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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惜紅衣(下) 文 / 染素衣

    沈天衣那富有感染力的笑聲飄蕩在煙雨空濛的江上久久不散。

    我用手拭去嘴角的酒痕心中忍不住自得對於這個容貌我現在慢慢適應良好開始享受美貌帶給別人的衝擊。這種感覺好像憑空而降一件珍寶雖非辛苦得之仍不免沾沾自喜。

    沈天衣看著我自滿外露不禁微微一笑像是看一個長不大的孩子目光滿是憐憫:「左右不過是一具皮囊不過數十年後便如花落萎謝妹妹何苦執著其中?皮囊不常存靈識卻如老酒歷久彌香。以短暫對永恆孰輕孰重還請妹妹細細思量。」

    風雨落在耳邊叮叮噹噹船艙裡眾人都悄悄看著她看樣子每個人都知道她說中我的弱點。平日她們也不是沒有為此事和我委婉爭論過但我總是置若罔聞好不容易做了個絕世大美女卻鬱悶穿到女尊裡成了無人賞識的寂寞開放的孤芳。如今面對這個讓我敬佩的沈天衣我還真不能向回別人一樣說人家是嫉妒。沈天衣是蓋世女俠我是養在金屋的驕女。一個處江湖深遠心存天下時時想著為弱小拔劍。一個身在廟堂委曲求全刻刻提防自身安危。格局真是太不一樣了。

    看著我面染桃紅沈天衣微笑點頭道:「妹妹休怪姐姐直言不諱今日偶遇妹妹也是一種緣分常言白如新傾蓋如故古人誠不欺我。姐姐常年行走江湖也是看慣了富家女子冷酷無情鐵石心腸乍見妹妹赤子之心渾金璞玉實在憐惜。人往往是身在棋局中看不出自身的迷障——要做真女子須得剛直心腸。」她五官本平凡無奇面目也早染風霜開口卻是金石之聲有著別人難以企及的睿智風采。

    這一刻我內心對這個古人真正產生一種高山仰止的感慨來。從來我自負比這些人見識過她們沒有的先進文明讀過她們沒有讀過的書而自豪。現在卻在沈天衣的面前那點身為穿越人的優越感變成一張薄紙被攪得粉碎。即使是我們未曾有記載的古代也有很多傑出者遠見學識也讓你我慚愧覺羞。原來並不像大家想像的那樣隨隨便便憑一剽竊古人的詩一家喻戶曉的通俗歌曲便會走紅風靡整個古代。記得上次我在梳洗時對鏡自得唱老鼠愛大米的時候清愁驚恐活像我瘋了一樣趕緊把房門緊閉跪下來懇請我不要再唱了否則傳出去真是丟盡皇家臉面。蔣捷的《虞美人聽雨》這詞寫得多驚艷啊可沈天衣卻認為不如詩寫得好真是覺得新奇因前未有之聲而讚美而已。所以審美是有社會內涵作基礎的就像外國人聽不懂中國相聲我們也不覺得外國小丑表演多好笑一樣。我一向洋洋得意的外貌也被這裡否定了我被徹底打擊了。

    我此時的感覺就像是個精美的紙人眉目如畫卻虛弱。我困難卻堅強地開口:「姐姐一番話真是醍醐貫耳令妹妹如夢初醒。」承認自己弱點也沒有什麼好羞恥的。

    這時雨越來越小漸漸變成濛濛雨針。船隻開始變多附近小船上慢慢有歌聲飄出。

    沈天衣瞇著眼睛傾聽了一下嘴角帶著滿足的微笑轉臉對我說:「妹妹你聽這歌聲多美。」我側耳傾聽了下唱得竟然是採蓮曲。歌聲甚是纏綿歡快。

    「其實姐姐並不是想讓妹妹粗服素面只是不能過分沉迷於修飾過分濃艷或過分枯槁都失之自然。我想以妹妹這般聰慧肯定知道其中機巧除非妹妹有難言之隱。」她有些感歎抬頭看向船外有些激動:「現今好名者追逐權貴好利者追逐錢財上位者迷戀聲色犬馬以天下為己任者少之又少。」她語氣有些沉痛。我聞言沉默不語只是微微頷。

    她目光沉靜看著我:「妹妹心地純善又位居高處何不盡力造福於百姓。」

    綠窗酒香滲透整個船艙我光潔飽滿的臉上爬滿了酒色。

    我搖頭慘然拍著酒罈無奈看著她:「妹妹我是被京城放逐出來的哪裡還談得上造福百姓自顧已是無暇。」

    沈天衣搖了搖頭:「天衣很少對人說話更別說這般推心置腹。你既然救過家師弟就是我的朋友。對朋友天衣一向很直爽。有很多事不是不能而是不為而已。願不原意去做這才是最重要的。妹妹好像還沒有醒悟過來等哪一天妹妹真的明白了就懂我所說的意思了。」她看著我幽幽歎了口氣低聲似是自語:「高天鳳凰先愛惜羽翼。羽翼豐滿才能飛必高高而久。」

