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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八十五回 文 / 王老吉

    卻說那吳二官抱了琵琶,來在師師姑娘的香閨之中,但見她穿著家常妝束,隨手挽了個麻姑髻在腦後,並非往日盛裝,穿的又有些單薄,坐在桌旁,伸著一對雕花玉腕捧住了香腮,正在蹙眉凝思。

    那吳二官見了,只怕有些不方便,因低了頭往外退了兩步,咳嗽了一聲笑道:「姐兒起得早,想是還沒梳妝呢?小人還是在外間等候吧。」

    李師師聽見是吳二官來了,眼內倒熠熠的生出許多神采來,因笑道:「吳二先生來了,快請進來吧,不礙的,我今兒不耐煩弄那些花兒粉兒的。」

    那吳二官聽了,依舊不敢造次,因陪笑道:「姑娘雖然心底無私天地寬,只是小人這樣嘴臉,怎好進去褻瀆姑娘天仙玉貌……」

    李師師聽了這話撲哧兒一樂,竟站起身子來在內間門首處,打起簾子,一伸手就扣住了那吳二官的手腕。倒唬得吳二哎喲了一聲,手上不穩,弦子都掉在地上。

    那李師師見了,越發嬌笑起來道:「吳二先生大似閨閣女子嬌羞模樣!」

    說的吳二官連忙一紅,連忙低頭撿了弦子,見師師姑娘拉拉扯扯的,只得隨她進了內間,兩個坐下,那李師師方放了手笑道:「外頭千萬別說方纔的事。」

    吳二官聽了,心中猜測只怕是這師師姑娘雖然豪爽,到底也怕女孩兒家名聲有礙,連忙點頭道:「姑娘說哪裡話,小人怎麼敢亂嚼舌頭……」

    李師師聽了撲哧兒一樂道:「呆頭鵝,奴家是說,你可別對你的心上人說起我方才逗你的事,省得人家醋海生波呢!」

    那吳二官聽聞此言,倒是唬了一跳,頭搖得撥浪鼓一般道:「姑娘說笑了,小人一個行院之中唱曲兒的小優兒,如何有什麼心上人的……」

    李師師聽了搖頭笑道:「昨兒見了先生,覺得你這般老實厚道,今兒才看出來,你這人不老實呢,奴家雖然年小,也是自幼在勾欄瓦肆之中長起來的,什麼樣的風月心思看不透?不是奴家說嘴,我也算是生得略有些平頭正臉兒的,外頭爺們兒見了,誰不的往肉裡盯著瞧的。

    偏生昨兒見了先生,卻是眼觀鼻、鼻觀心,老僧入定一般,若沒有心上人,我只不信你不樂意瞧我,也因為先生是個多情的郎君,奴家才敢這樣伶伶俐俐的打扮見你,若是尋常登徒浪子,自然是要隔簾相對啦。」

    那吳二官聽了,方知這位師師姑娘之所以對自己不拘小節,乃是因為看出自己心裡早已有了別人,自然不會對她有何輕浮之舉,方才點點頭笑道:「姑娘察於秋毫之末,倒叫小人無所遁形了……」

    兩個說笑一回,那師師姑娘又說道:「既然恁的,咱們閒話休提,吳二先生快快將昨日奴家要的那一種曲調試著彈出來,奴家也隨著唱兩句,合合節拍。」

    吳二官聽了,連忙調弄絲絃,緩緩的彈了一套《少年游》,但聽得那師師姑娘唱道:「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手破新橙。錦幄初溫,獸煙不斷,相對坐調笙。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吳二官一面彈著弦子,一面聽那師師姑娘婉轉歌喉,黃鶯兒一般嬌啼起來,真是如琢如磨如泣如訴,連他自己也是聽得沉醉了起來。

    一曲終了,吳二官抬頭要問時,但見那師師姑娘竟是眼圈都紅了,像是忍住了方不曾哭出來的模樣。唬得那吳二官連忙站起來,手忙腳亂道:

    「這是怎麼說,莫不是小人譜曲不好,叫姑娘心裡著急,方才動容麼?」

    那李師師聽見他問,方才回過神兒來,連忙收斂了小女兒之態,又換上一副嬌憨的模樣道:「就是因為先生這曲子編的太好了,才叫小奴家想起我那狠心短命的來。」說著,臉上一紅,方流露出些許少女含羞的閨閣態度。

