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顯昨夜沒睡好,迷迷糊糊間聽見隔壁房間衛初音起床的動靜就醒了,抱著被子又賴了回床。突然想起了昨日的事,衛顯一個激靈,一把掀開被子就起身了。
衛初音回到堂屋的時候,衛顯已經洗漱完了正坐在桌前翻看那本《幼學瓊林》。聽見響動,便頭也不抬地叫了聲「大姐」。
衛初音見衛顯如此勤奮,不免有些吃驚,要知道讓衛顯上房揭瓦、下河摸魚容易,讓他坐下來靜心唸書那就難了。但轉念一想,前世有句話說的對,苦難使人成長。
家裡出事了,衛顯變懂事了正是應有之理。想到這,衛初音為了不打擾衛顯難得的用功,也不做聲,繞過桌子就朝裡屋走去。
許娘子身子虛弱,昨晚上一晚都沒睡好,天快亮的時候,才忍不住困意好容易睡著了。
見許娘子就算是睡著了,臉上還帶著愁容,就連眉頭也是皺著的,衛初音想起趙家的無賴行為,心頭的怒氣登時又「蹭蹭蹭」的直往上冒。
勉強按捺住火氣,替許娘子掖了掖被角,衛初音又悄無聲息地走了出去。
衛顯還趴在桌上看書,衛初音看看天色,時辰也不早了,又轉身走到草棚,從鍋裡盛了一大碗的炒冷飯出來,又切了幾片她做的泡菜放到小碟裡,一起捧了送到堂屋。
「阿顯,先吃早飯吧,不然待會兒上學要來不及了。」
衛顯「嗯」了一聲,眼睛還粘在書本上,雙手接過衛初音送到他面前的飯碗,邊吃邊看書。
衛顯知道用功,衛初音自然高興,但這邊吃飯邊看書的習慣可要不得,一心二用是會不消化的。這樣想著,衛初音從桌上抽走了那本《幼學瓊林》。
難得看進書的衛顯嘴裡包著一口飯睜大了眼睛看著衛初音,不滿地嘟囔道:「大姐!」
衛初音眼睛一瞪,威嚴十足地說道:「不管做什麼事,都要專心。()看書的時候要專心,吃飯也要專心。」
衛顯嘴一癟,老老實實地埋頭吃飯去了。
等衛顯吃完飯,衛初音已經幫他收拾好了書袋,衛顯又灌了一杯熱茶,打著飽嗝接過了衛初音遞來的書袋背在了身上,「大姐,要是今天趙家和族老他們找上門來,你甭怕,讓隔壁朱家二姐到學堂來找我,我就回來……」
「知道了知道了,你就放心吧,到了學堂要好好唸書,聽先生的話」,衛初音送衛顯到院門口,幫衛顯整理了下書袋的背帶,聽衛顯孩子說著大人話,有些好笑便柔聲打斷了衛顯。
衛顯背著書袋一溜煙地竄走了,一邊跑還一邊沖隔壁朱家喊著,「朱穿金,快些出來,不然上學來不及了,先生打手板了!」
隔壁朱家的院門「吱呀」一聲開了,朱穿金那胖乎乎的身影飛快地鑽了出來,一邊手忙腳亂地往肩上背書袋,嘴裡還叼著個炊餅,含含糊糊地嚷道:「衛顯,你等等我!」
院門也來不及關,朱穿金追著衛顯的背影跟在後面就要往前跑,眼角突然瞥見了站在衛家院門前的衛初音,頓時一個趔趄,好險沒摔一跤,嘴裡的炊餅掉了也不知道,「衛……衛……衛大姐!」
衛初音嘴角抽了抽,自從三年前她狠揍了朱穿金一頓後,朱穿金每次見到她都要結巴,「穿金,上學去啊?」
朱穿金的胖臉瞬間紅了,溫度高的他都想拿本書扇扇,「嗯……嗯!」
「那快去吧,阿顯已經走了,再不走就真要遲了」,衛初音好心提醒道。
「好……好的」,朱穿金兩腿發軟,是飄著走的,連掉在地上的蒸餅都忘了撿。
「哎!哎……」衛初音撿起了地上的炊餅,朝朱穿金的背影喊了兩聲,朱穿金都跟沒聽見似的。
衛初音拍了拍炊餅,覺得扔了有些可惜,乾脆就拿回家掰碎了喂雞。
許娘子還在睡,衛初音就先吃了早飯,開始幹活。屋子旁邊的空地開了兩小塊菜地,這時候又沒有農藥,雜草長得快全靠手拔。
等拔完了草,衛初音看看天色,天雖然還有些陰,但估計一時半會兒這雨下不起來,衛初音便進屋收攏了換下的髒衣服,端了盆拿了棒槌和胰子到屋後的河邊洗衣服去了。
衛家屋後的這條河名叫陵水河,不寬,也不深,河水十分清澈甘甜,陵水村就是傍著這條河而建的,連名字也是得之於這條河。
有這麼條河在,衛家平日裡飲水、洗洗東西就十分方便,往年天熱的時候衛顯還經常拉著朱穿金下河摸螺螄。只是沒想到,有一天竟會因為這條河給衛家帶來了無妄之災。
