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咖啡館,佈滿青籐的紅牆,陽光從窗縫裡灑入,映出空氣中浮動的塵埃。那時他的頭髮還不像現在這樣短,沒有嗜喱膏,也沒有煙草的氣息,清爽柔順,濃密的額發微微遮過眉毛,被陽光暈上一層淡淡的昏黃,是最典型的校園王子的模樣,乾淨帥氣。
她推開門,一眼看見了角落裡這樣的他。
他獨自仰靠在酒紅色的沙發上,深目緊闔。高高的鼻樑像隆起的山峰,玉脂般的晶瑩沿著鼻樑骨、唇線,從下巴延伸直喉結、脖項,勾勒出她所見過最性感迷人的弧度。
於是她中了蠱似地,直挺挺坐到了他對面。
他眼皮微動,迅速睜開,帶著拒人千里之外的光芒刺得她瞳孔緊縮。
第一個眼神相交,她彷彿親眼見證傳說裡沉睡中典雅而聖潔的天使,化身為妖。
「我叫seven。」她用蹩腳的英文道。
他移開平靜無波的眼眸,視她如無物,從沙發上撿起滑落的書,把20美元壓在喝到一半的咖啡杯下,頭也不回離開了咖啡館。
徒留俏臉紅煞的她,扭長脖子怔怔追逐著他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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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看見他,已經是一年以後。
她從mit的新生順利升入二年級,東西摻雜的英文腔並不影響生活交流,反正在英語水平沒有最爛只有更爛的mit,有的是墊腳的傢伙來烘托她無與倫比的自信心。
那天來做講座的是享譽世界,擁有300多項專利發明的著名企業家,他先後領導和推出的一系列電子產品風靡全球,被人稱為全球資訊科技和電子產品世界的教父。
位置有限,一票難求,但並沒有難倒眾人心目中長袖善舞無孔不鑽的她。
她來得很早,佔據著前排座位。臨演講開始,她已經從幕布的縫隙中看到「教父」的身影,西裝筆挺,帶著四、五十歲白種男人典型的優雅和深邃。「教父」在助理的簇擁下往台前走來,不料這時,一個年輕男人擋住了他的去路。
年輕男人背對著她,頭髮依舊清爽柔順,呈現出自然溫和的氣質,淺灰色略微泛舊的牛仔褲,深藍色筆挺整潔的西裝外套——很難駕馭的顏色卻被他搭配出英倫校園的風情。
教父看見他,目光中流露出詫異,邁步上前,竟然微曲腰雙手緊握他伸出來的右手,重重頓了三下。
兩人一副相談甚歡的模樣,教父的演講因此推遲了整整半個小時,卻沒有一個人上前催促他們。
其實如果當時她的腦子還有餘力思考,應該會想到一個讓以準時守時嚴苛聞名的「教父」拋下整個會堂的學生的男人,到底擁有怎樣的社會地位和身份。
可惜當時鬼迷心竅的她,從見了他的背影便神不守舍,顧不得公眾形象,就在大堂裡左探右測,時站時坐,扭曲出各種角度,非要一覽廬山真貌,以確定是否那個讓她心心唸唸一年的身影。
終於看清男人的側顏後,她當場傻怔住,白癡兮兮地笑著,身旁同學拽她半天她也沒知覺。待回過神來,她趕緊摸出手機,毫不猶疑地打了個越洋長途。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對面是個男人,睡得迷迷糊糊,起床氣頗重地怨道:「七哥,我這邊深夜三點鐘,明天大清早我還要操練!」
「我又看到他了!」她嗓音激動得顫抖。
「……」
「就是一年前咖啡館那個!」
「……」
「黑瞎子,你給點兒反應!」
「……」熊浩傑憤懣地嚎叫一聲,捶著腦袋鴕鳥似地縮進被窩裡,「追唄!」
「我知道,還用你教,我只是太激動了,需要找人分享!不說了,我打給盧鵬。」
就這樣,她不顧國內夜半人寂,把最好的兩個兄弟從甜美夢想中一一挖醒,宣告了她的豪言壯語。當她的目標錯身準備離開講堂時,她估摸著方向,一溜煙兒衝去了出口,守株待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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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波士頓某五星級酒店的總統套房浴室裡,戚世恩從頭到尾水靈靈濕漉漉,裹著條肥大的白浴巾,雙腿盤坐在浴缸旁,拽著手機壓低嗓音鬼鬼祟祟,紅彤彤的面龐,眼角眉梢全是興奮難抑:
「同志們,逮住了,馬上開炮啊。」
「……啊,誰?就上回你說那個,這麼快,¥%……」從盧鵬的手機裡傳來陣陣麻將聲和一些隱約的話語,諸如盧鷹的聲音——「女追男隔層紗」,諸如黑熊的聲音——「七哥出馬,一個頂倆」,諸如盧鵬的嚷嚷——「這事千萬不能讓蚊子知道,否則這男的死無葬身之地」全貫入戚世恩的耳朵裡,接著,盧鵬話還沒說完,手機被一旁的黑熊搶了過去:「七哥,記得讓那男的戴套啊,小心得病!」
「別咒我!好啦,我不說了,明天等我戰報!」
「gogogo,七哥威武!」