    吳二官只這一眼,不由得看呆了,連忙低了頭收斂心思,一面心下暗道:「怪不得這妮子往日裡總是一副古靈精怪的模樣,若是一直這般淑女風骨,只怕尋常街上走走,也要了路上行人的命了……」

    正想著,又聽見那李師師姑娘問道:「我聽了先生這一段曲子,不知怎的,倒想起當年閨中定情的模樣,不知先生聽我歌唱,心裡又覺得怎麼樣呢?」

    吳二官聽她這樣一問,點點頭道:「姑娘歌喉婉轉哀戚,十分傷感,小人聽了,倒是想起當日抱著琵琶一路行乞,追隨小人渾家來到此處的那一種境遇呢。」

    那師師姑娘聽了這話,歎道:「我說先生是個多情的,果然就是這樣,只是不知如今尋見了你這位心上人沒有呢?」

    那吳二官見她提起李嬌兒,心中也喜,因對她說了,一面又笑道:「此番來拜會姑娘,也是小人的相好兒有件要緊的事情相求,就不知道姑娘方便不方便呢。」

    李師師聽見那吳二官的相好兒就是李嬌兒,因拍手笑道:「原來是陽谷縣裡的勾欄李家的姐姐,奴家前幾日聽見她們來了,又沒地方住的,歡喜的了不得,和媽媽說了好幾日,只說我一個人住著三層繡樓害怕,左右她們也是擠著住的,倒不如此番叫姐姐們也搬進來,大家一處住著,又親香又暖和。

    誰知媽媽到底不肯,說我年小不懂事,招了不相干的人進來,只怕我那狠心短命的不肯。也是小奴家命苦,怎麼就招惹上了這麼一個不得見人的冤家,若是旁人還好些,也不用這般藏著掖著的了……」

    那吳二官聽見李嬌兒說當今趙官家,一口一個狠心短命的,心中不由得暗暗咋舌道:「若是她說,如何都使得了,若是旁人,只怕這會子早就株連九族了呢……」

    一面又陪笑道:「可不就是這位姐姐了,這件事也是她再三再四的求我,一定要對姑娘說的。」

    李師師聽了笑道:「既然是嬌兒姐姐有話,奴家不敢不聽,只要我能辦到,一定照辦就是了。」

    吳二官聽了大喜,因細細的對李師師說了,有位舉子意欲求見的事,那師師姑娘聽了失笑道:「這位姐妹也真是個奇女子了,哪裡有幫著夫家來院裡嫖的道理……」

    說到此處,忽然愁上眉梢,因搖頭歎道:「只怕也是因為這姐妹出身勾欄院裡,在那樣書香門第也沒甚地位的,就是明媒正娶過去做大房,家下人等知道底細的,誰還能拿你當太太奶奶看呢……

    想是這姐妹怕籠絡不住漢子心,也是實在沒個奈何了,才想了這樣一個飲鴆止渴的法子,討好她夫主,說句不怕她惱的話,這也是白白在歡場之中摸爬滾打,竟猜不透男人家的心思,一味柔順討好,人家也未必就肯把你放在心上的……」

    那吳二官聽了這話笑道:「姑娘這一回倒是多慮了,聽見這小兩口兒倒是十分恩愛的,只因那舉人老爺此番進京趕考,十分仰慕師師姑娘艷名,又聽說難得的是這一樣任俠使氣的性子,方才想要當做朋友一般結交,並不是為了兒女私情,不然那位姐妹如何肯做這樣人情,為自己的漢子討情份來見你?姑娘細想一想就明白了。」

    誰知那李師師聽了這話倒有些歡喜起來,因笑道:「旁人都說我百伶百俐,只有一件,就是性子像個假小廝兒似的不好瞧,難得這位舉子老爺偏生愛我這樣一種人品,自然是風塵之中的知己了,就衝著這一句,奴家自然要見的。

    只是媽媽管教甚嚴,只怕不能輕易如願,不知這位舉人老爺家中資歷如何呢?」那吳二官聽見事情有門兒,自然歡喜無限,因連忙陪笑道:

