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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七十九回 文 / 王老吉

    那紅藥姑娘見玉樓嬌嗔,卻也不放手的,摟了她的小蠻腰笑道:「奶奶別惱,叫我量一量奶奶的小腰圍。」說著,真個伸手衡量一回,咋舌道:

    「奶奶當真是楚腰纖細,若是換做姑娘家打扮,保準兒誰也瞧不出來奶奶嫁過人的。」

    玉樓給她逗得撲哧兒一樂道:「你這蹄子倒會哄人,只是咱們又不做衣裳,怎麼好端端的倒量起人家的身量兒來了。」

    小鸞笑道:「前兒奴婢不是跟奶奶說了麼,如今要尋一個在趙官家跟前兒說得上話兒的貴人,給我們爺求求情放出天牢來,那貴人住的地方兒是不接待女眷的。

    原本奴婢上回夜探東京城回府的時候順手帶了兩件我們爺十幾歲上穿的衣裳,沒想到奶奶身量兒這樣苗條,您瞧瞧,敢情我們爺志學之年就比你高出許多來呢。」

    說著,將手上楊戩的舊衣服朝玉樓身上比了比。孟玉樓見了也是詫異道:「說來你們這位爺也是奇怪,身量兒倒是威武,該配上一張虯髯武將的面龐兒,卻又生得那樣斯文,與身量兒不甚相配的,莫不是老家在宋金交界處?我瞧著開封城裡,這樣身量兒的人也不多。」

    紅藥聽了,一面拾掇衣裳一面笑道:「誰說不是呢,我們爺自小兒就生得高大,只是眉目又清秀,奶奶不見原先在王府的時候,每年獻舞,都是我們爺領銜跳《蘭陵王》,還有好些個宮女太監告假出來瞧呢,當日還做王妃的鄭娘娘最愛瞧了。」

    玉樓聽了,倒跟著歎息了一回,又想著紅藥的話,忽覺有些不對頭的,因疑惑道:「你方才說,咱們要去的地方不接待女眷,世上哪有那樣沒道理的所在,人生與天地之間自有陰陽,雖說男主外而女主內,如今奴家冷眼旁觀著你們開封城裡,年輕女孩子也常在街上走動,再尋常不過,怎麼奴家就去不得那地方。」

    紅藥聽了撲哧兒一樂,也不說破,因笑道:「奶奶別管,這件事兒有我呢,可巧今兒晚上有夜市,一會兒我伺候奶奶歇中覺,晚上去朱雀大街上逛逛。」

    孟玉樓聽了倒也有心,只因她年少時便是大家閨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自從嫁給楊宗錫之後,因為丈夫是個行商,經常出外洋去跑買賣,她怕別人說閒話,更加不肯拋頭露面的,每日裡都是在姑媽房裡做針黹,或是教小叔子唸書識字,那時候楊宗保才十歲上,也沒什麼忌諱。

    其後先夫去世,玉樓在家守節一年,更加不肯出門,及至再嫁,到了西門慶府中,又素知她這位夫主是個有些小性兒好猜忌的,就更加謹言慎行。

    左右她原本性子淡薄不愛熱鬧的,倒不似潘金蓮那般,幾日不出去逛逛就渾身不熨帖,是以這一輩子三十來年,也不曾好生在外頭逛逛,如今聽見紅藥姑娘有興致,倒也是勾動了她一點凡心。

    因說道:「這也罷了,你們東京城裡,自然是全國上下頂熱鬧繁華的所在了,如今既然來了,你便一盡地主之宜,帶了我們娘們兒去逛逛也使得。」

    紅藥姑娘聽了笑道:「這回淘氣,只要我和奶奶兩個去才好,再不濟帶上小鸞妹子罷了,二爺這會子正溫課,只怕心裡不耐煩,也未必去;老太太如今身子不好,夜市人多腌臢,萬一擠著了不是玩的。」

    孟玉樓聞言倒也有理,只是若只有自己主僕幾個,又怕不妥帖,因說道:「奴家倒也不曾見過世面的,到底這開封城中治安怎樣,萬一咱們幾個嫩婦少女的出門,倘若遇上了歹人可怎麼好呢……」

