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沈如是在安親王府時突然有了這古怪念頭。報復那神秘水患的罪魁禍首,這個當然是在做好事。可是更大的好事,難道不是乾脆把朝堂折騰的貨頭子拍暈麼?
咱一個做大夫的,可不能治「標」不治「本」啊!
沈如是這貨從小膽兒大。正常的姑娘就是也有孩提時當孩子王的,可是又能從青樓跑出來,又敢一個人開方診病,甚至跋涉千里的,這就很少了。
原本她想的也沒有那麼深。只覺得索額圖這樣,自己是天地會的,還每日盤算很多,算計這個算計那個的,斷然是老陰謀者。不如拍暈!
再一轉念,一個巴掌拍不響,索額圖成天謀算人,納蘭明珠據說也不是什麼好貨呀。拍暈了索額圖,漏了他,只怕也很凶險。一併拍暈!反正也就是昏迷十二個小時。自己趁機下點長期拉肚子之類的藥,他們忙著求醫問藥治病去,大約就顧不上害人了。
結果一見到安親王,突然警醒了:我這從安親王府上出去,索額圖和明珠都暈了,只怕安親王說不清楚哪——你還知道這個?說不清楚的人多了去了——於是決定為了保護安親王,還是繼續拍暈了好!
沈如是心中感慨啊:還好,澤瀉提醒了了我。可以快刀斬亂麻……這幾位一起暈了,這朝堂局勢,撥開雲霧見青天啊!
沈太醫啊,澤瀉沒提醒你這個,真的。這都是你自己的功勞來著。
…………
沈如是進門。安親王正坐在耳房裡編鳥籠子呢——不錯,這位王爺的愛好有點小奇特。
沈如是和人問好,坐下,道:「我是索額圖大人派來的……」
安親王一想就知道了。放下那鳥籠子,問:「可是江南……」
沈如是道:「不錯。而且索額圖大人……王爺謹慎啊!」
安親王苦笑:「大學士還是太子的親戚,人家給我這個面子。」
沈如是推了推茶杯。一本正經問:「我有了一個很大的想法。請教王爺如何能夠不牽連身邊的人。」
安親王正有些心不在焉——其實心裡正罵著呢「這幫小兔崽子,一刻也不消停,還帶害了老子」——隨口道:「那就連身邊人一起瞞著。」
沈如是點頭:「得罪了。」
安親王驚訝的看了一眼茶杯。
下一刻,就倒在了桌上。沈如是捏著鼻子就趕緊把丸藥給人塞進去。這藥還是她在江南的時候做的!劑量不大時能激發體內的暗疾病一場。大約十幾個小時後見效。
沈如是走在路上還和人打招呼呢:
「沈大夫走了?」
「對呀!王爺在忙呢!」
「可是做木匠活……」
「可不是,只怕幾個小時出不來了!」
沈如出了安親王府,租了個馬車就直奔索額圖家。
…………
索額圖沒想到沈太醫回話還很快。居然有點略微不樂。心想你這跑得這麼頻繁,說不定讓人注意上你了。一不小心把我和安親王連起來,這不是給我找事兒麼!
就沒親自出來見,讓手下的一個小廝,帶著師爺出來了。那師爺才吃了午飯,那小廝瘦骨伶仃一雙眼睛精光閃爍。師爺先說話了:
「呃,呃呃辛苦先生了。」這不是他說話不利索,這是打飽嗝呢!
沈如是一臉正色:「我有大事匯報大人。」心裡有點不爽,我還沒地方吃午飯呢!
師爺一聽這意思就生氣了:「你這話是說……難道我還聽不得?」
沈如是都是想出那種主意的人了。說話行動自有一股彪悍之氣。此時不掩飾了,上下一打量,撇嘴搖頭:
「聽不得,聽不得。」其實她這只是覺得在場的人多了一個,不利於下藥而已。最好只有索額圖一個。
師爺可不知道沈如是的邪惡念頭。氣得飽嗝都不打了,拂袖而去。那小廝深深的看了沈如是一眼,小跑跟上。
沒多久,只有那個小廝反轉而來:「索額圖大人有請。」低眉順眼,好像剛才那閃爍眼睛是錯覺。
沈如是昂首闊步進去。
沈如是進門時,索額圖也在喝茶。
端茶的人才下去,索額圖就迫不及待的問了:「可是安親王說了什麼?」面上有點不快。心想先聽聽這沈太醫說的是什麼。如果不是什麼大事,卻膽敢耽誤我一秒鐘幾十萬上下的寶貴時間,哼,有你好看!
沈如是擔心安親王那邊被發現了。不敢耽誤時間。一個箭步衝上去,捏開下巴就把藥填進去了。索額圖多年來養尊處優,哪裡是整日殺豬的沈如是對手。想叫被沈如是的袖子堵了聲音。想掙扎那藥入口即化。索額圖多少年沒見過這種事情!只覺得大腦都迷糊了。他翻著白眼還驚詫呢,人已軟軟的倒了。
…………
沈如是一個人站在房間裡有點著急。索額圖和安親王愛好不一樣,外面有好多人站著崗呢。就是書房門口,也兩個小廝。自己出去的時候他們聽不見索額圖的聲音,會不會懷疑?