    「這個不難,聽見這位姐兒嫁過去之後,也是供養得娘娘一般,凡是世上有的,莫不堆山填海的討她的好兒,罪過可惜四個字竟是顧不得了。」

    李師師聽了這話,心中倒有些艷羨起來,因好似自言自語,又好似對那吳二官說的歎道:「看來女子嫁人,也不用十分看出身的,是不是娘娘什麼要緊,只要他拿你當做娘娘一般看待,就是破窖寒窯,心裡也是歡喜的,若是他心裡沒有你時,便是一座金谷園,也不過是咫尺長門閉阿嬌罷了……」

    說得那吳二官似懂非懂的,只得點了點頭。那李師師見他面目有些茫然,又恢復了方才活潑神采笑道:「你看我,聽見這樣的佳話,心裡羨慕的很,倒只顧著自家絮絮叨叨的說話兒,忘了先生的事,既然他家道不難,你也知道我們蘊媽媽愛的是銀子,就叫他多拿些銀子疏通疏通罷了,只要媽媽肯來我房裡遞話兒,奴家自然答應見他就是了。」

    那吳二官聽了大喜,連忙站起身來對著李師師一揖到地,多謝她此番成全,李師師也慌忙還了半禮,兩個又談講了一會兒樂理,吳二官方才告辭出來,那李師師聽見他心上人原是李嬌兒,也備了一份表禮叫他帶了去。

    吳二官歡天喜地的回在李嬌兒房裡,可巧桂姐不在,因笑嘻嘻的問道:「事情只怕是辦成了,可怎麼謝謝媒人呢?」

    李嬌兒聽了大喜道:「這話真麼?若是真能見著這位姐姐一面,只怕也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好事。」

    那吳二官原不知內中深情底理,因笑道:「怎麼,難道那舉子為了這位師師姑娘,竟害了相思病不成,怎麼又扯上救人一命的說法。」

    李嬌兒只是搖頭,但笑不語,那吳二官見相好兒的笑靨如花,心裡如何不愛,因伸手摟了婦人粉頸就親了個嘴兒,一面笑道:「我的心肝兒肉兒,如今你又跟我作怪,我也不來問你,只是這一回我替你出頭露臉,你可怎麼謝我呢?」

    那李嬌兒聽了這話啐了一聲道:「才替我說句話兒罷了,倒會撈食兒吃。」說著,也就半推半就的從了,那吳二官見狀大喜,連忙抱到床邊,按在炕沿兒就**起來,又怕那李桂姐撞了進來,一面大動,一面氣喘吁吁道:「好是好,只是**苦短……」

    那李嬌兒兀自嬌嗔,一面柔聲安撫道:「你且從容耍子罷了,那小蹄子今兒有堂會,又是熟客,說是不回來睡了,叫我不必留門的,你越發五更天再出去也使得。」

    那吳二官聽了,方才放下心來,專心致志,鞠躬盡瘁,兩個殢雨尤雲,當真是「一笑喜相逢,似嫦娥,下月宮。丹山念夜鸞求鳳,天台路通,巫山簇峰。柳稍露,滴花心動。正情濃,鴛鴦枕上,又被五更鐘。」一宿晚景題過。

    到次日,那李嬌兒絕早起來,打發吳二官穿了衣裳,兩個兀自癡纏,相摟相抱的不肯分離,忽聽得頭進院子外頭門欞兒響動,知道是桂姐的轎子回來,那吳二官方依依不捨摟著李嬌兒親了個嘴兒,從後門處跑了。

    兩個腳前腳後,那李桂姐就進得門來,真個是醉眼乜斜,醉楊妃一般,沒說幾句話兒就癱軟在炕上睡了過去。李嬌兒見狀,瞧瞧的喚來小丫頭子自去給她拾掇梳洗,自己稍作打扮,帶了一個小包袱道:

