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是的屋子裡。沈如是和胤禛坐在一張桌子前面。沈如是湊到跟前看對方的臉,指揮著對方動一動,判斷病症的程度。
沈如是:「來!張大嘴。張不開啊?哦。」紀錄。
沈如是:「皺鼻子,快!這個也不行啊?哦。」紀錄。
沈如是:「眨眼睛!一隻眼睛?等一下我把這個記好——左眼能眨右眼不能。」低頭,墨用盡了,再磨點墨。
沈如是:「說兩句話我聽聽,別害羞說什麼都可以喲……」
胤禛:「閉嘴!」
沈如是興高采烈:「語言很清晰麼!居然比方纔還好,這個事情太奇怪了。來,再說一遍我聽聽!」
…………
沈如是問清了情況,又給胤禛察了脈象,心中有些為難。一時之間,沉吟起來。
她頭腦中的澤瀉也歎口氣:「不好處理啊!舊傷未好添新病。風邪原本就麻煩。現在這麼厲害的內邪,都不能用溫補的方法了——只怕溫補的湯藥送下去,先助長了邪氣攻撻五臟。真是麻煩了。」
沈如是在頭腦中答道:「可不是,而且去舊邪有去舊邪的法子,去新邪有去新邪的方式。他這病得新舊夾雜,用哪一個都不好。難處理啊——這和書上講的怎麼不一樣呢。」
澤瀉愣了一下,換了個姿勢大笑:「你這個想法……哈哈。」他笑了一會兒,正色道:「人類稟天地之氣,各有各的體質。書上講的,不過是比較普遍的一類罷了。具體怎麼治,當然得看每個人的情況。你怎麼做了這麼久的醫生,還沒有想通這個道理?
難道,你能指望患者和書上的症狀病的一模一樣?否則就是對方病的不對,而不是書不對?死板,太死板!我們當大夫的,不過『隨症增減,變化在心』這八個字而已。」
澤瀉難得說話的語氣這麼強硬。沈如是先是一愣。後來默默思考一會兒,不由得點頭。覺得他所說的,竟好似有什麼大道理在其中,令自己多少日來的不解之處,霍然貫通。在心中默念幾遍記下。口中卻問:「你也診脈了,這樣的情況,當如何?」
澤瀉坐的不舒服,起身蹲在桌子上,道:「新舊夾雜,正邪相爭。百藥不用,讓他餓幾頓。把邪氣的銳氣去了,再驅邪,最後補益。」
沈如是大驚:「他身體原本就不強健,餓幾頓再去邪,必然又損失了大半的正氣。這是作死麼?身體這麼虛弱,萬一遇到點風寒之類。說不定等不到你補益,他就去了命!」
澤瀉抓了抓頭皮道:「你覺得風險太大……」
沈如是點頭:「你忘了羅德那個裝神弄鬼的傢伙說的話?這兄弟倆可能是什麼大的不得了的來頭呢。而且,他們手裡那個發出巨響的暗器,可能就是傳說中的火槍呢……」
澤瀉想了想,覺得有理。達官貴人,向來是醫生們的天敵。史上這方面的例子真是太多了。最可怕的,是遇到那種什麼都不懂,還自以為內行的貨色。他還給你改藥方呢:「白茯苓換成石膏」。換你妹啊換,白茯苓是補的,石膏是瀉的,這根本不是一個作用。六味地黃丸的方子您也敢改啊——當然,若干天後,權貴又問了:「你這什麼破藥,我吃了怎麼沒用啊!」那可不是!什麼仙方兒也經不住您自己改啊。
澤瀉想到這一點,就有點麻爪了。風險大的方子不能用?唔……他「砰」的一下跳下來,從蹲的姿勢,改成坐在桌子上。兩條腿晃又晃。
沈如是卻突然想起來一個:「哎呀!正邪交織,病勢纏綿,這個,『輪迴酒』的方子是不是能治?」
澤瀉一開始沒聽懂她說啥呢。後來聽清楚了,當即噴了:「『輪迴酒』?這法子給權貴用?你是不是活膩了找刺激呢。原理……倒可以,不過你用這個治病,就是去治個沒權沒勢的普通人,只怕人家也得恨你一輩子。給權貴治,當下就把你『卡嚓』了!」
他一邊說,一邊做手勢。在沈如是腦袋旁邊比比劃劃的。沈如是被他弄得身體一躲。口中還有點不甘心的爭辯道:「那真的不用了?能治好病的法子,居然因為這麼個原因不用……」
澤瀉連連搖頭:「治好了他的病,弄丟了你的命。這種冤大頭,咱們不做。」
沈如是低頭有些失落:「那……就再想想?」
澤瀉還沒說話呢,有人接口問:「『輪迴酒』是什麼,怎麼治療?」
沈如是隨口答道:「用五斤牛肉熬成牛肉湯,把肉全化在湯裡。給患者喝下,然後封閉門窗,等他,他,他……」
沈如是無意中抬頭看了一眼,頓時傻了。問話的不是澤瀉,而是坐在自己對面,冷著一張臉的胤禛。
澤瀉被對方捏在懷裡捂著嘴掙扎呢。
沈如是從胤禛那張不怎麼規則好看的臉上,生生看出了「冷笑」兩個字。
屋子裡一片靜寂。
沈如是張大了嘴,合住,又張大,又合住,最後終於說出了一句話,還是一句廢話:「你能看見他?」
胤禛扭頭衝她笑了笑。手裡面摸著澤瀉的腦袋耳朵,眼中閃爍著好奇:「我還是頭一回見到鬼,居然軟綿綿的!」說著,又伸手去戳澤瀉的臉。
沈如是被他那笑容,嚇得快哭出來了。但是,澤瀉對她太過重要,還是勉強提著膽子,哆哆嗦嗦的威脅道:「你,你放開他。你你已經被我包圍啦!我,我手上有……」左右看看,抓了個硯台:「有工具,想打你就能打。你,你最好的選擇。就是,就是放了人質,抗拒那個從嚴!」
聽著熟悉不?方才鹽幫兄弟喊得不就是這麼幾句麼?沈如是學習能力很強,立刻就用上了。
胤禛戳了一會兒,滿足了自己的好奇。從沈如是的話中抓了個疑問,先問道:「看來其他人看不見?」
沈如是拎著硯台的手哆嗦。正在做心理鬥爭。從來沒想到這樣的事情,心理太震驚了。聲音幹幹的回答道:「啊!看不見!」
胤禛覺得有點無趣了。板著臉,抱怨的嘟囔了一句:「我又不會怎麼樣……」見沈如是還不怎麼淡定,順手把澤瀉放下了,用沈如是今日哄他的那種老氣橫秋的語氣道:「來,你先說說,那個『輪迴酒』是怎麼回事兒。然後再說說,這個傢伙是人是鬼。我就放了他,好不好?」
沈如是快哭了。心裡罵自己:「叫你嘴賤!」回憶了一遍「輪迴酒」的治療過程,終於還是哭出來了:「那個,你先放了他好不好,那是我師父。輪迴酒……我,我說不出來啊,你會殺人洩憤的!」
作者有話要說:
錢乙先生六味地黃丸:熟地黃八錢,山萸肉、干山藥各四錢,澤瀉、牡丹皮、白茯苓(去皮)各三錢。上為丸,煉蜜丸如梧子大。空心溫水化下三圓。治腎怯失音,顱骨頂門不合,神不足,目中白晴多,面色光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