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老爹傳訊,幾位皇子很快就到了。
太子胤礽站在隊伍最前面:「汗阿瑪。不知道喚兒子們來,是為何事?」
玄燁坐在御座上,示意小太監把那張團成了團又展開的紙,遞給下面的阿哥們,讓他們傳看。御座比下面更高三尺。玄燁坐著,下面的七個兒子分做兩班站立。俯視一樣,看得清每個人的神情變化與肢體動作。
太子,三阿哥,五阿哥,八阿哥站在右側。大阿哥,四阿哥,七阿哥,站立左廂。沒多久,紙條傳過了。
太子嘴角一縷不敢置信的冷笑,眼中傲氣一覽無餘。大阿哥先是怒火三丈,接著眼睛一轉,好像想到了什麼,沉思起來。三阿哥偏著腦袋,看那張紙邊上花紋的時間,好像比看正文還長。旁邊的五阿哥見對面的四阿哥等著著急,從先面悄悄伸出指頭推了推三阿哥。
四阿哥面無表情,攥緊了拳頭。五阿哥看完後想了想,遞給七阿哥,居然還笑了笑。七阿哥看過了撇嘴,傳給弟弟。八阿哥從上到下看了若干遍。目光炯炯的抬頭望向玄燁。
玄燁面無表情。心裡卻在揣測這批兒子的想法。鄉下人說:「養兒子不教像養驢」。玄燁自認功績不下古人,他的種兒,當然也得比別人強!
只是看了這一遍,暗自有些失望。都太嫩啊。想什麼都寫在臉上。這可不是上位者的做法。
他不動聲色。低聲開口道:「都看過了啊……這個,什麼俄羅斯國的『照會』。你們怎麼想?都說說。」
太子下意識看了一眼大阿哥。大阿哥目光閃爍的頂著太子。對視一眼後,太子胤礽出列。道:「兒子以為,番邦小國無禮。當先派飽讀詩書之學士前去訓斥。同時整頓兵器糧草,預備著或者什麼時候打一仗,以宣揚我大清國威。」
玄燁心中有點欣慰。太子想法不算完備,可是堂堂正正之氣已經培養起來了。做皇帝無能不可怕,怕的是小家氣。能識人,能放手用人,那就是個好皇帝。可惜……
他面上不置可否。下面的兄弟們就一齊把目光投向了大阿哥胤褆。
胤褆垂頭不語。心中想:出使?笑話!什麼破爛蠻荒地方,也值得爺天皇貴胄親自去?倒是打仗的話,說不定爺能親領一營,弄點軍功。
他這不說話。其餘的弟弟也不好發言了。四阿哥胤禛拳頭握了好幾次。不知道想說點什麼,最後也沒開口。
玄燁拎過那張紙來,展開,慢條斯理的念:「……你們中國,必須派一個至少是王子或者儲君的人物,來和我們賠罪……」然後,他抬頭問:「這一段,你們怎麼想,有沒有想做這個正使的?」
太子大為詫異:「皇阿瑪。番邦狂妄,怎麼能他們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做呢?派個學者訓斥一下就行了。派皇家人……太給他們臉面了!」
玄燁一拍桌子:「如果就派皇家人,你們誰敢去?」
有人應聲而出。好像等待了許久。卻不是四阿哥,而是隊伍中歲數最小的八阿哥:「兒臣願往。」
玄燁點頭:「還有誰?」
太子哭笑不得:這是老爹在試兒子的膽量?您也別用軍國大事開玩笑啊。那俄羅斯國是個什麼破地方。連原先的匈奴都不待見呢。饒是想通了這一點,他對八阿哥,還是有了一絲微妙的不滿。
看出來的不止太子一個。大阿哥此時也挺身而出了:「小八你還太小,這樣的大事,當然是我這個當長兄的去……」
三阿哥看輪到他說話了。有點著急。方才走神了,大家在說什麼呢?抓了個話題就張嘴問:「俄羅斯國啥時候死的人?為啥讓我們賠罪啊?」
連他身後的幾個弟弟都在翻白眼。
四阿哥站前一步,竟是在唱反調:「俄羅斯國既然敢誣蔑我天朝上國,請汗阿瑪搜尋全境的俄羅斯人,把他們都綁到邊界去。看那沙皇還敢不敢讓我們賠罪!」
玄燁才含了一口茶,聽見這話,差點沒噴出來。他有時候覺得,這個兒子的思路頗為神奇。綁人質威脅什麼的。看著像以牙還牙。可是你一個天家子弟,怎麼就養成了這麼個睚眥必報的做事風格!想起來聽人私下說,四阿哥讀案例曾經發表議論:「繼母害死了原配的孩子,就用繼母最喜歡的親生兒子去抵罪。」真是莫名其妙的腦回路,偏偏不是沒有一點道理,讓人哭笑不得啊……
五阿哥原本想好的話,被弟弟的想法嚇回去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出列後支吾了兩句什麼。
七阿哥倒是耿直:「兒臣以為該打。可以令蒙古諸部調查俄羅斯國的動向。如果出使或者戰爭……兒臣願往。」
眾人都說過了。玄燁有點驕傲也有點無奈。兒子們都是好兒子呀。就是都還小……慢慢教啊。
他扭頭,對旁邊的秉筆學士道:「紀錄。著翰林院,理藩院二部搜尋合適出使人選。戶部調查賬本統計糧草。兵部統計各綠營兵員……」
太子心中暗喜:這正是他說的那幾條。
又聽得玄燁繼續道:「……並俄羅斯國兵員調動情報。著索額圖做正使,與俄羅斯人繼續商討邊界條約問題……」
太子臉色一白又一紅,恭謹低頭繼續聽下去。玄燁看到,心中暗暗點頭。
…………
是夜,皇十五子降生。胤礽在酒宴上多喝了幾杯,回到毓慶宮時有些微醉。
太子妃忙著幫他換衣服,準備醒酒湯,就聽得迷迷糊糊的太子含著笑說了一句:弟弟好多……
太子妃半晌未眠。
第二日,太子妃聽到太子起身穿衣的動作,打量了一下有些詫異:「你這是……出宮去?」
太子點頭。任小太監繼續在他身上掛不顯眼的荷包和玉珮。隨口應道:「爺到索額圖府上去。午飯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