    「我今兒往姑爺家裡瞧瞧我們姑娘去,若是有客就叫他改日再來會會吧。」小丫頭子答應了。

    那李嬌兒因到了門首處,見李桂姐的轎子尚在,因上去搭訕著對那幾個轎夫笑道:「煩勞幾位哥兒,抬了奴家往山東會館一趟吧。」

    那抬轎子的素知這個姑娘原不是他們東京城勾欄李家的姐兒,因有些愛答不理的道:「姐兒是出堂?這時辰只怕不對吧,李媽媽也不曾對我們哥兒幾個說起的,萬一一會兒用轎子,只怕拆兌不開……」

    那李嬌兒聽了,知道他們不肯抬,臊得臉上紅了,又不敢與他們分辨的,只得含羞忍辱,另外往街面兒上顧了一輛小香車,往那山東會館處去,坐在車裡心中暗道:

    「當日先是做頭牌姑娘,原本風光無限,後來嫁到西門府上,雖說不受寵,也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有人服侍著,倒不曾十分受過這般折辱,看來這吳二官雖好,終究不是長久之計,還要想個法子救出大官人來,重回西門府上方為上策……」

    想了一回,那車子早到了山東會館門首處,李嬌兒跳下車來會了車錢,怯生生的往門首處,見有一兩個店夥計在那裡,倦倦的,想來也是一夜不曾合眼了。

    李嬌兒上前道了個萬福道:「奴家是勾欄李家來的,求見一位楊宗保楊舉人,煩請幾位請他出來……」

    那兩個夥計見了,還道是風月故事兒,卻都是來了興致,說道:「既然恁的,姐兒請裡頭作罷,外面風大,仔細吹了玉體。」說著,兩個將李嬌兒讓進天井當院坐著,自去尋那楊宗保出來。

    沿路之上弟兄兩個嘻嘻笑道:「這姓楊的舉子也不知是上輩子修了什麼福了,家裡跟著一個菩薩哥兒一般的大娘子,並兩個絕色丫頭,如今又有這麼個有風情的窯姐兒來尋他。」那一個笑道:「敢情這楊舉子倒不是來趕考的,莫不是來選皇上的吧?」說著兩個笑了一回。

    到了楊舉人門首處,但見內中幾個舉子早已起了,此番正在會文,拿著前科的卷子談談講講說的好不熱鬧,那兩個夥計因上前請了安道:

    「跟老爺回事,如今外頭有個勾欄李家的姐姐來找爺說話兒,您看是讓進來,還是您出去迎一迎?」

    不等那楊舉人說話,幾個同學紛紛哄笑道:「好個白面書生,平日裡滿嘴仁義道德,卻原來這般男盜女娼,你何時會了這崔鶯鶯,如何不說與眾位學友知道?」

    說的那楊宗保紅了臉道:「這裡頭好些事呢,你們原不知道,很不必亂說。」因說著,命那兩個夥計引著,自己迎了出來,見了嬌兒,深施一禮道:「小弟不知二姐到此,有失遠迎,不想回信兒這般快的,也是多多勞動姐姐玉體,既然恁的,不如房中一敘吧。」

    李嬌兒見了那楊舉人,有些時日不見了,倒是越發出落得一表人物,十二分人才,心中也是喜歡,連忙深深的道了個萬福道:「這不是楊家少爺麼?還要勞煩二爺引見。」說著,楊宗保前頭引路,李嬌兒後面跟隨,兩個迤邐著進去,丟下那兩個店夥計面面相覷的,不知兩個到底是何關係。

    那楊宗保領著李嬌兒來在後院兒,卻不往書房之中領著,只因她雖是煙花女子,不怕拋頭露面的,到底給同窗的舉子們瞧見了不雅,再說她原是自己長嫂的同僚比肩,自己並不敢輕慢。

    因引著李嬌兒來在孟玉樓的房子外頭,可巧正遇見小鸞出來倒水,見了他們笑道:「喲,方纔我們奶奶還念叨呢,怎麼這會子二奶奶就來了。」說著先上前來見禮,就要給李嬌兒磕頭,唬得李嬌兒連忙攙扶住了笑道:

    「大姑娘,你這是做什麼,倒沒得折煞了奴家,如今你們奶奶和大姐兒在家麼?奴家特來拜見了。」

    小鸞如今也算是他鄉遇故知,雖然往日裡有些看不慣李嬌兒貪財愛佔小便宜的毛病兒,此番也算是患難之交了,倒也覺得親近,連忙笑道:「兩個正梳洗呢,我扶了二娘到裡邊兒坐吧,外頭風大仔細吹著了。」

