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笑著叫近佟雨筠,二堂嫂立即遞眼色,讓她站在自己身邊,便聽大夫人對魯老夫人道:「這孩子身子纖細,但是個頭不矮,亭亭玉立正當時,以後等身子張開了,怕是幾位姐妹中最為高挑的身段。要說最為難得的便是她這性子,虛歲才十五,卻是與她三個姐姐有些個不同,這個侄女沉靜又溫婉,全是個踏實本份的……」
魯老夫人又瞅了眼佟雨筠,鎖在一起的眉頭緩緩舒了開,但掃著佟雨筠的目光卻不見柔和,便道:「公主殿下在寺中吧,大夫人也沒去她那裡坐坐?」說著,不著痕跡的打量了眼大夫人,眼中透著深意。
大夫人笑顏微微一滯,垂了眼瞼沉聲道:「公主是忙正事來的,隨侍周圍的還有她的小叔,我等婦人豈好這樣就去覲見?」抓逃犯本是官府相應的差事,公主府卻橫插這一槓子,對於長寧一些出格的作風,其實在她們這些仕族貴夫人眼中,不能理喻又有些暗暗的鄙夷。
可之於禮數所在,大夫人當夜臨至玉佛寺,便立即著石氏面呈過長寧公主,只是被對方少言少語的拒絕了,大夫人自持身份,又有上次在公主府的不愉快,所以此時反而待魯老夫人更加親切。
兩位夫人說著話,除了二堂嫂坐在一起相陪,所有人便都立在屋裡,時間拖得一久,自有人不耐煩的,其實大夫人早就瞅了佟雨薇幾次,不用別人告訴,只聽她那一聲又一聲不耐煩的歎息,便說明了太多了不是。
後來連二堂嫂都蹙了眉,卻在此時聽魯老夫人問道:「這位就是府裡的三小姐吧?不若過來我看看,有幾次倒是見過她,就是沒有瞧得仔細,一晃眼就過了去,呵呵……」這會子,她竟然揚聲笑起來,不等大夫人作聲,便招呼著佟雨薇過去。
「給魯老夫人請安。」
「嗯,乖,是個妙人兒,見了我就笑,看著就是個喜人的丫頭……」於是又是一陣笑,問佟雨筠的那些話,又問了佟雨薇一遍,不論佟雨薇是如何的喜眉喜聲兒,端是看大夫人的臉色已然黑沉了下來,聽著她二人笑聲相談,其他人倒成了陪稱。
這時大夫人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不由得暗惱,一記冷眼瞪在佟雨筠臉上。
原來大夫人是要把她定給國舅府……佟雨筠驚異難收,這位大伯娘可真是看得起她,可是她卻摸不明緣由,為何大伯娘看重的親事,最能想到的是自己,難道說她嫁進國舅府,比佟雨薇嫁去的利益更加豐厚?
緩了緩急促的心跳,聽著對面一老少相談盛歡,她不由得暗暗吐出一口氣,看來魯老夫人看重的還是佟雨薇,無論是因為出生還是別個什麼,她都不由得一聲暗暗慶幸著,之於此時佟雨薇暗掃過來的得色,她就更不會放在心上了,打一開始她就沒有期望過走入國舅府。
國舅魯榮現今三十一二歲,身居武安侯爵位,還是佟氏一族的繁華時段,國舅魯榮在朝廷似乎只是閒名。位閒卻人不閒,早就取過幾位侯爵夫人,竟然全是病死的,再聽說他府中與公主府竟也不相上下,美姬艷婢無數,武安侯府就是一座極為奢靡的**,她一點也沒有自信和不相信,在那團渾水中搏得一片屬於自己的安適天地。
大夫人卻也想及這裡,她念的是佟雨薇性子強,與宮裡那位同樣嬌生慣養,恐怕終究會惹出點禍端,所以心中屬意老實本份的佟雨筠,但國舅爺迎得是正室主母,佟雨筠是庶出不說,還有那樣不光彩的母親,自然成為魯夫人的忌諱。
可是若真按魯夫人心意而為,怕是要忌諱和擔心的就是國公府了……大夫人在見到魯老夫人之前已通過氣,但此時魯老夫人還是表現如此意願,她不禁暗暗氣惱,臉上卻只是微微一點轉變,轉而又是笑臉親和的拉近佟雨筠,提醒她說,「魯老夫人的茶盡了,您去給重置一壺來?」
佟雨筠怔了怔,明顯對方更偏向於佟雨薇,怎麼大夫人還……
魯老夫人正說著話,聽聞便緩緩一抿嘴角,露出一種冰冷的顏色,「大夫人怕是有些誤解了,可這知卻不得不與您說一說,所以你送來貼子來,我便立即著人上了山。雖然天寒地凍的,不過還是要來赴您的約。」頓了頓,她身後的一個體面婆子先添了茶,她只是淡漠的掃了一眼,清涼的目光便又看了過來。
似在解釋,「……太后娘娘念著她兄弟的事,先有幾次都說了些人家,可是太后娘娘都覺得不適合,便就是看準了你佟家的女兒好,所以先前我這老婆子才會厚著臉皮找過您,只是那時國公府是怎麼也瞧不上國舅府罷了……」
