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韻暗自琢磨著心事,將手裡的絲帕幾乎擰成了一股繩子,一會咬牙,一會歎息,兼帶著一絲難以言說的神秘的興奮感。她這裡正糾結著,忽見林蔭曲徑上走過來一名藍衣翠裙的丫鬟,見到她時不慌不忙的款款施了一禮,問道:「打擾這位小姐了。借問一句,不知您可知道建威將軍府的唐大小姐如今身在何處?」
唐韻見對方衣著體面,容貌清秀乾淨,看打扮應是在主人面前伺候的大丫鬟,遂客氣的道:「我知道她在何處,你尋她有什麼事?」
「是這樣的,唐大公子有些醉了,我們公子讓我過來同唐小姐說一聲,人已經被讓到了公子的書房休息了。」
唐賢毅剛與眾人拼酒,直接將一乾號稱「千杯不醉」的世家公子們灌得東倒西歪,自己也因為飲酒太過而身覺不適,被王端平扶到書房內休息,並且遣人過來支會唐靈璧一聲。
唐韻點點頭,道:「我知道了,我會告訴她的,你先回去吧。」
那丫鬟起初略有些猶豫,不過在紫瑛的提醒下很快得知了唐韻的身份,這才放心離去。
見人已走遠,紫瑛轉了轉眼珠子,扯個笑湊過來小聲支招:「不若……小姐親自去一趟?照顧大少爺這樣的小事想必也用不著麻煩旁人。」
唐韻想了想,道:「也好。」她歎了口氣,領著紫瑛往書房趕去。
卻說唐靈璧尚且不知兄長醉倒的事情,此時她正在和師靈芸幾個打馬吊,見妙懿和王嬛君回來時有說有笑,不禁好奇追問道:「你們兩個在說什麼這麼開心?」
王嬛君笑著走到她身邊坐下看她手裡的牌,道:「不過是聊聊北疆的風土人情罷了。」
靈璧不信,順手抓起一張牌,翻開看是七索,想也未想就打了出去,繼續道:「就這些?」
只聽得一聲歡呼,師靈芸將手裡的紙牌往桌上一攤,拍著巴掌道:「「我贏了!你們快快拿錢來。還有靈兒,你還要多加一倍的錢。」
唐靈璧懊惱的將牌丟開,道:「什麼勞什子玩意,連輸三把,不玩了!」
師靈芸指著她道:「噯噯,輸了你就不玩了?耍賴!」
「好了,讓她歇一會吧,我替她玩。」王嬛君接過靈璧的位置,四個人重新開始玩了起來。
靈璧拉著妙懿坐到一旁,紅玉倒了兩杯茶奉上,靈璧端起來吹了吹,先飲了一口,再飲第二口的時候朝往左右瞧了瞧,見周圍人不是搬了桌子在打馬吊,就是在廳中聽琴,窗前觀棋說笑,於是她神秘的靠近了妙懿,悄悄的道:「你現在該告訴究竟因為什麼事而發愁了吧?」
妙懿淺淺一笑,明白她是不達目的決不罷休,遂歎了口氣,道:「我可以同你說,只是這件事情關乎我的將來,知道的人越多對我越不利。」
靈璧愣了一下,道:「你可信得過我?」
妙懿只是望著她,沒說話。
靈璧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奇異的緊張感,擺在她面前的是一個機會,一個可以讓她分享好友秘密的機會,一個也許涉及到對方終身的巨大隱秘。
人人都有窺人**的願望,這是源於內心最深處的祈盼,也意味著許多東西。如果妙懿能告訴她,那麼是不是就意味著她已經成為了對方心中值得信賴的人了呢?
