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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百二十九回 文 / 王老吉

    楊夢龍聽見母親問他,臉上一紅,待要實話實說,又怕母親生氣,正在支吾著,但見後頭楊戩轉出垂花門來,見了龍哥兒,冷哼了一聲。

    那龍哥兒自小兒自視甚高目下無塵,從來不肯將旁人放在眼裡,只是敬畏父親文治武功,竟是自己半點兒不能企及的,大有敬畏之心,如今見父親面帶怒色,心裡一慌雙膝一軟,竟是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抖衣戰慄不敢言語。

    孟玉樓見孩子唬得這樣,心中早已軟了,回頭眉目含嗔瞧了楊戩一眼,楊戩見了妻子,方才換了暖暖的笑意,玉樓見狀無法,上前去挽住了龍哥兒叫他起來,一面護在身後,轉身對楊戩說道:

    「都是你自小兒管教眼裡,如今孩兒在外頭倒是十分出息大方,到家見了你就跟避貓鼠一般,好可憐見的,不過是小孩子家貪玩出去逛逛,就是得罪了紅藥那丫頭怎的,你倒肯為了那蹄子家的姐兒來難為我的孩兒,只怕還存著當日的私心也未可知。」

    那楊戩給妻子一頓搶白,早已沒了脾氣,連忙陪笑道:「娘子何必為了小畜生動氣,怎麼好端端的又提起當日的事情來,當著孩兒的面不給為夫留下一點臉面。」說這話時倒是嬉皮笑臉的,全然改了方才泠然態度,惹得玉樓忍不住撲哧兒一聲笑了出來,又怕孩兒見怪,只得說道:「這裡罷了,快叫孩兒回房歇歇去吧,原本逛累了的,又給你申斥了一頓。」

    龍哥兒聽了這話如同得了大赦一般,對著父母作揖打拱,一溜煙兒的回在自家小書房裡去了。楊戩見狀含笑搖了搖頭說道:「你也是太嬌慣他了,要是萬一在外頭學壞了可怎麼好呢。」

    玉樓聞言沒好氣說道:「才多大的孩子,就是學壞能壞道的哪兒去,滿破就是晌午不來家吃飯,沒準兒小孩子家貪長嘴饞,願意下館子吃也是有的,咱們府裡的菜都是清淡甜爛之物,只因為我是有修行的人才這樣吃,他一個**凡胎,如何吃得慣,只怕愛吃味厚的東西,明兒你單請一個魯菜廚子過來給他起小灶單做吧,也省得孩子三天兩頭的往外跑。」

    楊戩聽了這話失笑道:「方纔你不是都聽見了,只因這些年你容貌未改,街坊鄰居之中還有說你是九尾狐狸精出世,怎麼人品還是如此單純,如今龍哥兒雖說年紀不大,也有十五歲了,難免有些兒女之事也未可知,你還總是一味往寬處想,當真好似未出閣的大姑娘一樣純良。」

    說的孟玉樓臉上一紅,啐了一聲道:「我是九尾狐狸精出世,有本事你叫你家那原毛畜生叼了我去,又何必拐著彎兒的罵人。」那楊戩見玉樓嬌嗔,心中一動,早已摟在懷裡,附在她耳邊低聲笑道:

    「對付你這樣的妖精,如何能便宜了我家裡那只哈巴兒,不如叫你挨上三四百殺威棒的為是。」說的玉樓臉上一紅,伸手捶了他兩下。

    夫妻兩個正在嬉笑之時,忽聽得後角門兒處響動,唬得玉樓連忙掙脫了丈夫的懷抱,回身細看,但見是平哥兒剛剛往牲口棚裡送馬,這會子也開了後角門兒打算溜進來,冷不防一抬頭,竟瞧見家中爺和奶奶在此。

    唬得連忙跪下了道:「是小人眼拙,沒瞧見爺和奶奶在此處。」玉樓只怕方纔之事給他撞見,萬一說給小鸞聽了,這蹄子來日告訴紅藥,又要受了兩個蹄子的奚落,不由得埋怨丈夫舉止輕薄,竟在自家院中調戲起自己來了。

