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響雷劈開陰沉天空一角,閃電照亮了商家正堂上一家子比天空還要陰鬱的臉色。
安靜了許久,突然聽到這雷聲,六歲大的商妮兒被嚇得「哇」一聲哭了出來,細瘦的手臂緊緊攀著她娘商馬氏的腰不放,「娘親,妮兒害怕……」
商家如今也算是四世同堂,然而最小的一輩就只有商妮兒這麼一個大小姐。商馬氏善妒,有個在天子腳下做編修的哥哥,年逾三十膝下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商恆也是斷然不敢納妾也不敢在外胡來的。
「老大家的,妮兒還病著,你先帶著她回院子裡去吧。」畢竟是唯一的孫女,商家現在的當家人商青松還是挺心疼這個成天病怏怏的孫女的,當即環視了一圈濟濟一堂的家人們,開口讓商馬氏這個長媳可以先行離開。
商馬氏卻是將商妮兒往身後的奶娘手中一推,「爹,這又是打雷又是下雨的,我還是讓人把妮兒送到奶奶的佛堂裡待著去,奶奶喜歡清淨,我就不跟著去了。」說話之際,商馬氏靈活的眼珠子在老三商洛和老ど商洋身上溜了好幾圈。
這兩年,商恆在處理事情上出過好幾次紕漏,倒是成了親的老ど做幾件事很讓商青松滿意,若不是現下還沒給商家先開枝散葉生個兒子,怕都會立馬搶了商恆手裡的那些生意。
然而,現在的事實再一次在商馬氏的神經上刺上一刀!原以為不聲不響成天吟詩作對的老三商洛竟然是個深藏不露的好手!私底下竟然鋪開了那麼大的產業,別看商青松現在像是在生氣,指不定心裡怎麼高興後繼有人呢!
「說吧,現在這事情已經不是你一個人的事兒了,該怎麼辦你總得有個說法。需要還是不需要家裡出面?」商青松還真的如商馬氏猜想的那樣,心情很是矛盾。
商青松膝下三子一女,女兒嫁給濛縣雷家根本就不用操心。老大掌管著家裡大部分的產業,不知道是不是情場上不得志的緣故,心氣太高。總想怎麼一口氣吃成個大胖子,仗著媳婦娘家那點關係攤子倒是鋪得很大,管理上難免就有所稀鬆分身乏術了。
老ど年紀最小。辦事卻最為穩妥。商青松還真的打算等老三媳婦生了孩子就將擔子多分些到他身上的,誰知道還沒等老三媳婦有孕的消息傳來,老三倒像今天這天氣似的給了他很大震驚。
老三打小因為模樣生得好。隨在商家老太太身邊長大,原來看他唸書不錯,才十五就考了秀才,誰知道後頭就有些風花雪月了。那時候正趕上老大想要給線廠擴大生意。就做主給他娶了馮家小姐。
馮家那女子成天就跟著老三屁/股轉倒也是好事,他們夫妻也就沒多管。後來雜七雜八的事情出來,老三又休妻,這些在商青松看來都沒什麼大不了的,家裡如今條件好。又不是胡鬧不起來。
然而,就是被他們定性為只會胡鬧的老三商洛,卻是給商家招了官司上門。
方鐵嘴的大名不比商潘安小。他往門上遞拜帖,商青松就顧不得在後院綵衣娛親逗親娘開心了。急匆匆整了衣冠在正堂接待了方崇光。
方崇光此來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請商家歸還被休的馮初晴嫁妝!話裡話外的意思,商家正合家業也不差人一個下堂婦的嫁妝,何必為難人呢?
商家目前沒分家,但商家也沒規定媳婦的嫁妝就該充入公中,聽到方崇光的來意,商青松還是一頭霧水,立馬派人招來了出門遊學就是一個月的老三問話。
商洛見著方崇光面色自然是不好看了,奈何人家根本就沒先找他,而是直接找了商青松。沒法子,只得支支吾吾將方崇光先給打發了,好在方崇光此來目的已經達到,很乾脆地表示給商青松個面子,改日再來。
方崇光一走,商青松自然就爆發了。你說你一個二十郎當歲讀聖賢書的大男人,休妻其實沒什麼,幹啥要昧人家的嫁妝呢?昧就昧了,馮家現在啥情況你不會看不明白吧,馮初晴啥人你難道還不知道嗎?放下身段哄哄也就得了,這招來了方鐵嘴誰能脫得了干係?
商洛還鬱悶呢!自打覺著事情不對勁他就做了不少補救措施,被馮初晴當眾踢得在地上打滾的屈辱都忍著沒吭聲,誰曾想馮初晴如今根本就不吃他這套?本來聯合了馮正松準備來個「父母之命」的,又被常滿夏帶人給破壞了。對了,就是帶的方崇光和那個眉州盧飛!
就在他了悟後,聞聲而來的商恆夫婦和商洋夫婦已經開始連問帶猜他把人馮初晴的嫁妝作何用處了?