咬著牙,先試試好了不行就來硬的。沈如是弄到了兩員大將,自覺十分武林高手。
倒是怎麼去納蘭家,沈如是已經想好了。想見到明珠的話,最好,說自己掌握了索額圖的一項大機密……
於是,沈如是就假模假式揚聲道:「下官告辭,公相留步」——索額圖這會兒還橫著呢。想送你也不成!
沈如是轉身就出來了。先和左右兩個小哥點頭笑。一看這麼大的院子裡只有三個人,倒覺得是作案寶地了。心想也不知道打暈了這兩個能爭取多少時間。1v2的戰鬥有難度啊。
還沒動手,就聽到領她進來的小廝輕聲道:「我送沈太醫出去。」
沈如是還來不及反應,只覺得耳後鳳響,然後,身子一軟倒下去了。
沈如是被人打暈了!
…………
沈如是幽幽醒來的時候,大約才過了不久。然而她發現自己正躺在馬車上,那馬車還在行駛。
澤瀉跳出來幸災樂禍:「不知道是哪個倒霉貨,居然在這種時候劫持你。這下子弄暈安親王和索額圖的罪名,就都落到他身上了!」
沈如是精神萎靡,一時之間不願意接受自己居然不是武林能手的事實。
澤瀉嘿嘿笑的都止不住:「正常人誰能想到你這麼做是『為了世界和平』。人家一定覺得你是受人指使,不是被人捏住了軟肋,就是做了這件事以後一定能陞官發財啊!」
沈如是沒好氣地接道:「哪個倒霉鬼很難猜麼?從索額圖家裡截出來的,九成可能是去納蘭家啊!」
澤瀉大驚失色:「你什麼意思,還準備繼續迷了明珠然後跑路?這膽子是不是忒大點了?」
沈如是打了個哈欠,從身上把藥找出來往鞋底,領口下面,頭髮裡,腋窩之類的地方藏。隨口用澤瀉的話來堵他:「還是你說過的麼!有始有終呀!」
澤瀉翻了個白眼。不知怎麼,竟覺得,有些興奮。
…………
納蘭明珠的做派比索額圖禮賢下士多了。他看著自己佈局許久的釘子——做到索額圖的書僮,這位小哥也不是一般人了。就有些奇怪的問這個才回歸的暗探:「我讓你找索額圖目前最關注的事情,你怎麼給我綁回個御醫來!」
那小哥低頭,言語恭敬:「屬下親自見到沈太醫多次出入索額圖書房。而且能夠和索額圖單獨詳談。甚至還可以擠兌索額圖的師爺——原本我是想把這師爺給您擒過來的,可是後來您說找『最關注』的事情,我恰巧得知,這一位才是江南事件索額圖最信任的經手人啊!」
納蘭明珠悚然一驚:「我只道索額圖老奸巨猾。卻不料他果然『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原來他把江南事件的聯絡交給了沈太醫——不錯。一個太醫,出入公侯府第,豈不是毫不起眼?大妙大妙呀!高手高手呀!」
納蘭低頭讚歎了一番,又抬頭問:「索額圖府裡……多久才能發現走失了人?」
那小哥臉上幾分自豪:「當時院子裡恰好只有三人。我打暈了沈太醫和隨……呃,就是另一個書僮。然後我往屋子裡扔了一顆江湖上的好迷藥。只怕兩個時辰之內,索額圖大人不會醒來!」
納蘭明珠一拍桌子:「好!你立了大功。這就下去領賞去。我們時間不多,趕緊,把沈太醫給我弄醒提上來!」
…………
一日後,沉睡的納蘭終於醒來,只覺得渾身上下無不疼痛,四肢百骸動彈不得。
他恨恨的默念道:「索額圖,你施的好計策!我必報此仇!」
旁邊終於有人忍不住道:「大人,大阿哥大阿哥他也不見了!那流竄作案的沈太醫依然沒有找到……」
納蘭大驚。低頭暗想,繼而搖頭,斬釘截鐵道:「不是他!一個太醫,哪兒來的膽子。哼!還是索額圖。那沈太醫必然為他所害,這是故意殺人滅口,還作出生死不知的假象。索額圖啊索額圖,你好狠毒的苦肉計!我與你不共戴天!」
眾人皆驚。有人忍不住問道:「那我們現在就攻擊索額圖一黨麼?」
納蘭緩緩否認:「不,如今大阿哥沒找到,我們得暫時休戰。找到大阿哥麼……自然還得依靠皇上了。索額圖啊索額圖,你雖然佔盡上風,可是這一步,你走錯了!」
他眼中一時間悲憤與欣喜交加,最終悲憤佔了上風。強自扶著身子起身:「來人啊!我進宮面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