    楊戩見嬌妻神色不悅,言語之間也頗帶嚴厲語氣說道:「原先看你這孩子是個家生子兒,生得老實,又比龍哥兒大幾歲,是他的奶哥哥,方才叫你做個貼身小廝,好生看顧,誰知道你成日裡竟挑唆哥兒到處亂跑,外頭學習精緻的淘氣!」

    那平哥兒雖然是奴才出身,自有與少爺養在一處,學唱人家嫡親的公子也不如他尊貴體面,何曾經過這樣的重話,只當做是方才龍哥兒給父母拿住,已經招認了,唬得伏在地上磕著響頭說道:「求爺和奶奶超生,求爺和奶奶超生,實在是哥兒打著罵著要我領了去的,小人不敢不從,只求主子看在我爹娘面上饒了這一回吧,再不敢了。」

    玉樓聽見這話說得蹊蹺,好像是引著龍哥兒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壞事來的,倒是唬了一跳,回頭與楊戩對個眼色。那楊戩何等樣人,雖然不知底細,早已猜出年輕公子不可告人的,也無非就是那件事。

    不動聲色套話說道:「好孩子,你且不必害怕,細細的將那女子姓甚名誰家住何方說與我夫妻兩個知道罷了,我們必不會難為你的。」話音一落,平哥兒還不待怎樣,玉樓倒是倒吸一口冷氣,瞧著丈夫低聲說道:

    「怎麼,龍哥兒跟誰作怪了不成?」楊戩聞言但笑不語,朝著平哥兒努努嘴兒,叫玉樓聽他怎麼說。

    那平哥兒見事情瞞不住,只得低頭說道:「前一二年,元宵節花燈時候,爺和奶奶吩咐,叫奴才領著哥兒出去看燈,可巧路上遇見一夥惡少,圍著一個婦人正要騷皮,小官人的脾氣,爺和奶奶是知道的,前一二年倒不如現下這般知道收斂,眼內最見不得這樣的腌臢事兒,上得前去三拳兩腳就把那幾個潑皮破落戶收拾了。

    又見那小婦人生得伶俐可憐,怕她路上回去遭了人家報復,就問她家住哪裡,誰知這小婦人支支吾吾的不肯說,只顧著嚶嚶嚀嚀的哭泣起來。我跟小官人勸了半日,她方才說了,家就住在勾欄院中的麗春院裡……」

    孟玉樓聽到此處,心裡早就猜著了七八分,不由得柳眉倒豎鳳眼圓翻,啐了平哥兒一口道:「糊塗東西,定然是那蹄子引逗了你家小官人不走正路,竟學著那些浮浪子弟出去眠花宿柳的不成?」

    平哥兒見大奶奶惱了,連忙磕頭道:「求奶奶超生,只是奴才說句公道話,自古這樣的事情都是一個巴掌拍不響的,況且那小娘子,奶奶也認得……」說到這裡就支支吾吾的不敢再說下去。

    孟玉樓見平哥兒神色忸怩,又說這風塵女子乃是自家舊識,想了一回,哪裡能想到西門大姐兒身上去,原先自己比肩同僚的幾位娘子裡頭,倒有不少是神女出身的,只是年紀兒歲數兒又不般配,想了半日也猜不出來,就回身對著楊戩使個眼色。

    楊戩見妻子求助自己,忍住了笑意,板起臉來說道:「你這猴兒還不快說,若是再有隱瞞,家裡三四輩子掙下的老臉可就要丟進了,又何苦來連累了你老子娘。」

    那平哥兒雖說比龍哥兒大幾歲,到底還是個沒成親的小後生家,見主子一唬,險險尿了褲子,又怕主人家責罰自家父母,只得和盤托出了說道:「那小娘兒就是往年這府裡的大小姐,西門大姐兒的便是……」

    孟玉樓聽見竟然是大姐兒,心中倒是又悲又喜,又驚又奇的,喜的是先夫之女總算有了下落,想起西門慶死時的慘狀來,又難免傷感一回,驚奇的是當日自己懷著龍哥兒的時候,大姐兒已經十幾歲了,兩個歲數差的多些,不知怎麼反倒是鷂子捉住黃鶯兒腳,倒是扣了環兒了……