妙懿見她遲疑,笑道:「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靈璧心中一暖,剛要趁機表白一番時,忽然紫瑛從外面走了進來,逕直來到她身邊恭敬的稟道:「我家小姐讓婢子特來同小姐說一聲,大公子飲醉了酒,正在前面休息呢,您要不要過去看一看?」
「哥哥喝醉了嗎?辰五辰六怎麼也不勸著些呢!」靈璧立刻擔心了起來,站起身來急道:「你快些領路,我要去見哥哥。」
妙懿此時也站起身來道:「我陪你去。」
王嬛君的丫鬟小聲跟她說了一句什麼,她也忙道:「我讓暮雨跟著你們一塊過去。」
從水閣到書房的路不近亦不算遠,一邊走著,靈璧忽然反應了過來,問道:「怎麼是你來送信?」
紫瑛低頭小心的分辨著腳下似羊腸般細窄的,用白色卵石鋪就的小徑,說道:「當時婢子同小姐剛離席不久,恰巧遇上了過來送信的丫頭,讓快過去一趟。我們小姐因為擔心就跟著先過去了,然後讓我過去跟您回明一聲。」
「她就沒動別的心思?」靈璧嗤笑了一聲,被妙懿輕輕碰了一下,微微側了下頭,見暮雨還在後面跟著,她便住了口。
等趕到了書房,就見唐賢毅躺在臨窗的榻上,面色微紅,醉眼朦朧,唐韻則端著醒酒湯一勺一勺的喂到他口中。
「哥哥,你怎麼醉成這樣呀!」
靈璧三步並做兩步趕了過去,唐韻十分知趣的從椅子上站起身,將地方讓給這對親兄妹。
若擱在從前,她就會親自去叫上唐靈璧,二人一塊同來;不過鑒於對方已經不待見自己了,她也不得不想想其他的法子進行應對周全。
她將手裡的湯遞給了靈璧,柔聲道:「大哥哥已經無事了,靈妹妹別擔心。」
唐靈璧接過後輕輕吹了吹,接著又回頭道了聲謝,彎身繼續喂唐賢毅醒酒湯。
唐韻笑了笑,領著紫瑛先走了。目的已經達到,該功成身退了。
妙懿看在眼中,在心裡微微點頭。雖說她對此女並無好感,不過她承認,有些地方她確實更勝自己。比如揣摩人心,比如能屈能伸……
果然是個人才。
見唐賢毅漸漸睡熟,打起了小鼾,暮雨便回去交差。紅玉和懷珠則去茶房烹茶。此時,房內就只剩下了靈、妙二人。
軒窗大開,門掩著,妙懿這才小聲說同靈璧訴說了實情。將如何同李家定下了婚約,梁家如何費心尋找李家,結果好不容易遇見了,對方的態度卻十分冷淡,一口咬定當年的約定不算數,婚約作廢。唐靈璧一時目瞪口呆,一時咬牙切齒,等全聽完了之後更恨得直拍桌子,罵李家言而無信,李敬儒偽君子真小人!
榻上的唐賢毅翻了個身,妙懿忙抬手在唇上比了個「噓\\\\\\\"的手勢,靈璧立刻將嘴掩了,只剩一雙眼睛在無聲的惱怒著。
妙懿惘然一笑,道:「也許終究是沒有緣分吧……好了,不說了,沒得讓你聽了心煩。」
靈璧依舊憤憤不平,小聲說道:「難道就這樣算了嗎?白白的讓他欺負怎麼行!」
妙懿苦笑著搖了搖頭,不算了又能如何,嚷出去嗎?那也只不過是讓她再次自尋羞辱而已。罷,罷,罷,她輕聲道:「事以至此,就當從未認識過吧。」又笑了笑,「你也不必為我鳴不平,當初李家意欲與我家聯姻都是衝著我父親去的。如今他老人家已經去了,即便我真的強行逼著李家履行婚約,也只會讓人更加輕視於我,何苦來哉?」
「可是這口氣你怎麼能嚥得下呢?」
「嚥得下如何,嚥不下又怎樣?人生如朝露,不過短短數十載光陰,他自有他的陽關路要走,我亦有我自己的打算。也許今生再相逢時早已成了陌路,又何必再苦苦追究下去。」
「我就是替你可惜。」靈璧咬唇,「你可知你與我不在一處時,多少人同我打聽你的事?那個李敬儒真是個有眼無珠的瞎子,缺心眼的傻子,不識好歹的蠢物。」
她自顧自的發洩了一會,直到聽見有腳步聲走近才住了嘴。紅玉和懷珠端了茶水進來,又服侍剛醒來的唐賢毅用了一盞釅釅的茶,靈璧也捧了一盞潤喉,溫水入了肚,她面上的怒意方才漸漸褪去。
