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府府門上候著的婆子們,一見大夫人的馬車回來了,立即整了精神頭都迎了出來。
石氏便想先前受了佟雨薇的氣,此時就顯得更加勤進了不少,從粗使婆子們手上接過矮凳,大夫人恰好落下腳,石氏笑著扶她下車,「您可得小心一點,地上都凝了冰結子,稍不注意可就摔一跤。」
「不是有你在。」大夫人臉色本來不好,卻在石氏真心關切下微柔和了神色,先前佟雨薇作的氣,一時便暗壓了壓。隨行的眾人見此,無不笑顏親和的對石氏,想她總歸是大夫人原來的陪嫁,與她們相比總是有些不同的。
佟雨薇不以為然的瞪了眼石氏,隨了大夫人進了儀門,就突兀的揚聲說話,「大伯娘,侄女兒好久沒有回西院了,趁時間還早,便想去看看我父親,聽說二娘有了身孕了,說來我還沒有去恭喜她了。」話到最後略顯冷色,雖是對六房的姨娘不如意,但是此時對大夫人說話這態度,讓周圍下們直皺了皺眉。
大夫人瞥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的應了,「那是你父親,我能管著你不見他!」一時臉色又沉了下來。
佟雨薇只快速的作了福禮,閃身就帶著貼身丫頭婉兒出了儀門,六房居於偏西的庭院,離正房院有一柱香的功夫。
「三小姐還小,以後慢慢教吧。」石氏最知大夫人的心思,哪裡能容得小輩們在她跟前使氣性,最愛的卻是那端莊有禮的人兒。於是適時的寬慰幾句,反讓大夫人覺得石氏還真與她最知心,與別的下人相待就更不同了,「這還小?翻年就十六了,若不是看著那頭,她這年齡還不早就嫁作人婦了……」
石氏趕緊再寬和兩句,一行人就往後院正房而去。
在長廊上的時候,一個粗使婆子在她們身後探頭探腦,正張望前面的施氏先發現了她,立即問明了因由,然後立即掠過了所有人,來到大夫人跟前,「……是五小姐跟前的盼香要請月假出府,管著姑娘們的媽媽們一時拿不定注意,這就來問您的意思?」
大夫人正從兩個大丫頭,凝碧和凝露掀起的氈簾下走進內室,一日都在宮中應酬,正覺疲累不堪,豈不就來了氣兒,「什麼事都來問我,這個國公府就沒別人了不成,你們這些人整天圍著我轉,只說要給我寬心解愁的,卻連這點小事也無法拿定了?」
施氏只知大夫人一出宮就臉色沉得很,又有三小姐先前那一鬧,這人本就更氣上了……但若不是聽到關於佟雨筠的事,她也不敢此時來犯忌諱,但想著上次五小姐給的那包賞錢,一時心又熱了起來,笑得有些僵硬的又張了口,「那丫頭想來是從平州過來的,若是要出府探親,那必然也是回那去了,按道理已經接回了五小姐,實是不應該再與原來的有牽連,但她不是病了數……」
話未落,大夫人已聽不下去,冷掃著施氏就道:「她娘那事很體面不成,你們一個個也不是新人,連這點道理也不懂,我看這國公府的規矩應該整頓整頓,不然人人都心浮氣燥了,全不成體統……」
一通脾氣發過來,屋中所有下人都垂了頭,眾人無不氣眼施氏,眼見大夫人心情不愉,怎的就哪壺不開提啊壺,當年阮氏是被休出府的,若不是有必要接回五小姐,國公府上提說那阮氏二字也嫌忌諱得很。
石氏見施氏一陣臊紅了臉,眼中立即閃過冷光,對凝碧與凝霜遞過一眼,於是一起小丫頭們都被帶了出去。
石氏也知是犯了忌諱,但是她惹怒了大夫人,沒有主子允許她豈能再動。
「滾滾滾,滾出去,少出現在我面前,看你就煩!」大夫人怒了臉,一陣的向她揮手,施氏嚇得急快的退出了正房,嘴巴裡卻嘰咕著什麼,斷是看石氏那心腹的神氣樣不順眼了……轉而又想,今日是為佟雨筠的事惹來一頓臉色,怎的也不能白受了氣去,於是她回身就扭著腰往「落芳軒」去了。
一時間正屋裡就安靜了下來,眼看著石氏寬慰她的笑容,大夫人心中氣憤一發而出,「哪一個能讓我省心了,倒以為我大房無所不能不成,竟然拿她老子爹逼上了我……」石氏知道罵的是佟雨薇,這時候人使氣子去了西院,怕是在大夫人身邊沒有得著好所故,所以搬她老子顏面去了……卻也不想想,若是真能如她所願輕易入宮,這數次進出皇宮下來,大夫人的臉色還會一回比一回難看?