    那紅藥聽了玉樓的顧慮,拍手笑道:「奶奶好癡心啊。」說著,自腰間摸出一塊赤金腰牌來,在孟玉樓眼前一晃笑道:「奶奶瞧瞧,這是我們楊府的腰牌,東京城中守備森嚴,就算是與人口角爭執,不出片刻自有金吾子前來調停,到時看了腰牌,包管是當做親生爺娘一般好生送了回來,再也誤不了事情的。」

    玉樓聽了,也是撲哧兒一樂,心道這東京城裡,除了趙官家,可不就數他們四大朝臣最抖,自己此番顧慮,倒也是替古人擔憂。

    想到此處點了點頭道:「既然恁的,你也別忙了,咱們伺候了姑媽和兄弟吃午飯,各自散了歇中覺吧,晚上出去逛逛,連日走那水陸碼頭,身子憋屈了,乏得很。」

    紅藥聽了答應著,幫著玉樓在會館小廚房裡忙前忙後,整治了酒菜與她家裡人吃了,吃畢收拾整齊,各自回房安置不提。

    小睡片刻,不到掌燈時分,孟玉樓起來收拾整齊了,依舊借了會館小廚房,做了幾樣可口飯菜往姑媽房中開飯,聽見她小叔子楊宗保近日論文,心裡不耐煩,不過來吃飯,又叫紅藥那乾淨傢伙撥出菜來,央了會館的夥計出去買些湯水回來,帶了小鸞、紅藥兩個,往她兄弟書房送去。

    到門首處,玉樓只怕楊宗保沒個準備,在裡頭蓬頭垢面的不好相見,因命小鸞上去說道:「二爺,我們大奶奶聽見二爺近日論文講道的,心裡不耐煩,吃不下東西,特地送了幾樣可口飯菜,還有東京城裡買來的好湯水菜蔬,二爺好歹吃些,也是我們大奶奶的一點兒意思。」

    那楊宗保在書房裡聽見,連忙整頓衣冠出來拜見,引著他嫂子往書房裡,一面說道:「可巧如今幾個常來會文的學友都出去吃飯了,不然也不敢請嫂子進來坐坐的。」

    玉樓點頭坐了,那楊宗保身邊只因家中不甚富足,這一回進京路費銀子還是玉樓出錢,原本家裡沒有貼身書僮兒,只得自己找乾淨蓋碗,要給他嫂子燉茶。

    玉樓見狀連忙止住了道:「好兄弟,你是大戶人家的唸書孩子,這樣活計不是你能做的,如今奴家不是帶了現成兒的湯水來麼,你好歹吃一碗,方纔我們娘們兒在廚下吃過了,又吃了茶才來的,你也不用忙。」

    說著,命兩個丫頭擺飯,叫她小叔子就在跟前兒吃了,那楊宗保原是孟玉樓撫養長大的,長嫂如母一般,也沒什麼忌諱,當下吃了,一面就聽得孟玉樓勸道:

    「我們閨中婦人,原不知道這些子曰詩雲的事情,只是聖人之道也無非就是教人好生向善,齊家治國平天下,也不過是教天下人吃上一碗安樂茶飯。

    不是有句話叫做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麼,又有常言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咱們此番謀劃到了,若是天可憐見高中了時,位極人臣自是要為天下蒼生謀些福祉,若是命途多舛不曾中了時,也沒甚要緊的,如今奴家的夫主再怎麼說也算是陽谷縣中的大戶,還能不幫襯咱們家麼,再說你也是朝廷裡有功名的黌門秀士,吃一碗安樂茶飯還不容易,何必這樣肝火盛呢……」

    一席話說的那楊宗保心裡熨帖起來,不再煩躁了,因笑道:「嫂子這番話雖然說的淺顯易懂,若做古文文言時,當真入得三墳五典、八索九丘呢!」哄得孟玉樓撲哧兒一樂道:「虧你還是個唸書人,倒說這樣褻瀆聖賢的話,往後千萬別再說了,仔細衝撞了考場神靈,奪了你的功名!」