    李嬌兒聽了點頭答應著隨著小鸞進去,楊宗保聽見他嫂子和大姐兒正梳洗,不好進去請安的,就搭訕著出來,依舊回在前頭書房裡,與眾位同窗學友會文不提。

    卻說那李嬌兒扶著小鸞的手臂進了客房,在外間稍坐了片刻,就瞧見孟玉樓輕提裙擺蓮步輕移,從內間迎了出來,姐妹兩個經歷一番生離死別,自是不勝唏噓,忍不住抱頭痛哭了一番。

    唬得內間大姐兒連忙挽著頭發出來,與小鸞、紅藥兩個拉住了兩位婦人,紛紛勸解著,半日,兩個方才止住了哭泣,那李嬌兒拉了孟玉樓的手說道:

    「三娘,一家子的主心骨兒如今就在你身上了,你要奴家的辦的事情已經妥當,如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若是此番能夠救出老爺來,咱們平平安安的回在陽谷縣中,還是一家子齊全人家兒不好麼……」

    孟玉樓見李嬌兒此番這般上心西門慶的事情,心中也是十分感念的,因點點頭道:「如今有姐姐牽線,只要咱們能順利見到那位師師姑娘,這事就沒有不成的了,姐姐如今想是見過這位師師姑娘了?常聽人家說起,她雖是風塵女子,在那趙官家心中,卻是位同副後一般,不知這話真麼?」

    那李嬌兒聞言點點頭道:「怎麼不真?奴家出身樂籍,自是知道的,我們這一行當,算是個下九流,走在路上誰不唾棄,可是自從勾欄李家出了這一位娘娘,當真是了不得,如今勾欄院門首處,一般的人家兒都要肅靜迴避的過去,就連當朝一品、封疆大吏,到了勾欄李家師師姑娘的繡樓門首處,也只好感歎一句門第尤峻,是輕易不敢高攀的。」

    孟玉樓聽了,點頭笑道:「這位師師姑娘也算是為樂籍女子增光添彩的脂粉英雄了,只是她這樣高的身份,只怕性子驕縱孤高,不好相處吧……」

    那李嬌兒笑道:「原先我也是這麼說,當日從陽谷縣中舉家搬遷至此,也曾幾次三番的意欲拜會這位妹子,誰知當中又有她家媽媽擋駕,我們這些外來的不明就裡,還道是那師師姑娘眼裡沒人似的,原來都是那蘊姨娘,哦,就是東京李家這位媽媽搗的鬼了。

    直到昨兒我求著的一個樂師對我說了方才知道,若說這位師師姑娘,端的百伶百俐,只有一節,模樣兒雖然嬌俏美艷,性子卻是個假小廝兒一般,最喜歡結交江湖豪俠綠林英雄的,聽說跟那梁山泊的及時雨呼保義宋三郎都有些交情呢……」

    那孟玉樓聽了這話,心中倒是十分激賞這位師師姑娘,因笑道:「這不就是美人兒的胚子,英雄的心腸,倒也活脫脫的是個奇女子呢……」

    李嬌兒點頭道:「正是呢,所以當日她剛剛出道時,就常常攏發包巾,做男子妝束,市井之上以文會友,與客人們稱兄道弟的,教坊之中傳為艷談,她又姓李,那些個文人墨客們就封她飛將軍的雅號了……

    只是如今自從伺候了趙官家,哪裡還有人敢與她來往呢?所以原先那些朋友們也都疏遠了,不然,聽說原先每年在她的繡樓之上都有賽詩會,如今改作了小御街,倒是冷清多了,說來也是叫人唏噓……」

    姐妹兩個說著,倒歎息了一回,因商議定了,明兒一早前去拜會這位師師姑娘,那李嬌兒再三再四的囑咐,旁的不用管,只要銀子必須多帶為上,實在是多多益善的,只因那蘊姐是錢如命,為了幾個錢,就算衝撞了趙官家,她也照樣敢叫師師出來見客。