「她是什麼出生,有些個脾氣也應當,你就莫要為她置氣,氣著了身子活似滑不來的。」石氏給上了茶,一面寬慰著大夫人。
氣發了一通後,似乎那臉色也就好了一點,「她也就罷了,這才回來的,也定不下心性不成,還念著她那沒臉沒皮的……說及三房的那位,我都為她臊得慌,休了她出府,怎就還有臉留在世上……」
石氏笑道:「快別再嘔氣了,您呀,可能是誤會了五小姐,夫人莫不是忘了,她一個月前受得難?」石氏唉一聲感歎著,拿了一個花杌子坐下來,「若是換成別的小姐,能像她這麼安安靜靜的呆著,那也當真是不容易,她可為您省了不少麻煩。」若是佟雨筠當時一哭二鬧三上吊,再鬧出點人命事頭,怕是當家主母大夫人也難以脫掉關係。
可知公主府與國公府是都丟不起這個臉面,所以石氏道,「五小姐心性還是實在,斷然是苦了自個兒多日了,心裡仍然難消鬱結,人又小,自然想到了她親娘,唉……說來那孩子還真是可憐。」說來石氏也只是得了盼香一碗米線罷了,但是接合今日在佟雨薇跟前受的氣,卻覺這麼多年下來捧在手心上的小姐,竟就抵不過才見了一兩次面的小丫頭,她自是有報復之心,卻也實在是看佟雨筠果真難得。
佟雨筠在公主府的事,大夫人回府後,豈能與大老爺明說,那不是自打自己的臉嗎,一個小侄女兒都照顧不好,又豈能管好這個國公府,可知這國公府裡,期望她這位置的,全沒在少數,不免也覺佟雨筠與佟雨薇的確有根本上的區別。
大夫人不由得問及佟雨筠的狀況。
石氏立即笑著答道:「您也知道她哥嫂是怎樣的人,我見他們進出落華芳幾次,怕是那孩子連這事都沒透給他們,分得久了吧,也就沒多少兄妹情……」
大夫人微微挑了眉,眼中閃過一絲凌色,卻更有興趣問道:「和其他姐妹了,可有聯絡過?」
「……本是病著回府的,卻在第二日撐著身子要給您和大老爺請安,卻被我給阻了下來。當時是有些擔心她不夠定性,不過再看來,那孩子必是一副堅強的心性……
又說給她四叔五叔作禮,但兩位老爺都說有事推了,就是連她兩個嬸娘也未見著。倒是六房有些不同,六老爺在營裡未歸,那二姨娘卻懷著孩子,親自來了一趟,還多帶了禮物給她,又話了幾回讓她多保重身子,好點了就去西院躥門子。」
大夫人立即一記冷哼,「她倒是個會做人的。」臉色一沉,就聽石氏最後說道:「其他姐妹似乎都不來往,怕是與姐妹從小生了,親熱也需要些時間……這前段時間園子裡那般『熱鬧』,她仍然安靜呆在屋裡,吃穿用度也很節儉,對待下人都挺和氣,您給的傭人前些時日得了錯,也是請示了我才示下了幾句。」
「這怎麼行,主子就應該有主子樣。」
眼看了大夫人緩和的臉色,石氏含笑著低聲說,「您卻不知,最是那暖人心的性子可人疼。」見大夫人奇怪的看她一眼,石氏便拿出來一對稀罕物,告訴大夫人,「您快看看這樣的,咱這小姐的手藝可真沒話說,才聽我年年冬季害凍瘡,立即給勾了這對新玩意,她說這叫手套,帶在手上別提有多暖和了。」
眼見大夫人眼中露出新鮮氣兒,石氏心中呼了口氣,總算逗著大夫人緩了顏色,她的話中就更親和許多,「本說要給你勾織件衣物的,卻是小心的問過我合不合適,我本就告訴她,那是您至親伯娘,與你親娘無異的,還有什麼不合適的。所以這幾天就開始備制了,恐是在臘月中旬能完工,那時候正是最嚴寒的時候,您說她這心意兒,豈不讓人心疼了不是。」
話落,石氏是一陣呵呵的笑開,她倒不是全給佟雨筠添好,但若相對比較而言,是那麼個人便看得出,佟雨筠與佟雨薇作比,前者自是比後面這位會做人多了,若說主子們高貴自是無疑了,可她們下人們卻也不是那低劣的牲口。
更何況石氏心氣兒本就不低,當年大夫人說要收她給大老爺作了小,愣死也不答應,最後配給了大老爺身邊的一個管事,現今兩口子,她男人在外莊子管理四季耕作,老實本份的人做事雖顯遲覺,卻是極其忠誠的人。
因當年怎麼也不進大老爺的身,大夫人對石氏自有些不同,雖已是放出去的人了,後來卻偏偏叫回石氏就在跟前說話,別的也不做什麼,正房裡服侍的丫頭們都對她尊尊敬敬的,而其他房裡不說是下人,就是主子們見了她也是以禮相待。
所以,若論是別人對佟雨筠這番誇獎,大夫人必要多想些,但是石氏口中所言卻極有份量,當然她也知道石氏這麼說的理由是什麼,但佟雨薇在自己心裡也落了不好,自己的人怨念幾句又有什麼不對?
主僕二人又說了會兒話,專是圍著佟雨筠的話題不放,放了人一個多月後,大夫人心裡便又裝下了她。後說累了,讓石氏注意給門房招呼聲,若是大老爺回府勿必先稟一聲,她有非常重要的事與他細談。
石氏離開時便已看出,今日宮裡怕真有了大變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