    當下也來不及細想,連忙回身趕著叫丈夫去接,楊戩也不曾想到是這麼個局面,頗為訝異,如今見妻子鬧著要接回家中,素來知道自從西門慶安排了大姐兒做她的乾女兒,玉樓就從心裡待大姐兒視如己出一般,如今尋訪了十幾年不見下落,好容易找著了,自然是心裡著急的。

    只是如今一旦接回來,只怕是請神容易送神難,也只好給龍哥兒娶在家裡做少奶奶,待要與妻子再參詳參詳,又怕她多心,疑惑自己依舊吃醋,不肯接納西門慶之女,也只得點頭說道:「既然恁的,你下去收拾收拾,回後頭下房處,叫你爹爹寫個帖子,好生請了大姑娘來。」

    平哥兒聽了連忙點頭,爬起來正要走,玉樓又喚住了他說道:「你叫管家先生帶了幾百兩銀子去,看看是怎麼個排面兒,要贖身不要,問清楚了,若有了賣身契是,定要拿回來,從他們的後門用小轎接,別叫人瞧見了說閒話。」

    平哥兒趕忙答應著,見大奶奶沒有了旁的吩咐,方才起身跑了。玉樓見平哥兒去了,方才回身,見丈夫笑吟吟瞧著自己,方才覺出自己有些急躁了,臉上一紅,待要分辨,又怕此處有下人經過,只得攜了丈夫的手,拉了他回到兩人平日裡起居的正房屋內,兩個坐定了,方才開口說道:

    「大姐兒命苦,好端端的一個金閨弱質,先是死了丈夫,如今又淪落風塵,這些年咱們在陽谷縣中家資巨富,她既然在那溫柔富貴鄉里,又怎麼能沒有個耳聞,自然是覺得自己風塵腌臢,不堪回來認祖歸宗,所以這麼久了也不見找上門來,論理她是我的乾女兒,不等她上門兒就應該命人接回來才是,況且如今竟與咱們家的哥兒有了交情,你叫奴家如何狠下心腸來當做不知道呢……」

    楊戩瞧著渾家,笑嘻嘻的,也不答話,笑得玉樓臉上紅了,嗔他道:「跟你說話呢,只管瞧著我做什麼。」楊戩笑道:「這些閨閣小事我卻不管,只是方才園子裡咱們的事給人攪了,如今這會子清淨,倒不如與卿卿完納此趣,不知婦人尊意如何?」

    說的玉樓紅了臉,捶他幾下道:「人家怕你亂吃飛醋,才認真對你解釋的,怎知道你滿心裡只想著那件事,如今孩子都到了娶親的年紀,還不知道收斂一點兒麼?」

    楊戩趁著房裡沒人,摟了婦人在懷裡笑道:「好妹妹,你二哥哥可是從天宮上追下來瞧你的,若是饜足了時,也不至於這般天上人間的亂跑了……」說著,按在炕沿兒上就要解她的外衫,羞得玉樓要不得,又不好高聲的,少不得從了他。

    兩個只因白日行事,難免有些顧忌,匆匆得趣一次,也算春風一度,那楊戩倒還不饜足,只管摟著婦人不肯放手,還是玉樓溫言軟語央了半日,有許了他晚間許多花樣兒,那楊二郎方才丟開手,放了婦人起身。

    夫妻兩個剛剛收拾妥當了,就聽見外頭小鸞的聲音來回,說「大姑娘的轎子已經到了後角門兒,請奶奶的示下。」

    玉樓還不曾來得及說話,就聽見楊戩笑道:「叫他們先別停轎,繞到正門之處,你是管家媳婦,出去迎一迎吧。」玉樓見丈夫以故人之女之禮對待大姐兒,心中自然歡喜,又怕大姐兒不便,打發楊戩往前頭書房裡去,自己收拾妥當,在房裡勻了臉,打扮整齊了,端坐著等待大姐兒進門。

    不一時外頭又是小鸞的聲音催促道:「大姑娘,還照原先一個樣兒,那是你嫡親的娘,怕的什麼?」但聽得一個嬌嬌怯怯的聲音道:「姐姐,我教唆壞了哥兒,對娘是恩將仇報了,怎麼你還是待我這樣好,如今我情願你們打我罵我,也是我該得的……」