    孟玉樓聽了,半信半疑的,只得答應著,那李嬌兒見玉樓面帶猶豫之色,還道是她手上有些拮据,因搭訕著笑道:「論理,這營救老爺的事情,奴家也該出力,只是如今奴家自己都投身到勾欄院裡,雖然不曾開板兒接客,到底名聲已經不好了,若是當日再有別的活路,也不能夠走了這一條腌臢路子不是?」

    那孟玉樓見李嬌兒會錯了意思,連忙搖頭笑道:「二姐姐別多心,奴家並不是為了銀錢小事費心,不過偶然想到別的事,一時愣神兒罷了……」

    那李嬌兒聽了方才放心,一面又好奇道:「三姐方才說不為銀錢小事費神,莫非當日老爺竟留下什麼體己不成?」

    玉樓聽了這話,好似是疑心自己私吞西門府上家財似的,倒也不急著分辨,因笑道:「老爺留下的東西也還夠用,都是過年過節時候賞下來的簪環首飾,衣裳頭面等物,我俱都已經當了死當,換出錢來打點此事,若不夠時,還有我兄弟楊二爺幫襯著,滿破也夠了,倒不用姐姐幫襯,如今要不是姐姐,奴家就是趁個金山銀海的,到底也難見師師姑娘的金面不是?怎麼姐姐反說自己沒有出力呢……」

    一席話說的李嬌兒又是心虛又是得意的,面上似笑非笑,很有些尷尬,因坐不住,搭訕著起身就要告辭,玉樓和大姐兒兩個苦留不住,只得叫小鸞和紅藥送了出去。

    兩個站在門首處,看著那李嬌兒走遠了,回來大姐兒方笑道:「二娘還是那個脾氣,一叫她湊份子錢就裝作聽不見,每回家裡頭擺酒請客,不是三娘出錢出力,旁人就只會看熱鬧罷了。

    想是五娘那樣的還罷了,自己知道是吃了白食的,倒也不端著架子,只要姐姐長姐姐短的,把三娘籠絡住了,自己倒吃了一個溝滿壕平,心底無私天地寬。

    最可氣可笑的就是二娘那樣,明明不樂意出錢,有本事倒別來吃,誰知到了正日子,也沒事兒人一樣的來了,又悿著臉坐在大娘下首處,這會子才想起自己是二房奶奶來呢,三娘說好笑不好笑。」

    孟三姐聽養女說的有趣兒,也忍不住撲哧兒一樂道:「你這蹄子倒會說嘴,人家好心好意的救了你脫出火坑,你倒在這兒背地裡嚼舌頭,仔細明兒你爹出來,我告訴他叫你大娘打你。」

    說的大姐兒嘻嘻一笑道:「我爹才捨不得打我呢,只是方纔我見三娘有些愣神兒了,是在想什麼呢?」

    孟玉樓點頭道:「怎麼,你也瞧出來我愣了一會兒?只因二姐姐說了,咱們只要有銀子,那李媽媽自然樂意牽線,准許拜見那位師師姑娘,奴家心裡是想,怎麼這李媽媽好大的膽子,竟連趙官家的女人也敢背地裡叫人調弄……」

    那西門大姐兒聽了笑道:「怨不得三娘不信,若是女兒不曾在那種地方待過幾日,只怕連我也不信呢,當日女兒給二娘救下,就安頓在桂姐房裡,瞧得真真兒的,那鴇兒晌午剛收了一家的盤子錢,說是如今包佔住了桂姐,定然不讓她再與旁人沾身的。

    誰知到了下午就叫小丫頭子來給桂姐梳洗打扮,送她去唱堂會,一晚上都沒回來,到次日,喝的醉楊妃一般的叫人抬了回來,身上好些腌臢印記,一望可知是接過別的客人了……」

    那孟玉樓聽了,唬了一跳道:「怎麼,這李桂姐不是你爹的粉頭麼,如今你爹還沒死呢,她怎麼……」說到此處也是一陣心寒。

    西門大姐兒聽了搖頭道:「如今都什麼時候了,別說是桂姐等不得,女兒冷眼旁觀著,這個家裡,就只有三娘對爹才是真心……」

    孟玉樓聞言連忙對她搖了搖手正色說道:「這話關乎婦人貞潔,可不能瞎說,如今旁人我也不知道,大姐姐和瓶姐不是還好好的守著麼?」

    那西門大姐兒聽了冷笑一聲道:「三娘,你好糊塗啊,若不是她們兩個,我和你女婿還用得著連夜逃出來麼?

