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初晴說到做到,從那天開始,每晚都會抽出一個時辰教袁漠習字,第二天袁漠再教給袁旭。
有此啟發,馮初晴將教穗兒的場地移到了後院的正房,那兒原本是馮初晴帶著幾個姑娘繡花的地方,如今連帶著也讓幾個小姑娘跟著學些基本的知識。
安靜的日子沒過上幾天,狀況又來了。正在教穗兒算術,外面新雇來看鋪子的李嫂就急匆匆跑了進來湊到馮初晴耳邊上小聲道:「東家娘子,外面有個姑娘找東家去了。」
「找他就找他唄。」袁漠那性子自己有什麼不放心的。
「可我怎麼聽著動靜不對啊?再說了,大姑娘進咱們繡鋪就不說了,她徑直就進了隔壁木器店,今兒木器店就只有東家一人在,這都進去老半天了還沒見出來。」李嫂不是那等無的放矢的人,要不是聽著那邊有小姑娘哭聲,她也不至於大驚小怪到後面找馮初晴啊。
「有什麼不對?木器店現在多了許多小玩意兒,生意好是正常的嘛。」嘴上問著,馮初晴已是放下手裡的做成的教學畫冊往前面鋪子行去。
開木器店之初,袁漠只想著能夠守著馮初晴之餘做點木工活兒,誰料他做著馮初晴一個拼圖式樣,琢磨著琢磨著又能舉一反三,什麼帶著輪子推著走翅膀能夠上下扇動的蝴蝶蜻蜓、漂亮的木劍木刀……許多招人稀罕的東西一個接一個被他給改良出來。因著木器相對蜀繡來說做著快、本錢低,這才多久,木器店的生意比繡鋪就好了不少。生意好了。上門的人也多了,馮初晴並沒有太把李嫂說的當成一回事。
誰知道,臨過了影壁就恍恍惚惚聽到木器店內傳來嚶嚶低泣的聲音,袁漠那醇厚的嗓音也會時不時夾在中間。
馮初晴對李嫂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躡手躡腳走到了後門處從門縫往裡面看去。
木器鋪子裡倒是只有袁漠和那個周黑妞,只是鋪子外面已經有人伸頭伸腦的,想必都想看個熱鬧。相比之下,她這個妻子好像是最後才知道似的。
「我……我……。這事情得問過我媳婦。」袁漠的臉上一貫的憨厚,看不出個什麼來,這句答覆雖然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但意外得馮初晴歡心。即使還不知道事情來龍去脈,馮初晴心裡也偏向了袁漠。
「袁大哥,我都說了,只是一點小事情,就不勞煩……姐姐了吧。」周黑妞一邊抹眼淚一邊哀求道,「不過是花你幾天的時間罷了,難不成你真的那麼狠心要見死不救?你不看在我和我爹的面子上,你總要看在師爺爺的份上幫我爹一幫吧。」
周黑妞這祈求的模樣對袁漠沒太大的觸動,只是她提及的「師爺爺」袁漠真的是必須給面子了。
袁漠的師傅洪大山和周黑妞的爹周峰林師門同出一脈。只是洪大山因著誠懇老實一直混得不如別的師兄弟如意,加上他脾氣孤僻,漸漸的就和師兄弟們越走越遠;袁漠只是知道他在景山鎮上有個姓周的師兄。沒想到竟然是周黑妞的爹。
今天周黑妞一進門就讓他救救周家。袁漠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還沒開始問呢,周黑妞就哭著將事情說了一遍。
一個月前,周峰林接到一個管事模樣的人給了五兩銀子定錢要求做一間臥室的雕花三大件。五斗櫥、三層拔步床、再加一個帶銅鏡的大妝台。當時那個管事模樣的人著急要走,周峰林又見錢心喜,收了定錢和尺寸之後別的什麼都沒仔細問。
昨兒到了交貨的日子。按照傢俱店的規矩,這三大件周峰林得負責送貨加安裝。安好了才能拿到剩下八十多兩銀子。送貨周家有專門的大馬車,安裝的活兒能夠做這麼多錢傢俱的人家裡還會缺下人嗎?
