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祗應慈宮笑語溫,金張門第舊承恩。椒房自署文鴛牒,閣下諸王凝指婚。」
這一首詩,單寫清時選秀場景。
話說沈如是出了個大名兒後,不久遇到新年。官場上下各有所忙。大理寺卿不知道這「沈貴妃」住在大理寺是不是今上富有深意的安排,竟然沒敢催促。外面更沒人敢置喙皇上的私人小愛好。於是沒人跟玄燁提起沈如是,玄燁也就忘了。沈如是這貨在單間兒裡住了挺久。
新年過後,朝廷上下開始張羅三年一次的選秀。那選秀範圍包括滿蒙漢八旗,也就是手持原始股的,當年最早跟著玄燁他爺爺的老爹打天下的那批人。這些人多半都是一同從白山黑水出來的老親戚。
這也是本朝比較獨特的地方了。皇帝除了當天下共主,還同時兼任一批老親戚的部落酋長。每隔三年負責給本部落的青年男女點鴛鴦譜。這就是選秀了。
選秀涉及的人多,極大一部分都是高官厚祿之人。而且還可以明目張膽的打聽分析「聖意」。官場上沒有不注意這事兒的。這可是為數不多的,可以當眾討論皇上待見誰不待見誰的時候。
今年有個比較大的熱點頗引人注目。皇帝的兒子也得結婚吶!四阿哥……該指婚了。
這原本沒什麼懸念,皇帝給兒子挑媳婦,還不是可著勁兒的挑最好的?今年這懸念在於……咳!皇上好像有點不待見四阿哥……
還是自從太子和大阿哥離開那會兒講起。三阿哥被罵得消停兒了,四阿哥凸顯。滿朝的目光放在這十歲出頭的四阿哥身上上下打量。不少人暗中搖頭。這一位……孤介。
什麼意思呢,不樂意拉幫結派,大家搞個歡樂小聚會,就他一個人板著臉破壞氣氛。這脾氣對於一個皇子來說,也說不上是好是不好。不拉幫結派也就沒有人拉幫結派的幫他了。可是他老爹或者就放心了呢?
想得更深一層的人,也有懷疑四阿哥是不是有意為之的。如果真是這樣……大家給四阿哥又貼了個「小小年紀老謀深算」的標籤兒。
結果前兩個月出了個「不可說」的事兒。四阿哥跟他老爹槓上了。不管是全家吃飯呢,還是皇上聽歌舞娛樂呢,這四阿哥抽冷子就得背兩句前賢語錄。雖然自從太子和大阿哥離開,皇上和這兒子挺親近了。可是也架不住這麼個勸法啊!尤其玄燁還一頭霧水,根本不知道這勸誡是為了啥……
總之,四阿哥快娶媳婦了。滿朝的人,有不少準備擦亮眼睛觀察一下,看看皇帝會給四阿哥指個什麼媳婦。借此觀察一下四阿哥前程如何的。也有小道消息說,八阿哥的指婚問題可能也會一同解決了。
那些有女兒參加選秀的,怎麼能不攢夠了力氣仔細應對著!
選秀雖然是大事。不過對於朝廷命官們,遠有比這更大的事兒值得關注。兒女婚姻好了值得慶幸,可是自家得了文武功勞,才是硬道理不是?
…………
更大的事兒就是蒙古了。
上一個秋天大清對蒙古用兵。打得是葛爾丹部落,可是震驚的是整個蒙古——葛爾丹居然這麼不經打!或者,換句話說:清廷的軍隊,居然這麼厲害!
有句話說的好:臥榻之旁,豈容他人窺視!這句話放在誰那裡都是一樣的。大家都希望自己是宇宙第一強人。旁邊的鄰居都是小白,幾十萬年都不能給自己造成威脅,這才叫做「穩若金湯」……
當年吳三桂「衝冠一怒為紅顏」,清人肖想了幾代人的山海關唾手而得。鐵騎雖猛,卻是以一隅戰全國——就算你是個武功高強的,以一敵十沒有問題,難道以一敵百也輕鬆拿下麼!於是,客觀的說,面臨著兵力嚴重不足的大問題。
蒙古部落與清人聯姻,「約為婚姻」之法保證雙方勁兒往一處使。你坐皇帝來,我做皇后。這盟友的存在,保證了清兵沒有在最初的小萌芽階段被人海掐滅。後面才會有意外打下京城,甚至以外得了天下的好事兒。當知道!這幫人最初只是想到關內的花花世界劫掠一番的,根本沒有想過當天子!
