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洛這沒頭沒腦的責備已是引得亭中諸人疑惑看來,高言娘和馮初晴實際上並無深交,剛才常滿夏介紹也只說是個世妹,她一時即使覺著兩人的親近之態似乎有違禮法也不好多說,聽商洛說起穗兒她的疑惑最甚。
常滿夏一愣,擋在了馮初晴的面前,皺眉說商洛道:「兄台何出此言?初晴妹子前面夫家家境困苦沒辦法給孩子一個溫飽之境,她一個弱女子就因為念著母女之情把孩子帶在身邊悉心照顧,想不到還惹得如此誤會,真真是得不償失了。若是這位公子如此為孩子著想,還請弄清楚狀況了再說。」
常滿夏這話說得妙,單看他戲謔的眼神便知他猜中了商洛身份,偏偏要用什麼家境困苦連個孩子都也養不起來寒慘商洛;馮初晴悄悄在心裡給他點了個贊,隔著他的肩膀對臉上像是開了染坊的商洛揚揚眉毛:「就是,什麼都不知道就張嘴亂說一氣,你這樣的人也太討厭了。」
兩人一搭一唱默契十足的樣子看在商洛眼裡更是火氣不打一處來,拽緊了手中牡丹畫稿眼睛都給氣紅了,冷不防被人從用手往邊上一撥,原來是吳桐趕了上來,也不知道在一邊聽了多少。
「商兄,莫忘了正事。」吳桐的臉色有些嚴肅,對著亭子當中長身一揖,「不好意思,是我等冒犯,改日益州一品樓吳某做東給幾位賠罪,還請諸君賞臉。」
亭子中,方崇光和盧飛對視一眼,坐著遙遙還了一禮,「好說,好說。」
被吳桐下大力氣拉著離開的商洛不禁大為不爽,甩開袖子哼道:「正事我知道,你為何對姓常的這麼客氣?」
「我客氣的可不是一個姓常的。」吳桐滿臉肅色,壓低了聲音解釋道:「表兄,我們怕是低估了你們商家的手下敗將啊!你當我是給姓常的面子?那亭子中身穿白衣的乃是益州利嘴方崇光,不說益州地面,就是在整個蜀郡之地他也是聲名赫赫。不輕易接訟案,但只要接了必定會打贏,利嘴玲瓏心、訟案無敗績。」
商洛倒吸了一口涼氣,方崇光的名聲他自然聽過,馮初晴怎麼會和這號人物牽扯到一起倒是讓他始料未及,「馮家和方崇光應該沒什麼干係!難道是常家?另外那個玄色衣裳中年人是誰,我看方崇光也對他似是讓著幾分。」
吳桐暗歎商洛總算沒被憤怒沖昏了頭腦,還分得清玄衣男子身份更不一般,當即神色凝重點頭道:「要是我沒記錯,那人姓盧名飛,是眉州盧家的家主。」
「生平最愛牡丹!!」離開馮初晴挑釁的眼神,商洛立即又恢復了思考力,將袖子中掩下的富貴牡丹圖回想了一遍,敏感地抓住了什麼。
吳桐也應和著點頭:「是啊,多少人為了找盧家的關係打聽盧飛的喜好,倒是人人都知道其喜歡牡丹,但能夠請動他的又有幾人?真是想不到常家竟然會搭上這條線,更想不到你那休了的下堂妻還有這麼一手絕活兒,最想不到的是常家怎麼就反應這麼快拉了她入陣營呢?怕是衝著你們商家來的啊!」
所以說,有時候人太聰明了反倒把事情給複雜化了。小小的一個巧合被兩人給無限腦補,導致連見到錢皓都沒什麼心情去阿諛奉承了。
盧飛為什麼會讓兩人如此垂頭喪氣?說起方崇光兩人都只是驚訝,盧飛卻是能讓兩人色變。盧飛本人的確沒什麼出奇,家裡經營著眉州一個布行和一個金銀店。但盧飛有個「出息」的哥哥,十歲入宮當了太監,如今五十多歲坐到了京城內務府總管的位置。內務府什麼地方?專門掌管著皇宮採買。別人家的東西內務府都還挑東撿西、嫌棄這個嫌棄那個的;可盧飛有個兒子如今過繼到了他哥哥名下,他家的東西那就是內務府總管家的東西啊!哪怕眉州不適合養蠶沒絲織錦,盧家的棉布也是內務府當之無愧的首貢,珠寶首飾什麼的更是直接送到京城銷售。
還好盧飛不是個貪心的人,這幾年除了這兩樣東西偶爾才加上個一成半成推不過的人情;加上他平日深居簡出、不貪錢權,口碑一直不錯,也沒人不開眼去揭發什麼的。
現在盧飛不遠從眉州跑到益州景山看牡丹絕對不是什麼偶然吧!加上常滿夏在場貌似氣氛還不錯,也難怪吳桐和商洛多想了。
事實上,盧飛的確是被方崇光邀請來的景山。盧飛兄長能坐上內務府總管位置還多虧了方崇光去打了一場官司,事後盧家就曾經說過欠方崇光一個大人情。
方崇光自己倒是沒什麼事情求著盧家,倒是照顧起了自己的好友,這才有了這次的會面。還好會面一直都在賓主盡歡中持續,常滿夏來之前也是做了一番功課,說起牡丹來頭頭是道,哪怕有馮初晴和商洛這個插曲也很快將局面穩住了。
馮初晴和高言娘兩個年輕婦人又不好意思聽三個大男人說生意上的事,乾脆藉著帶孩子的借口結伴逛起了園子,馮初晴這才發現之前畫了大部分的那副富貴牡丹圖竟然不見了!
閒逛可不是她來丹景園的主要目的,人家盧家和方家今天是帶了下人出來的,有了之前孩子不見的前例,現在跟得緊緊的。尋思了半晌,馮初晴就和高言娘分開來,專心重新整理她的畫稿。這下子她學聰明了,只是先構圖,打算回去之後再依著心思上色。
有事情混著時間就是過得快,等她飢腸轆轆捏著一摞形狀各異的畫稿被高言娘找到時才知道時已過午,常滿夏之前聯繫了景山上金華寺的素齋,高言娘這是來尋她一起過去吃飯的。道:「還是孩子他滿夏叔想得周全,我們倒是喝了一肚子茶吃了一肚子點心等到未時再去金華寺用飯也無妨,倒是你一看就是沒準備的餓了也不知道回亭子那邊找點吃的。」
和馮初晴分開之後常滿夏只是略略一提,高言娘便知道了馮初晴的身份。因著方崇光這人就是向來不拘一格,高言娘對禮教的理解也沒那麼迂腐,盧夫人雖然有那麼點不自在,她還是毅然決定來找馮初晴一起上山……
兩人剛到亭子邊上就聽得盧夫人在責怪下人,原來是盧五郎竟然調皮地跑去爬樹,下來的時候衣服被籬笆給掛住撕拉出一條巴掌長的口子;不巧的是因著要爬山,此次帶來的換洗衣裳還都放在景山鎮上的客棧中。
常滿夏一面責備常守信不知道看著小點的弟弟,一面就要找人下山去給盧五郎取衣裳,只是常家的下人少,分到他名下就只有一個六十來歲的老蒼頭,這時候正在金華寺那邊佔著廂房,又到哪兒去變個人出來去取衣裳,難不成現在大家餓著肚子又回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