這事是發生在佟雨筠回府之前,所以先前兩府所議的已是佟雨薇,不過那時都以為佟雨薇入宮,於是國舅府的暗示,大夫人自當沒有聽懂罷了。
此時卻再說起前事,大夫人自是無話可辯,再多解釋更會失了她的顏面,於是端正了顏色,一語不出,就聽著。
佟雨薇笑看了眼佟雨筠,笑顏有些嘲諷。
「而今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點了頭,佟府與魯府自是遵命行事。但前日送來的邀請貼子,同時還奉上府裡小姐的庚貼,我自然明白你指明什麼事由,不過很奇怪怎麼會是府裡五小姐的貼子?」魯老夫人挑了挑眉,看向佟雨筠,自然在佟雨筠臉上也看到她當時同樣露出的驚愕。
佟雨薇驚異不信的看向大夫人,另外幾人也同樣朝大夫人望去。
大夫人嗯哼了一聲,正欲說什麼。
魯老夫人立即問道:「恐是大夫人忙中搞錯了吧,不是應該送三小姐的庚貼嗎?」一看大夫人似要駁她,她立即看著佟雨薇笑道:「前幾天碰到了你父親,已與魯榮談妥了你們的婚事,想來定是你伯娘忙中搞錯了……」
迎來大夫人凌厲的注視,佟雨薇自是笑不出來,但憑她的身份怎麼可能嫁於公主府作妾,更讓她和父親無法理解的是,大夫人竟有意讓佟雨筠去做正室主母,而非日日疼寵的自己。不論他們父女是為顏面,矣或者是將來六房在官場上的前途,在不能入宮的前提下,自然要選擇最為牢靠的關係。
所以佟府六叔才會來了這麼一招,先斬後奏,由不得大老爺和大夫人不答應。
大夫人只覺六房是在背叛國公府,一時思緒萬千。
不僅是她,猶是二堂嫂以及佟家另三姐妹也有這種感覺,佟雨筠不由得想,原來佟雨薇在她面前無的放矢,原由卻是在這裡。
一時間屋裡人聲靜默,氣氛頗為壓抑。
就有下人來稟,「大夫人,公主殿下和酆府的三爺,四爺正過來……」似魔咒突然被解除了般,屋裡的女眷立即動作了起來,佟雨筠下意識的扶起身邊的二堂嫂,除了魯老夫人和大夫人,其他女眷均要迴避,步進後面的堂裡就著。
不時間就聽外面院裡一串喳喳的腳步聲,悉悉索索的衣衫摩擦聲響,接著魯老夫人與大夫人齊聲見禮,長寧公主聲音添著明色,「兩位夫人都是長寧的長輩,何虛大禮,請快快起身……」
隨後又傳來,兩個男人的聲音齊道,「見過魯老夫人,大夫人……」聲音宏亮渾厚,有些硬崢崢的男人氣勢,這二人作了禮便默了響聲,佟雨筠不能判斷他二人是不是當日吵架的兩兄弟,那日在公主府發生的事,不由得一時佔滿了她的腦海。
從今日這情況看來,她是去定了公主府,但長寧那夜明明知道她被人「輕薄」了,那麼還會……
隨後外房的人就落坐說話了,內堂的幾人也一時鬆下了心,不在注意外面。佟雨筠扶著二堂嫂坐下來,這二人剛脫了手,就被人狠狠的撞了一下。
佟雨薇凌眼瞪她,「少在這裡獻慇勤,你做再多又怎麼樣,死庶女就是死庶女,你娘是個渾物,你也不例外!」
「你別太過份!」佟雨筠忍她數次,此時竟然惡劣到罵起生養她的母親,若再去忍受,她可真就是個渾物了!
佟雨筠背著二堂嫂,不管後面的人如何低語勸她,仍對佟雨筠冷眼冷語,「你能把我怎麼著,難道哪一個字還冤枉了你不成?大伯娘能有那心思,不是全賴你做了好事。巴結伯娘屋裡的婢子也就罷了,連施氏那東西也成了你五小姐的座上賓,我可真體你臊得慌,難道就那麼想攀高貼貴著,可當真是使了渾身解數了,可惜你娘本就段數不到家,不然當年又怎麼給休出府的,全是沒用的東西……」
罵聲刻薄極盡可能的污辱人,佟雨瑩與佟雨倩一時怔在當場,似乎有點不知如何是好。
佟雨筠握緊了拳頭,狠不能一拳打碎那作惡的嘴臉。
二堂嫂勸解不急,只得怒顏低吼,「好了雨薇,這種話也敢放在這裡說出來,不說嫂嫂還在這裡吧,外面可全是你們姐妹將來的婆家人,這……這簡直是成何體統,呃……」氣著斥責時,只覺肚子一陣兒翻騰,心裡一慌就捂了捂,頓下了話。
佟雨筠面朝著這方,自是看到了二堂嫂不舒服,想及曾說過見紅的話,不由得心中一跳。就在她上前去看佟雨薇身後的二堂嫂時,佟雨薇看她沉顏怒眼,以為惹毛了對方,這是要動手了?於是,反射性的一掌推了佟雨筠,力道只大不小,佟雨筠不查,就向斜後方角落裡的櫃子處摔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