    這時雨停了袞江重歸平緩。

    一陣清風吹來送來花香。兩岸蒼松凝煙山花明滅。江上船隻來往笑聲喧喧。

    我陷在沈天衣的話語裡久久不能回神。

    沈天衣起身告辭我猶自依依不捨恨不得多留她幾日盤旋聆聽教誨。她的話字字暗含珠璣我也只能囫圇吞棗留待日後慢慢消化。有時候我們憑借小聰明借鑒過來的閱歷在歲月面前不堪一擊只有真正在時光裡淬煉的人那種真知灼見才能經得起洗禮。

    無奈沈天衣去意已定我只能看著她跳入小船轉過身來道:「妹妹若是一天因庇護天下百姓遇難姐姐縱使隔著千山萬水也來助你。」一葉孤舟慢慢遠去。

    這個女子驚鴻一現在風雨飄搖**坐一船暢快淋漓共飲然後消失在天際留給我夢一般不真實的奇遇。

    我回到船艙認真問眾人我與沈天衣差距有大。天香忙著收拾狼藉的酒桌疏影在船邊看著沈天衣消失的方向呆。我終於不敵酒氣而昏昏欲睡顧不得追問答案。朦朧中好像清愁一邊幫我蓋錦被一邊輕輕說王爺人成長是需要過程的。

    順水隨波船行近兩月餘後在我隨心所欲漂泊下這一日終於到了安城。安城是雖然離帝京偏遠人民據說生活相對富饒。下了船抬頭看天現萬里清空沒有一絲塵滓高曠而遼遠。微風細細水汽氤氳花香淡淡過往的行人謙和有禮笑逐顏開。安城好像是上天眷顧的寵兒浸在碧水中的一塊美玉。

    靠近江岸便有一個小碼頭錯落著古樸陳舊的木橋光滑平整的青石板路斑駁陸離的吊腳樓。橋邊生長著一株株繁盛的水芙蓉紅紅白白花開似錦霞。水裡頑童不停地翻騰起水花兒濺起水珠兒殃及岸邊那些正在洗菜洗衣服的男人身上他們也不惱只是溫和地看著笑。還有過往的烏篷船慢悠悠滑過船上的少女看著滿簍滿簍活蹦亂跳的鮮魚笑得陽光燦爛。

    一些挑著擔子走街串巷小販子不時地吆喝:「胭脂水粉!」「白玉糕!」「豆腐腦!」熱熱鬧鬧地打破吊腳樓內的平靜。一些已婚的男子在推開樓上的窗戶用繩子垂下一個籐筐裡面放一枚銅錢對著小販子喊:「大姐來一碗豆腐腦!」或者是:「大姐兩塊白玉糕!」買胭脂水粉的則是成群結伴圍住擔子笑笑鬧鬧挑著適合自己的東西。

    一掃在京城陰霾壓抑的感覺心情頓時輕鬆起來。我們這群人長期身處北方自然現在看什麼都覺得新奇。我們甚至想馬上去嘗一下那白玉糕豆腐腦看看是否如我們想的那般甜膩滑軟讓人齒頰生香。

    但很快我們便失去了觀賞的悠閒我們成了眾人集聚的焦點。雖然這裡地處袞江下游江上船隻往來達官貴人也曾通過但是像我們這麼一大群穿著綾羅綢緞插金戴銀珠環翠繞浩浩蕩蕩一起出現的還真不多。我因為是從帝京被放逐害怕招搖所以只帶了隨從百餘人而已。走的時候一切從簡又沒有派人通知雲岫所以上岸後我們只能準備步行進城。但這樣隨性的行為這時就有些痛苦了被人圍觀而且還有越來越多的趨勢。

    「哎呀那位穿紅衣的女子可真是俊那雙眼睛朝人一看就讓人酥了。」「可不是嘛黑白分明水淋淋的真是要命。」「就是就是要是嫁給她就是一天死了也原意啊。「不要胡思亂想了你看她身邊的穿白衣的男子比你漂亮多少就你這皮膚粗糙能起老繭的人還想那麼多。」「哎呀得不到還不能想想啊可惜也不知是哪位貴人她頭上的那朵紅寶石牡丹花估計就夠買下我們這座碼頭的。」「那位水綠色女子也不錯啊可惜感覺太冷了些。」「是的還是那位鵝黃色的姑娘好又美麗又溫柔。」……