周峰林倒是滿懷得意欣喜地就去了,去了才傻眼了。人家家裡是有下人不假,但安放這傢俱的地方在二層小樓上。
二層小樓樓梯狹窄根本就過不了傢俱,而且就算把樓梯過了,那二層小樓樓上房間那也是進去不了啊!就算是人家依從了周峰林的建議卸掉門框那也沒法子把東西抬進去。
更何況走到了益州城才知道,這府邸不是旁的,竟然是知州府上!你說知州府上怎麼會到一個小鋪子裡做傢俱?原來是九隴縣一個縣尉的女兒和知州大人在荷花會上看對了眼,知州大人就要納這位縣尉家姑娘為妾。
而縣尉呢也巴不得有這麼個「女婿」,立馬同意了此事。縣尉婦人心疼女兒,死活著要當嫁女兒給做臥房三大件;縣尉被嘮叨得沒辦法,便讓家裡的管事上景山鎮做一套傢俱,也算是了老妻個心事。
既然做了傢俱,那肯定是在知州面前過了明路的。知州家專門有個四合小院拿來給妾室住的,都是兩層小樓,正好一個小妾選一樓一底。知道縣尉夫人的好意,知州專門派人量了尺寸,還把屋裡原來的舊傢俱給打散扔了個乾乾淨淨。
娘家人安床的時間一般在婚前頭一天,念著地方不近,縣尉這次特意提前了三天讓周峰林去安床。也幸好提前了三天,要不然等到知州大人準備入洞房了才發現不對勁,到時候倒霉的還不知道多少人呢?
不過周峰林也不輕鬆罷了。千方百計沒能將傢俱安進去後就被聞訊而來的知州大人給抓到了牢裡頭放著了。知州夫人和另外的小妾們都指著還放在天井裡頭的傢俱嘲笑縣尉一家子,偏生縣尉還不敢反駁,只得硬著頭皮在知州面前保證三日後女兒進門知州大人同樣能夠順利「享用」。
周黑妞和她娘得了消息後嚇得魂飛魄散,花了不少銀錢去知州衙門去看了周峰林,周峰林這才說要是洪大山在或許有辦法,當年學藝最精的就是他。
如今要找洪大山肯定是沒辦法,然而曾經被師爺爺誇獎青出於藍勝於藍的袁漠卻是就在景山鎮,周黑妞回到景山鎮後連家都沒回就
匆匆趕了過來。
一邊哭一邊說講了許久,袁漠卻是冒了一句「要媳婦准許」,這讓周黑妞失望之餘心裡更不平衡;要不是馮初晴橫插一竿子,袁漠可就是她的夫婿,也是周家傢俱店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哪裡需要她在這邊苦苦哀求。
「袁大哥,我求求你救救我爹吧!我……我給你跪下了。只要你肯救我爹,我就是做牛做馬也會報答你的。」一方面是擔心自個兒的爹,另一方面也是不想讓袁漠去「請示」馮初晴,周黑妞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往前兩步跪在袁漠面前阻住了他開後門的動作。
「你……」袁漠被嚇得猛地跳到一邊避開,飛快瞄了眼鋪子外面隔壁醬油大姐那副熱血模樣,收回伸出去準備攙扶周黑妞的手,認了輸:「我去!我去還不成嗎?你先起來別在這兒跪了。」
「你去哪?」馮初晴就是察覺不對,立馬從隔壁鋪子轉到了木器店門口,想不到還是沒制止住袁漠的回答。
「初晴。」見到馮初晴,袁漠總是下意識地侷促,搓了搓手,「你怎麼出來了?身子不舒服就多歇會兒。」八月初幾,又是馮初晴「親戚」造訪的日子,袁漠早上才給她熬了紅糖姜茶,生怕她累了傷了。
周黑妞還在地上跪著,眼睜睜看袁漠一臉慇勤小心翼翼讓馮初晴坐在屋內唯一的一把太師椅上,這還不夠,他竟然還拿了一把蒲扇坐在一個木頭小馬扎上幫馮初晴扇風;紅果果的「秀恩愛」!周黑妞覺得心啊肝啊全都扭到了一塊兒。
「袁大哥,你既然答應我了,事不宜遲,馬車就在門外,我們這就走吧。你不知道,爹在牢裡被欺負得多慘。」周黑妞抹了一把淚,眼中閃過一道堅毅,「要是再晚些,我怕爹他熬不住。」
「可是,我現在去也沒什麼辦法啊!」袁漠苦惱地撓了撓後腦勺,眉頭皺到了一處,「要想把傢俱安放到屋子裡可以拆掉門窗、再不成拆一面牆也行。只是花梨木傢俱份量不輕,要怎麼送到二樓那麼高去?」之前袁漠遇到過進不了屋的情況,但二樓始終是個大難題。
「袁大哥,既然你有辦法那就趕緊去吧!知州府上那小樓究竟什麼樣我也沒看見,具體怎麼弄你能不能看了之後再說。」周黑妞並未從地上起身,反倒是轉向馮初晴方向就要磕頭。
馮初晴來只聽了個大概,不過周黑妞已經拿了「人命關天、十萬火急、」做理由,又做出下跪磕頭這麼沒尊嚴的祈求,要是她攔著袁漠不放豈不是不近人情,外面醬油姐可都還豎著耳朵聽呢,傳出去對鋪子對夫妻倆的聲譽都不好。
連忙起身扶著周黑妞的手臂往上拉,「周家妹子,不管什麼事情咱們好商量,你這個樣子逼阿漠也不是辦法。正好咱們家有事要去益州城,阿漠可以去看看,但不保證一定能幫得上忙。」(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