蒙古這盟友如此關鍵,還因為多少年來「北邊」就是中原政權的頭等大敵。秦有始皇築樊籬卻匈奴。漢有衛霍戰翰漠封狼居胥。五胡亂華時匈奴南下,元蒙乾脆就是遊牧人坐了王廷。只看明代一字排開的「九邊」防線,就知道以種植為主的中原政權對於以畜牧為主的北方人是如何警戒的了!大清政府卻恰好與蒙古交好。漫長的北方不是他們的敵人而是盟友,對於一個政府的國防壓力來說,那真是省了大事兒!玄燁拳打三藩腳踢台灣,折騰得起勁兒。不能不說沒有這個因素。北方的蒙古,除了是打天下的盟友,還是坐天下時的保障。
只不過隨著大清的江山坐的越來越穩,這盟友什麼的,顯得就不那麼有用了。政治這東西相當喜新厭舊。蒙古人有用的時候,科爾沁的女人把持了幾代皇后。蒙古人沒用的時候,能不能進了皇帝的後宮都是大疑問。
這麼顯得沒什麼用的盟友,之所以還能吸引朝廷重臣們的視線,就因為太子爺,親自在搞試點了。
…………
太子爺胤仍自從從西洋回來,接人待物都謙沖了幾分。不管怎麼說,這位都是國家的正統繼承人。大家也樂意和他親近。都湊過去幫忙。太子爺的計劃,沒多久就搞了出來。
份量足夠的大員們一傳閱:呵!有點意思。
太子的計劃分這麼幾步走:
最開始,派人到蒙古收羊毛去。一邊收羊毛,一邊修路——不是指在草原上修什麼漢白玉街道,而是跑出幾個固定路線來,最好能用直達的某條路線,把蒙古的大小部落串起來,形成一兩個聚居點。讓蒙古人也熟悉來這裡換東西。
這一步是水墨功夫,而且幾乎是純虧損了。從大清送到蒙古,一根針也得翻個幾倍價錢,不用說別的了。可是好處,也很明顯。這些人的水準一眼就看出來:摻沙子,讓蒙古人熟悉清人的存在。最好日常生活中離不開。
第二步思路類似,做的更深入點。蒙古的羊毛組織當地人,或者招募南邊沒有土地的,北上做工。放著這麼大的國家,羊毛的銷路沒有問題,實在不行,還有西洋可以賣麼——大阿哥的水師那個時候應該也訓練的差不多了。大家一邊鍛煉隊伍,一邊做點買賣。這樣幾年十幾年,蒙古的經濟命脈可就全在大清手上了!
這種時候,就是有葛爾丹這樣的人物造反,那只怕他手下,也沒人願意響應。
後面的事情簡直不用特別計劃了。如果真到了這樣的情況,那麼無論是扶持幾個對大清言聽計從的蒙古領導,還是在草原上做其他事情,都是手到擒來的。太子爺這計劃一出,大臣們為難了。好不好?不錯!讚賞一下?皇帝會不會不高興?
玄燁倒沒有這麼小心眼。他此時年富力強,還不到四十歲呢。根本沒想到被兒子威脅什麼的問題。基本處於滿懷驕傲的狀態。一看沒人表揚他兒子,頓時不高興了:「眾卿以為如何啊?」
他表舅爺佟大人出列了:「太子計劃很好!不過,實施只怕不易哪!」
旁聽的大臣都恍然了。看看人家這話說的!一邊表揚了小的,一邊也是在暗捧那老的。說太子的計劃實施不易,豈不是在暗示皇上才是最妥當最穩健的人?真是車轱轆話來回說,兩面都被他誇獎了。難怪人家「佟半朝」呢!
大家連忙跟上,按照這個思路一通吹捧。
玄燁聽了一會兒就懶得聽了。轉身問兒子:「太子遊學有所得,朕心甚慰——胤礽啊!你想得到什麼獎勵哪?」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太子了。這個內容不好答!一個政治人物,還是人家的兒子。表示自己喜歡聲色犬馬,那是等著你老爹削你。表示自己喜歡權術拉攏手下,那是等著皇帝猜忌。有一個既是皇帝又是老爹的人,問這個問題。真是怎麼說,都不討好哪!
胤礽道:「有侍衛隨兒臣到西方,甚是辛苦,願能加賞。」
有大臣擊節讚賞了!這個說的好!表示自己不忘手下不貪功。無論是從兒子的角度,還是屬下的角度,都很合適吶!
玄燁果然大笑:「就依你。」
見胤礽還有些吞吞吐吐,便問:「還有什麼?」
胤礽皺了下眉,表情有些困惑。終究他和自家老爹沒什麼不能說的,便小聲道:「還有沈如是大夫……不知道?」
所有在場的人都豎起耳朵了。沈如是?喔!喔喔!
玄燁沒注意下面的濃重看戲氣氛。他想了想,終於想起去年還有這麼一號人沒處理。嗯,也該處理了。便正色對胤礽道:
「沈太醫做的事情乃是大不敬。若輕饒,國法不容。你兄弟有情義,對他求情,你有有了功勞……這樣,沈太醫必須死。沈如是……賜金放回鄉野也就是了。」
胤礽緩緩點頭:「多謝皇阿瑪。」
在場的大臣們卻表示十分失望。怎麼沒有聽到一點曖昧氣氛?皇帝居然下了床就翻臉不認人……歐們再也不相信愛情了!
…………
某個小風料峭的早上,沈如是換了身厚袍子,從大理寺走了出來。抬眼看著街道,竟有點恍然隔世的感覺。
林庭在對面的馬車上探出半個身子來和她揮手:「快上來!二爺和大爺今天設宴!」
沈如是走過去,看見馬車的車廂裡還坐了個有點陌生男子。不竟詫異,抬頭看了林庭一眼。
林庭臉紅了紅。伸手推她:「別磨蹭啦!先去我那裡洗澡。你真得去去晦氣呢。」
在他們身後的某間酒樓。二層靠窗的位置上,兩個男子警惕的看著四方並交談:
「已經有兄弟進入工部火器局了,大約一個月後能弄到圖紙。」
「劉公公真乃義士也!」
「不錯,只盼本會能終成大事,廓清這朗朗乾坤……」
原來兩個天地會好漢是也。
作者有話要說:過渡。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