    如今爹爹不在家裡,那官哥兒、孝哥兒兩個,活龍一般,成日裡也不知她們是有心還是無意,就讓乳娘如意兒抱住兩個哥兒在女兒眼前晃悠,口口聲聲說什麼如今府上就指望著兩個哥兒早早成人,也好受這偌大的一片家業。

    女兒實在聽不慣,方才與你姑爺商議著,帶了他家的東西逃了出來,誰知半路上又散了,如今也不知他是死是活……」

    說到此處觸動自家情腸,眼圈兒一紅哭了出來。玉樓見狀,連忙將大姐兒摟在懷裡安撫道:

    「好姑娘,快別哭,如今咱們也花錢僱人往你說的那一片山坳裡找去了,並不見有什麼屍首,和那殺傷人命的勾當,如今沒有噩耗就算是好事,你凡事寧可往好處想一想,可別煎熬壞了身子,倒時候就算是找著了陳家姑爺,你倒病了,豈不是終究不能兩全麼……」

    那西門大姐兒給孟玉樓好言相勸了一番,方才漸漸止住了啼哭,正趕上紅藥和小鸞送客回來,就瞧見母女兩個眼圈兒都有些紅紅的。

    那紅藥姑娘見了笑道:「喲,這是怎麼說呢,莫不是方才說要拿出重金來收買那李媽媽,你們母女兩個算著份子錢,誰也不肯多出,方才惱了,哭起來不成?」

    說的玉樓兩個都破涕為笑,孟玉樓因啐了一聲道:「你這蹄子倒詼諧得好,說正經的,你們二娘送出去了不曾?」

    小鸞聽了笑道:「哎喲喲,再不要提起這位二奶奶了,自從出了院門兒,一路上就絮絮叨叨的說那勾欄李家如何待她不好,早起要過來時,連個轎子也不肯派,還是她自己花錢僱車來的,回去時只要走著。

    奶奶想想,奴婢原是西門府上的丫頭,如今能眼睜睜的瞧著二房奶奶拋頭露面賣頭賣腳的在街上走著不成?少不得替她雇了一輛最好的香車送了回去,紅藥姐姐會了車錢,拿了一錠銀子呢,說剩下的叫二奶奶將就著用吧。

    咱們家二奶奶旁的都好,就是見了銀子是命,登時就眉開眼笑起來,直誇紅藥大姐姐會辦事,千恩萬謝的上車去了……」

    孟玉樓母女兩個聽這丫頭說的活靈活現的,好似說書的女先兒一般,都忍俊不禁起來,連紅藥也喜得伸手在小鸞的香腮之上擰了一把笑道:

    「趕明兒家裡沒嚼裹兒了,就把你這蹄子送去給人家宅門兒裡的太太奶奶們說書解悶兒,倒省得你在家裡頭貧嘴貧舌的討人嫌罷了。」

    說的小鸞上來與紅藥捉對兒,要撕她的嘴,兩個丫頭鬧做一團兒,玉樓兩個瞧著倒熱鬧,主僕幾個玩耍了一回,眼看又到掌燈時分,玉樓因說道:

    「咱們今兒早些開火做飯,吃畢收拾了就早早安置了吧,明兒早起往勾欄李家去,寧可多等一會兒,可別叫貴人反倒等咱們,晚了,只怕那趙官家一來,更沒閒功夫兒應酬咱們了。」

    兩個丫頭答應著,自備了乾淨傢伙,借了那會館的小廚房做得了飯,先送與楊氏姑媽吃了,又叫小鸞撿了菜送到楊宗保書房裡,勸他多吃一碗,方能夜裡溫課,這廂母女兩個帶著丫頭也吃畢了,幾個閒坐一回,商議妥當,方才吹燈睡覺,不知明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小離、粉豬、西西亞、碧城、莉莉桃花、蝶雙飛、小狐狸、櫻桃小微、曇花一現、3307277、岐水、知柏客官的大力支持~過節了大家稍微抽點時間留個言唄~我也好送紅包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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