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庭也發現這事情弄大了。可是,這事兒雖然源頭在她,後面的發展卻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還好知道「林庭」是哪位的有限。不過值此太子與大阿哥才回京的時候,據說來源於西方的翻譯言情——這是誰寫的,真的很難猜麼?
林庭用上輩子的政治素養分析了一下,只覺得自己如今智商堪憂。可是隱約又覺得某種爽快是怎麼回事?或者是見識了西方那一夫一妻無妾室。男找情婦女也能找情夫——這樣的婚姻制度後,實在想抒發些什麼東西。令那些同原先自己一樣深藏閨中的姐妹知道,除了「相敬如賓」,這世上,原也有如山崩地裂火海熔岩一般的夫妻之情呢。
這事情做得,非有意,非無意。或者是在有意無意之間了。
…………
玄燁本來想找個機會見一見那狂徒沈如是,然後弄死了事。這麼大的罪過,難道弄死他還委屈了不成?結果手下給他念島國女王並法蘭西國主送來的國書,前者還真提了一句這狗膽包天的野大夫。
理藩院進行翻譯工作的官員,心中有點納罕。錯別字?不是錯別字?這女王稱呼沈大夫怎麼用的是「她」而不是「他」呢。番邦文字這性別是區分開的。這一點與大清不同。這位官員口頭上給玄燁口述著,心中就嘀咕。該不該跟皇上說一聲呢?
結果旁邊的太子挺委婉的插話了。這是給玄燁解釋——「沈如是和女王夫家的弟弟關係不錯。做了將近一年的女王醫生,而且臨行時女王曾經挽留過的……」
那官員就沒空插話了。他心裡也忘了這回事兒,逕自驚詫:大清就是太醫,出海居然還是太醫……沈大夫的醫術當真這麼好?
玄燁倒為難了。牆裡開花牆外香。大清雖然不怎麼看得上番邦蠻夷。可是番邦竭力讚賞的東西,你一點面子沒給就處理掉。這也有點過分了。他揮揮手讓人都退下,心裡也有點匪夷所思。據太醫院的掌院說,沈如是資質雖然不錯,可是年歲還小,醫術也就是那麼一回事兒。平均水平而已啊。怎麼被國主寫在國書裡讚揚。是番邦人沒見過世面還是怎麼的!
…………
太醫院裡也正有人議論這問題呢。
太醫院這個地方,大家都比較謙沖。雖然也在乎名號,可也不是特別在乎。誰幾斤幾兩,伸伸手就看出來了。
水平淺的只能照書本抄寫兩個成方。水平中等的三隻指頭能看出來你從小得過什麼大病,每個病是哪年得的,什麼時候好。甚至能詳細到節氣!水平最高深的,那是國家都相當重視的人才。他們已經不用給人看病了。他們能從大規模人群的脈診,推出三五年內,什麼時候有大災大疫。這是傳說中「五運六氣」的內容。這種水平的醫生,一代也只有一兩個。
這麼一目瞭然的事情,用得著爭麼!你就是靠著三表舅五大爺同宗同鄉得了高官,又能怎麼樣。難道誰還不知道你的水平怎麼樣!
這裡面,沈如是原先只是中等水平啊。這一點就是吏部的人,也沒有這些太醫院同僚瞭解沈如是。雖然對於民間大夫來說,假假也能稱「神醫」了。可是在太醫院裡……真是未必能排進前十去。藏龍臥虎啊。
這會兒沈如是在番邦是「第一神醫」的事兒,隨著跟太子,大阿哥回來的那些侍衛的口,也逐漸傳播開來了。別的地方還好,太醫院那是人人心潮澎湃啊。
沈如是都是第一神醫?我去了,豈不是千古第一?連太醫院的掌院都在暗地裡思忖,是不是什麼時候也出個海,混個金光閃閃的名號回來!