唐賢毅的酒此時已經醒了大半,見妙懿也在,不禁有些尷尬。妙懿笑道:「唐大哥再躺一會吧,我到後面尋嬛君姐姐去。」
說著便起身離去。
唐賢毅搔了搔頭,此時紅玉已經遞上了熱毛巾,柔聲道:「大少爺請用。」
他胡亂擦了兩把,手下動作漸緩,忽然開口吩咐道:「你先出去吧,我同靈兒有話講。」
紅玉看了靈璧一眼,微笑著扭身出去了,只是在背過身的剎那懊惱的咬了咬唇。
大少爺從來都是千杯不醉的,她好不容易逮到了這樣一個親近的機會……
靈璧給唐賢毅拉了拉被子,道:「我有件事想求哥哥。」
唐賢毅靜默了一下,「你說吧。」
且說妙懿往水閣折返而去,一路上見得幾處怪石堆疊,奇花搖曳,芳香陣陣撲鼻;再瞧路過丫鬟侍女俱是斯文大方的態度,比之大家小姐也不遑多讓,不禁十分稀奇,在心中感歎王家不但是詩禮傳家的世族大戶,且其富貴之處恐怕比伯爵府更勝一籌,只是並不外顯罷了。
她這邊顧著賞景,腳下便慢了一些,冷不丁見對面樹後忽然轉出一人來,嚇了一跳,忙站住腳,定睛一瞧,只對方是個年輕男子,中等身材,手裡握著把扇子,一雙三角眼眼尾處堆著笑,就這樣朝妙懿走了過來。
他先是一躬掃地,口中言道:「驚擾了小姐,都是顧某的不是,還望小姐原諒則個。」
妙懿後退了幾步,側過身說道:「不礙事,公子請吧。」
顧天驥「嘿嘿」一笑,直起身搖著扇子道:「您是梁小姐吧。我曾聽妹妹說起過。若論起開,咱們還是親戚呢。」
他暗暗吞了吞口水,心說怪不得張家那小子瞧不上我妹妹,就是我也捨不得這般佳人。他笑道:「家妹閨名換作淑蓉,梁小姐可想起來了?」
懷珠見他形容猥瑣,又聽說是顧淑蓉的兄長,知道他沒安好心,立時挺身擋在了妙懿面前,眉頭一立,道:「我們小姐還有事情要辦,請公子先行一步吧。」
顧天驥聽她如此說倒也不著惱,依舊嬉皮笑臉的道:「梁小姐不要誤會,顧某並無惡意。因傾慕小姐美名,想特此親近一番。」
妙懿見他越說越不堪,轉身就走,誰知對方卻糾纏不休,跑著上前攔住她的去路,怪聲怪氣的道:「小姐且慢,待某家將話說完。」
他邊說著,竟伸手去抓妙懿的胳膊,被懷珠撥狠命拉開後忽然變了臉,咒罵道:「小賤人,小婦養的,竟敢攔著大爺的路!」
妙懿厲聲道:「這裡是王家,豈容你隨意撒野!」
顧天驥有持無恐的道:「你叫呀,再大聲點,將人都引來你就不得不嫁給我……」
一個「我」字尚未出口,他的身子已經斜刺裡飛了出去,緊接著,一個高大的背影出現在了妙懿眼前,將她的視線遮檔得嚴嚴實實,淡淡的桂花酒香在他的週身瀰漫著。
妙懿略一怔忪,就聽身後有人道:「我不記得舍妹的壽辰竟請過你這樣一號人物。」
王端平從未這樣氣憤過,竟然有人在自家公然作怪,要不是被他碰上了,傳出去豈不是讓王家名譽掃地!
「來人,將顧公子給我叉出去,再不許他踏入王家一步。」
「等一等。」
擋在妙懿身前的男子走過去一把將跌成一團的顧天驥抓著領子一把從地上拎了起來,冷聲道:「今日的事但凡讓我在外面聽見一點風聲,你該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蕭爺爺饒命,小弟絕對不會吐露半個字!」
顧天驥只覺得領子一鬆,再次被重重的摔到了地上,卻一刻也不敢耽擱,忍著疼連滾帶爬的跑了,生怕這位閻王改了主意。
蕭明鈺轉回身,就見王端平正在向妙懿致歉。他看了妙懿的背影一眼,轉身離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收到消息,嚇得魂飛魄散,趕快奔去整改完結文專欄,因為不知道究竟要河蟹到什麼地步,所以一直提心吊膽的,怕被請進去喝茶,因此耽誤了更新。今日盡量多更一些彌補回來……
大家沒事再多看茄子兩眼吧……淚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