陵水村地處江南,氣候溫暖潮濕,村裡村外都長滿了竹子。其中有一種叫沙竹的竹子,通體筆直,竹節又長,最適合拿來做毛筆的筆桿。
而那要奪衛家屋子的趙家就是靠收購沙竹,自己加工後再賣給鎮上做毛筆的大作坊賺來銀錢,發的家。
本來趙家發財歸他們家發財,和衛家一文錢關係也沒有,但是怪就怪在這讓趙家發家的沙竹上。
這沙竹在做筆桿之前還要經過一道程序,那就是要用沙和了水擦過竹竿再用清水洗淨,這樣處理過後,沙竹的竹竿外皮被擦去了,竹竿才會變得瑩白如玉,光滑無比,才能用來做筆桿。
趙家的作坊離陵水河特別遠,以前擦竹子的時候用的都是他自家挖的那口井裡的井水。但現在趙家的生意越做越大,這擦竹子要用的井水就不夠了,所以趙家就想到了陵水河。
傍著陵水河而居的幾戶人家中以衛家孤兒寡母的勢最弱,柿子麼當然要撿軟的捏,所以趙家就自然而然地把主意打到了衛家頭上。
衛初音一邊用棒槌敲打著青石板上的衣服,一邊沉思著,陵水河那麼長,趙家完全可以重新找塊沿河的空地建作坊,不一定非要奪自家的屋子,這裡面,肯定有蹊蹺。
還沒等衛初音想明白,遠遠就聽見了有人在叫她,「阿音啊,阿音!」聲音又響又尖。
衛初音聽了一耳朵,分辨出是隔壁家朱大娘的聲音。難道,是許娘子出什麼事了。
衛初音連衣服也來不及收拾,提著根棒槌就往家裡跑。
剛推開後院的籬笆門進了院子,衛初音就看見院子裡站了一群人,男女老少都有。
人群中,穿著紫紅色半臂的朱大娘正半蹲在地上,而許娘子則閉著眼睛,一臉慘白地躺在朱大娘的懷裡。
「娘!」衛初音一聲大叫,嚇了那群立在院子裡正袖手旁觀看熱鬧的人一跳。
朱大娘聽見衛初音的聲音,連忙回頭罵道:「阿音,你死到哪裡去了,你娘都快被人氣死了!」
朱大娘人好但性子急,平日裡兩家又往來的多,十分熟稔,此時一著急便有些口不擇言了。
衛初音當然不會也沒空和朱大娘計較,她的全副心神都落在了許娘子身上。
「娘!」衛初音一把扔了手裡的棒槌,撲到了許娘子身邊,見許娘子始終閉著眼睛一動也不動,衛初音的心有些慌了。好半天才勉強自己平靜下來,衛初音伸手就去掐許娘子的人中。
不知道許娘子是不是被氣得狠了,衛初音掐了半天人中,許娘子的皮膚都被衛初音掐破了,才吐出一口氣悠悠醒轉。
「娘,您沒事吧?」衛初音見許娘子雖然睜開眼睛了,但眼珠卻一動也不動的,似乎還沒緩過神來,整個人一點生氣也沒有,頓時慌了神,顫抖著聲音問道。
許是衛初音的聲音太過焦急,觸動了許娘子心中那根名為「母愛」的弦。許娘子眼珠一轉,瞳孔縮小盯住了衛初音的臉,悠悠地喚了聲「阿音」。
還沒等衛初音答應,旁邊那一群立在衛家院子裡看熱鬧的人中響起了一個尖利的女音,「我就說嘛,肯定死不了人的。許娘子,這是喜事你裝什麼死啊?你家衛晉德死了這麼多年了,你守了幾年寡意思意思也就夠了。現在人家趙家大哥不嫌棄你是個寡婦還帶著兩個拖油瓶,願意出禮聘你做妾,這可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呀!」
剛剛醒轉回過神的許娘子被這尖利女音的主人說的刻薄話,刺激得差點眼珠翻白又要暈過去。
朱大娘應該是早就過來了,知道事情的經過,所以那個尖利女音剛剛落下,朱大娘立刻不遑多讓接著話高聲罵道:「我說你個老貨,你是作死啊,大清早的跑到人家家裡亂噴糞,我說你是早上起來不擦牙的是吧,嘴怎麼這麼臭呢!」
「還有,人家許娘子守寡是給他家衛小哥守節,不然憑她的樣貌人品,要想改嫁,哪還輪到那什麼趙大有,還有你今日跑來滿嘴噴糞了!」
尖利女音的主人頓時惱了,分開人群走了出來,單手叉腰,一手拿手指直點朱大娘,一邊說話臉上抹的**撲簌簌的直往下掉,「哎!我說朱春妹,你才是早上起來沒擦牙滿嘴噴糞呢,我給趙家大哥做媒,提的是許娘子的親,管你什麼事,哪輪得到你多嘴!」
朱大娘一時語塞,怒道:「你!你!朱赤花你這是仗著人家衛家阿顯沒成年,阿音又是個小娘子,這才來欺負侮辱人家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