猜拿出去花天酒地的有,猜被人坑蒙拐騙了也有,反正沒一個人猜到是他拿來另起爐灶做了生意的。
說來也是商洛的悲哀。從小跟在祖母身邊長大和父母爹娘的感情就並不深厚,家大業大父母卻已唸書出人頭地之名絲毫不讓他粘手,但最終卻靠著出賣他的婚事作為擴展生意的籌碼。
這一切都極大地激起了商洛的逆反心理,在遇上同病相憐的吳桐之後徹底發酵爆發。先是小打小鬧,再後頭聽到商恆說萬年鎮上線莊沒生意要賤賣,他便使了個小招數哄得馮初晴交出了嫁妝,這樣一來,他和吳桐的生意才得以發展壯大。
馮初晴的言聽計從和軟弱麻痺了他的神經,休妻之時他只顧著快意恩仇,壓根就忽略了還要退嫁妝這回事,等後頭意識到的時候才發現,如今支撐著他的線廠和吳桐織錦廠運轉的大部分資金都是馮初晴的嫁妝,要是抽走,他和吳桐這些年的努力將會付諸東流!
聽不慣家裡人對他的猜想,商洛最終還是坦白了他在外面的私產。
驚雷便是在他坦白之後轟然落下的,斗大的雨滴落在房頂的聲響映襯得正堂格外寂靜。
商妮兒受不了這寂靜被
被抱走之後,面對商青松的質問,商洛抬起他那雙如星辰般的眸子環視一圈表情各異的親人。他知道商馬氏為何不親自帶著孩子走,也知道大哥和ど弟眼中的震驚和貪婪意味著什麼?但他真的很不甘心。這兩個人,從小爹娘就會說他們有經商的天賦,說他今後都要靠著兄弟養著!他想要證明他也像這個家的兒子,他也能夠自己賺錢養活自己。
「爹,三哥這麼大本事,這事哪裡需要家裡出面啊!」商洋年輕氣盛,最見不得所有女人的眼神都圍著自家三哥轉,之前還覺得百無一用是書生,三哥皮相再好還不是要自己賺錢養著,有什麼作用。誰料轉眼間角色調轉,他發現他自己才是真的那個笨蛋呢,兢兢業業幾年,也不過是管理個小鋪子而已。
商洛眉頭狠狠皺了起來,「爹,現在我是真的沒法子湊出這筆錢來,能不能先從公中賬上支出來,日後我會慢慢還上的。」不到萬不得已,商洛真的不想開這個口。
「三千兩銀子?三弟知不知道我們公中賬上根本沒這麼多銀子!」先前也說了,掌家的商恆是個鋪攤子的好手,現下外面鋪開的銀子倒是不少,但真要拿出三千兩現銀來無疑是癡人說夢,除非?!商馬氏的眼神往商青松夫婦身上瞧去,這兩老口和後院老太太那兒的私房銀子倒是很多,不過要是只是摳給老三一個怕是誰都不幹的。
三千兩銀子,這還只是現銀和房產粗略估價的結果,那些個綾羅綢緞、衣裳首飾都拋除在外的。折合馮初晴算過的人名幣足足30萬塊,依著益州城的消費水平已經算得上是筆巨款了,這也是她最後下決心和袁漠「合作」的最後原因。
「老三,就沒別的辦法了嗎?前些日子你不是說她走了都還帶著你那個妾室給你生的女兒麼?這不是說她心裡還是想著你的,應該不會那麼絕情吧。」聽商洛的話裡還牽扯著自己的遠房侄子吳桐,商夫人賈氏是不想事情鬧大的。
「對啊,三哥。要不要我們先去幫你探探三嫂的口風,她不是在門外跪了兩天求你別休她嗎?她會不會就是還想著做商家三奶奶啊!」商洋的媳婦杜氏進門不過兩年,只知道馮初晴那人見著商洛就走不動道,怎麼會這麼逼迫商洛,估計是玩的欲擒故縱。
「探什麼探!她是小輩,可別慣著她了。老三,等雨停了,明兒你就去止馬壩接孩子回來我們見見,好歹是商家的血脈。她要是捨不得孩子,那就一起來家住幾天,該怎麼做不用我再教你了吧。」商青松斜睨了一眼商洛的面相,還是忍不住教了兩句,「明兒去穿周正點,你祖母那有套血翡翠頭面待會兒討了帶去。」
「那鋪子和廠子……」商馬氏本來還想說這兩樣家裡要怎麼分配的,商青松冷眼就看了過來:「他有從公中從我們這兒拿銀子做本錢嗎?說難聽點,那產業還是人馮家的呢,現在少打主意!」
現在不打主意,以後呢?
商洛很想問這個問題,但卻是什麼也沒說,深深呼出一口長氣,覺得心裡還是憋得慌,到頭來,還是得要他犧牲色相!(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