「七哥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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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床、昏黃的光,空氣中瀰漫著揮之不去的男/歡/女/愛/氣息。
女人又白又長的左腿被高高架在男人肩頭,撲哧撲哧的汁水聲,斷斷續續的/吟/哦/聲,交相呼應,在房間裡縈繞回放著最炫目迷人的曲律。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粉/嫩包裹著他的紫黑,他的黝黑覆裹著她的麥色,激烈的顫抖,抵死的抽搐,沾濕的汗水,兩人同登極樂。
餘韻消歇,他試圖從她身/上離去,她卻曲肘將烏黑蓬鬆的長髮往後一撥,就勢弓起,主動吻住男人挺峭的鼻樑,兩腿如蛇如籐似地往上攀附,暈紅的俏臉媚如妖蓮,在他耳畔發出勾魂奪魄的人魚歌聲:
「怎麼,這就繳械投降了?」
這是任何男人都無法不接受的挑釁,鄭宗城,自然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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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套房強大的隔音隔光效果,她睡到第二天下午才幽幽轉醒。
富麗華貴的床前凳上整整齊齊擺著一套新衫,從內到外,甚至包括一雙價格不菲的高跟鞋。她不著寸縷起身,揉著朦朧雙眼繞偌大的套房找了一圈,沒有他的身影。
房間太大,空氣中瀰漫著酒店特製的香氛味道,連他身上那淡淡的麝香味也掩蓋無餘,一切乾淨整潔得彷彿昨晚什麼都沒發生過。
只是大廳的小桌上擺放著精緻的點心,刀叉按類左右分置,小桌左上角顯眼位置擱置著酒店的點餐單。再上面,黑色鋼筆壓著兩張紙。
上面一張是便條,手寫的剛硬有力的英文,無奈過於地道和純正,戚世恩評價其分辨度太低,英文那些彎彎扭扭一頓連寫,簡直每個字母都長一樣了。她窮盡眼力,絞盡腦汁才勉強猜出大意——她可以在套房中繼續享受,所有費用他會支付。
下面一張是標準格式的票據。
看完便條後已經走神的戚世恩對票據上面密密麻麻的英文全無敏感度,瞥過一眼就扔回桌上,拽著那張便條返回臥室。
一邊穿衣服一邊想起他,她的嘴角抑制不住上揚。
四仰八叉摔回彈性十足的大床上,她再次撥通國際長途。
「爽了幾回?」黑熊興趣盎然的聲音傳來,身旁七嘴八舌的十分嘈雜。
「咦,你爺幾個又在一起?」
「廢話麼不是,為了聽你戰報,這鷹禽兩兄弟昨晚都擠在我家,讓丫的去睡客房,一個兩個都不肯睡,非要跟老子擠,老子這輩子最恨和男人一起睡覺了,媽的!」
戚世恩發出愉悅的笑聲,那邊實在等不及,黑熊敞開大嗓門吼道:「別唧唧歪歪不搭邊的事,戰報速來!」
「嗯……」戚世恩故意賣關子,吞吞吐吐,直到最忍得住脾氣的盧鷹都衝她一陣潑罵後,才屁顛屁顛道,「身材讓人很噴血,上/床像野獸,下床嘛,嘿嘿,既紳士又體貼,衣服餐點什麼的都給我準備好咯。」
「那就是有後話了?」盧鵬追問。
「那不是屁話,七哥對419又不感冒。」黑熊插話搶答。
正主笑瞇瞇不答話。
昨晚鄭宗城雖然戴了套,但是睡到半夜,她突然覺得下面很不舒服,濕呼呼地,便頭暈腦脹地起來上了個洗手間。
床很大,白色的床單。
男人側身靠床沿睡著,背對她的姿勢。
看著身旁熟睡的男人,她嘴角揚起,偷偷從他衣服裡翻出他的手機,給自己發了條短信。
手機號到手,想擺脫她可沒那麼容易咯。
她心滿意足地滾回大床當央,從背後緊緊貼住男人健美的背弧,剛蹭了兩下,男人便扭過身來,抱著她又是一場淋漓酣戰。
所以,戚世恩推測,他對她的行為實則是心知肚明,且沉默表示默許了的。
當時鄭宗城真實的想法,戚世恩迄今不得而知。
然彼時彼刻,自我感覺良好的戚世恩小姐,完全無視了自己被睡過一晚上的男人當做應招女郎般丟支票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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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一道關心的低呼打斷了戚世恩的回憶。
水霧密佈的視野中出現了一張疊得方方正正的餐巾紙。
身旁是名好心的中年婦人,眼裡寫著擔憂。
竟然哭了。
「謝……謝……」
戚世恩控制不住哽咽,用手背擦擦眼淚,孰料淚水愈擦疾,她接過好心人的紙巾,側過臉,用展開的紙巾摀住半張臉,努力想控制自己的情緒。
那中年婦人看著她顫抖的肩膀,歎了口氣,慢慢轉頭背對她,似乎自言自語道:「哭吧,哭一場,心裡就會舒坦點兒。」
戚世恩聞言,再也控制不住,捂著眼衝進洗手間,放縱自己涕淚泗橫,悲慼慟哭。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