他心痛如絞,自慚形穢!
她一直都很清醒地看到,他的家人不接納她,她也清醒地看到,他知道他的家人不接納她。他無法想像,他那種隔絕兩邊聯繫,一邊心安理得享受她付出的愛和關懷,一邊不願意去承擔因此帶來的麻煩,在家裡對關於她的事隻字不提的態度,會給這年輕,嬌弱的女孩帶來多大的傷害!再往以前想,他又何嘗只在這一件事上這般對待她?從兩人相識開始,他就仗著她對他的愛,對她呼之則來,揮之則去,恣意做著傷害她的事,甚至把傷害她當做習慣,把她的理解和包容,當做天經地義的事!
他是把她傷得有多深,才會讓那個曾經無論何時,都只會綻放著最明媚最陽光笑容的,無論何時,都活潑開朗如一條美麗風景線的戚小強,逼得豎起全身的尖刺,不遺餘力地防備著,警惕著,逃避著,隨時要和他拚個兩敗俱傷的架勢!
他恨過,厭過,氣過,卻始終無法放手,此時他更慶幸自己沒有放手!
因為到此時,鄭宗城才真真正正體會到了她掩藏在堅強外表下那顆千瘡百孔的心。
她的女人,在他眼前笑靨如花,一如他所熟知的那樣,明媚,燦爛,充滿朝氣和活力,可他再也無法心安理得地享受這縷溫暖的眼光。
他忽然驚覺,自那日她飛來德國投懷送抱後,兩人雖什麼都沒有明說,但她又回到從前的模樣,在他面前好似全無心事的撒嬌,好似天塌下來也有高個兒頂著的灑脫,好似無論多麻煩多棘手多艱難的事都無法打擊到她的熱情!
——好似這一年裡那個憂鬱痛苦的戚世恩根本不曾存在過!
這真的是她的真實感受嗎?
「你怎麼了?」鄭宗城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特別可怕,眼神撲朔迷離,看不真切,戚世恩很難感受不到,蹙著眉,緊張地問,「有什麼不妥的?」
卻被他一把拽進了懷裡,耳朵貼在他結實的胸膛,聽到裡面如擂戰鼓般的心跳。
「你笑就是笑,哭就是哭,不許再在我面前勉強……我見不得……」他用低啞的嗓音,頗有些哽塞地擠出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