    玉樓聽了,眼圈兒一紅,也不肯拿大,親自往外間打起簾子,抬眼一瞧,但見西門大姐兒一身素服,眼睛哭得紅紅的,乍見了自己,又羞又愧,忽地跪坐在地上一頭拜,一頭說道:「娘,女兒不孝,沒臉見你了……」

    玉樓見狀慌忙攙扶起來,摟在懷中柔聲說道:「好孩子,這也是天緣湊巧,原本怨不得你的,如今既然來了,就好生住下,等調養好了身子,娘親自安排你們的事,絕不叫你受了半點兒委屈,你道好不好呢?」

    一席話說的大姐兒心中石頭落了地,又感念玉樓如此寬宏仁慈,撲在她懷中嚶嚶哭泣起來,母女兩個相對垂淚,又說些西門慶當日之事,哭一回笑一回,還是小鸞從旁勸住了。

    到晚間,玉樓命人請了龍哥兒過來,對他說了此事,那楊夢龍聽見母親竟願意做主,將大姐兒許配自己,心裡更加歡喜無限,一面只怕父親知道此事又要怪罪,轉念一想父親多年來疼愛母親,有求必應,方才放下心來,一家人吃了家宴,大姐兒晚間跟了玉樓睡。

    府上預備了約莫一兩個月,方才打點齊備大姐兒出嫁之事,那西門大姐兒自知理虧,十分省事,原說只要做個通房丫頭便罷,實在抬舉,做侍妾也使得,只是不敢拿大做了正室,怕說出去人家笑話。

    誰知玉樓倒不肯委屈了大姐兒,執意叫她做正房少奶奶,那楊夢龍自是願意,又說除了大姐兒之外並無旁的念想,母子兩個勸慰了一回,大姐兒方才答應了,闔府上下又要派人往蘇杭採辦嫁衣,又要打造金銀頭面收拾,足足忙了月餘,方才收拾齊備妥當了。

    只是不知道該從何處發嫁,總不能在楊府上自家辦了,想了一回,還是玉樓想起來,那蔣竹山帶了李瓶兒依舊住在獅子街舊宅裡頭,他家裡的官哥兒原就是大姐兒的親弟,在他家發嫁倒是最合適不過的。

    西門大姐兒聽見官哥兒還在世上,自是歡喜,到了發嫁前夜,辭別了母親,家中派了兩個丫頭跟著,玉樓到底不放心,命小鸞也跟了去照顧。大姐兒到了李瓶兒家中拜見庶母,又與官哥兒相見,彼此互訴離別之情,抱頭痛哭了一場,晚間就在他家住下,只等第二日轎子來接。

    到了第二日上,果然玉樓家中派了花紅喜轎,風風光光的接了過去,抬到家中,闔家飲宴,全然是按照迎娶正妻的禮數來的,大姐兒臉上有光,心中十分感激乾娘提攜之意。

    至晚間楊夢龍從外頭吃酒回來,到了房裡見過大姐兒,夫妻兩個互訴衷情,攜手登床殢雨尤雲,至此恩愛無以加復。

    誰知這西門大姐兒也是個有造化的,進門一年,就養下一個哥兒來,第二年又得了一雙兒女,誕育之時皆是滿室異香,就好似楊夢龍落草時候一般,舉家方知那楊戩和玉樓兩個果然有些仙根,血脈方纔這般有來歷的。

    後來那紅藥家中的女孩兒芍葯兒聽見楊夢龍已經娶了妻室,不由得心灰意冷,多虧了平哥兒時常往她家中開解勸慰,那楊宗保和紅藥夫妻兩個念他是故人之子,並不以門戶之見相待,又悄悄察覺女兒心意漸漸轉圜,過了一二年,就招那平哥兒在家中做了上門兒女婿,受楊宗保一份家業,也算是美滿團圓。

    日後楊氏這一門戶就在山東陽谷縣中生根發芽,所生男子皆是文韜武略,女子都是絕代風華,一時之間轟動鄉里,紛紛傳說陽谷縣中楊家乃是仙根後裔,並非**凡胎,直至今日,自有縣志可查,歷朝歷代皆有朝廷恩誥封賞,都是那牡丹仙子與二郎真君一段仙緣留存世間的佐證,這是後話。

    作者有話要說:這回真的完結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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