…………
玄燁作為一個皇帝,本質工作,就是看人了。他不瞭解沈如是醫術,也不用瞭解這個。當老大的自有獨特的水準去觀察,每個人什麼資質什麼性子,適合——怎麼用。
玄燁他翹著二郎腿坐在乾清宮。推開一沓折子,弄了點味道奇大的旱煙點上,一邊吞雲吐霧,一邊卻在心裡捉摸。
這事情兜來兜去,又兜到這狂徒身上了。這沈如是,屬於哪一類人才呢!
沈如是就是個醫生。按類,屬於「百工」。據說這是個醫術相當出眾的……不管這說法又多少水分。至少是個有用的。
世上當老大的,手下有用的人,少,也不少。用法更各自有異。
漢高祖說:「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他死後不久,各諸侯國和京城一場大戰。
曹丞相說:「不忠不孝不要緊,有才能就行。」司馬昭笑而不語,請曹家人把皇帝寶座禪讓了。
挺危險的是不是!後世的老大們,大多對於人才存了相當意義上的警惕。甚至與曹丞相截然相反的看法成了主流:有沒有才能無所謂,忠孝就好!
玄燁的思想一直挺主流。按平常來說,恃才放曠的傢伙——說砍就砍了。至少也得打發到寧古塔什麼的,眼不見心不煩。可是此時大家都說沈如是好,他堅持砍了——這倒不是好不好跟誰交待的問題——玄燁他既不怕島國女王,更不會怕他自己的兩個兒子。只是這麼一來,豈不是,顯得自己有眼無珠?
別人都能用的人才,偏偏自己看不出好來?!
怎麼可能!
咱可是最有品味的人了!連古往今來多少明君賢臣都看不上的品味吶!
玄燁從小不服輸。這會兒就跟自己別住了。沈如是哪兒好?怎麼想不出來呢!
醫術好!醫生多了去了。就算他神醫,這也就那麼一技之長啊。
文才武功,琴棋書畫都沒聽說沈如是由什麼建樹啊。對了他還沒娶親,這倒在朝廷官員裡特殊點,歲數小。可是本朝難道沒有神童麼!跟治國安邦寫策論的神童比起來,你個就會抓方子煮藥湯的,算什麼啊!
沈如是……還有什麼優點?玄燁把煙鍋在御案上磕了下,換了換兩條腿的上下,又擺做二郎腿模樣,開始放空了想。不能不想!這已經不是沈如是狂徒是否罪大惡極該弄死的小事情了。而是本皇帝愛新覺羅玄燁,是否具有識人之明的嚴肅課題——我難道還比不上我兒子!
那兩個黃口小兒,懂個毛線!
玄燁憤憤得喝了口茶,沒注意吸得大了,嚼了兩口龍井葉子。顯得一點都不風雅。
原本他是有充分的理由鄙視他兒子的,哪怕是兩個兒子——們,也是一樣!然而島國女王的來信成了壓垮駱駝的那根稻草。大家都是搞高層政治的人。眼光應是差不多——啊呸!憑什麼我看著不好的東西你們都說好!
玄燁絞盡腦汁想沈如是由什麼好處?這人名兒太熟了。玄燁認認真真看過沈如是的調查記錄至少三遍。按照他的素質,這就是倒背如流了。唔!有個特別的,沈如是在相公堂子出過一次名兒?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
外面匆匆跑進來個太監。
「萬歲爺,蘭貴人小產了。」
玄燁登時把腿放下,板著臉,怒氣帶著幾分不耐煩:「朕知道了。按例。」
那太監也沒意外,行了禮便退下了。
玄燁突然扭頭問旁邊的顧太監:「蘭貴人是哪個?」
顧太監垂手打了個千兒,輕聲提醒:「蘭主子姓鈕鈷祿……」
玄燁點頭。想起來了。佟佳氏一向大度,一定會處理好的。後宮的事兒不用費心。
那麼就是前朝的事兒了。
玄燁起身跺跺腳,在屋子裡走兩圈,把煙鍋推到一邊去。口中吩咐顧太監道:
「宣案犯沈如是。朕……見見他!」
作者有話要說:……渣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