    人群不時傳來交頭接耳的議論天香和疏影跟著我早已在帝京見慣這些場面只有清愁被人說了數次仍然有些羞赧低下紅透的俊臉。

    從碼頭到城門原來竟然有一二十里地我們彼此看一看都覺得遙不可及的感覺。當下只能慢慢往前走心裡暗暗有些後悔沒有通知人來接。走了大約幾里正當有些愁時一群飛騎踏得塵土飛揚暴風驟雨般疾馳而來驚得眾人有些慌亂。那些人遠遠地下馬恭敬地跪在地上齊聲說:「恭迎王爺!」

    古老的城門在我面前吱呀一聲拉開安城立即映入眼底。雲岫帶著一群人在城門口笑吟吟看著我我眼睛都有些濕潤了。一句很經典的話突然湧上心頭——你走我不攔你你來再大的風雨我也去接你。雖然在這裡有些不合適卻偏偏只想起它雲岫總是出乎我的意外。

    我就在眾目睽睽下身著紅衣騎著黑色的駿馬進入了封地安城那日夕陽正好晚霞燦爛天光雲影齊齊聚射在我身上。

    安城的百姓聚在大街兩旁無數的聲音在歡呼:「恭迎平安王!平安王!平安王!」一張張激動誠摯的臉迎著太陽跪拜。

    這麼盛大的歡迎儀式面對熱情洋溢的百姓我心裡真是有點懵更多的是震撼。我有些茫然地看著雲岫他只回了我一個微笑便不肯多說什麼了。我面帶微笑只好奮力在馬上向他們揮手致意。人的情緒是有感染性的那些百姓自內心的恭敬讓我內心被填滿了漏*點第一次我真真切切感到了我是我的子民他們需要我的庇護而我真正該為他們做點什麼來回饋他們淳樸熱烈的盛情。

    此刻深刻理解了沈天衣所說的愛惜羽翼鳳凰才能一衝飛天的道理。原來你僅僅是鳳凰還是不夠的還要有能夠讓羽翼壯大的本領。否則即使是鳳凰落了翅翎下場比家雞還慘。

    一路心情激盪地回到所在安城的府第久久不能平復內心劇烈的震動。

    夜晚人散去後我追問雲岫為什麼為什麼安城百姓對我如此尊拜。這人的臉在跳躍的燭火裡靜靜微笑一如聖潔的白蓮花那麼看我半晌方輕輕吐聲道:「你要什麼只要我能做到我都會為你做。」那樣輕的聲音傳到我耳裡恍若驚雷。

    他看著我驚愕的樣子渾不在意地笑笑卻我感覺有種苦澀的感覺滴落在空氣。我握緊手攏在袖裡緊盯著他問:「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他翹起薄唇慢慢道:「從你頻繁出入貴族宴會被父後警告毫不罷手的時候。」

    我身子一震這人心機竟然比我想像的深沉好像是一潭水你本以為只有那麼深了誰知不停加長桿子也探不著底。

    他盯著我的眼睛道:「你自從那日被迫家宴指點江山後乾脆頻繁出入貴族宴會屢教不改不就是為了知道水有多深多渾結交起自己的關係網。你一度也想撤退我回安城最初只是想試探你你並不肯跟我一起走說明你早已有了定算。你故意玩世不恭花天酒地你卻留下一個重要的疏漏那就是一個沉迷酒色私生活卻並不真的氾濫你並沒有真正梳攏了誰。可一些人卻看不見這些只看見你荒唐奢侈比男子更愛修飾加上你外貌媚惑喜歡美貌婢女貼身伺候所以她們覺得你性向不明不足慮。」

    他喝了口茶身子明滅在燭影裡繼續說道:「那時我就知道了所以我就真的回安城我知道你早晚有一天會回來的。這裡才是你的根源地於是我來到後矯傳你的旨意來選拔官員免去種種苛捐雜稅休養生息。經過我兩年的努力今日終於有了收穫城中的百姓對你感恩戴德。王爺你的第一步我已經為你鋪好。接下來就看你自己了。我會讓你無後顧之憂但前方卻需要你自己衝鋒陷陣。」

    我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覺得心裡有些抖。這麼一個人你未曾付出半分他就給了你整個春天你能回報些什麼?除了他不稀罕的生命。

    我困難得想開口他用手制止我道:「你什麼都不用說我明白的。只要我有我便付出並沒有想著結果如何的。」然後他拉開房門走了出去。我一下子坐在椅子上因為用力過猛而有點疼但我並沒有挽留他。這個人驕傲得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沒有感情而留下他過夜的感激對他只是種侮辱。施捨的感情要了也是紮在心裡的刺要便要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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