    果然唬得那楊宗保倒不敢說了,叔嫂兩個說說笑笑吃了飯,玉樓又命小鸞去外頭燉茶來,與她兄弟吃了,方才告辭出來。

    主僕幾個回在後院兒房裡,那紅藥姑娘笑道:「那楊二爺也不知是哪裡修來的福氣,竟遇上大娘子這樣好的嫂子疼他,若是換了旁人,已經另嫁,誰還理他呢。」

    玉樓聽了笑道:「人心都是肉長的,當日他兄長竟是十二分疼我,供養得我好似娘娘一般,原本只是個殷實人家兒,非要使奴喚婢三茶六飯的,說是如此這般才配得上奴家人品,所以雖然如今他伸腿兒去了,奴家也不肯斷絕這一門親戚,當日再嫁時就對夫主說了,日後要當楊家是我娘家一般走動,不然我必不依的,想來當日那大姐姐倒是爽快,未曾問過老爺,自己先替他答應了,如今想來當年情誼,真如夢幻泡影一般……」

    說著,倒是自己傷感了一回。紅藥見她傷心,連忙岔開了話頭兒笑道:「只是奶奶總要這般寵著二爺,到底不是長久之計,為什麼不索性替他說下一個人家兒,房裡有人噓寒問暖的,比什麼不強呢?」

    玉樓聽了這話,果然撲哧兒一樂道:「你這蹄子管的也太寬了,自己還沒嫁人,倒管起旁人的事情來。」說的那紅藥姑娘臉上一紅,就把頭低下了不言語。

    玉樓見了倒不忍繼續打趣兒她,因說道:「也怨不得你們不知道,都是沒出閣的大姑娘,哪裡知道說親的事情,素來這舉人功名說親最難,也不知將來是不是進士身份,金殿傳臚可有三甲功名,所以尋常根基人家的女孩兒,多半不敢冒然來說的,至於那些高門大戶,也不知道來日前程幾何,也不急著說親。

    更有許多趕考的舉子,考到四五十歲頭髮鬍子都花白了,還是高不成低不就,不曾娶一房正室在房裡,也是有的……」

    這兩個丫頭從來不曾聽過這樣趣事,如今聽見玉樓說起,都來了興致。小鸞因笑道:「奶奶先不忙詳說,等奴婢去外頭燉茶進來,再到會館門首處等一等,來了賣瓜子兒的,抓一把孝敬奶奶,好歹教給我們吧,來日也好到外頭說嘴去!」

    玉樓聽了,含嗔一笑道:「你這丫頭越發瘋了,敢情當我是年節下說書的女先兒不成?聽了閒話還要嗑著瓜子兒喫茶水的聽,倒像自己是個太太奶奶似的。」

    誰知那紅藥久在相府,多半都是男子,她在丫頭之中又是個尖兒,沒人敢找她說這些閒話,如今聽見了,也是來了興致,連忙攛掇道:

    「左右離夜市還有些時候呢,奶奶就說給我聽聽何妨,奴婢許久不吃故鄉風味了,如今出去尋些來孝敬奶奶,也常常我們開封城的瓜子兒可口不可口。」

    說著,也不等玉樓點頭,拉了小鸞就往外頭跑。玉樓見狀也是無法,只得由著姐兒兩個去了。

    去了一時仍回來,果然用各自的手帕抱了一捧瓜子兒進來。玉樓見了道:「小鸞這蹄子身上沒錢,定是又叫你紅藥大姐姐請了你吧?也是沒規矩的。」

    小鸞嘻嘻一笑道:「奶奶這話差了,那挑擔賣東西的貨郎,見了姐姐這樣人品,只叫我們隨便拿,又要送紅藥大姐姐胭脂水粉,我們兩個臊了,抓了兩把瓜子兒就跑,進來時聽見會館的夥計說,那小貨郎倒是在外頭立了好一會兒,丟了魂兒似的。」

    說著,姐妹兩個倒嬌笑起來,說的玉樓也跟著笑了,因說道:「這就是你們的不是了,人家挑挑兒賣貨,走街串巷的也不容易,倒叫你們兩個蹄子佔了便宜……」

    紅藥聽了笑道:「這個容易,左右這小貨郎每日都在此處,明兒出去見他,將奴婢一把金瓜子兒還他倒也值了,只怕他往後都不用賣貨,從媳婦本兒到棺材本兒,都齊全了。」說著又笑了起來。

    倒是小鸞聽不懂,因問紅藥道:「姐姐,什麼叫金瓜子兒,莫不是金子做的麼?」紅藥聽見她問,從懷中抓了一把出來,遞在小鸞手上道:「你瞧瞧,就是這東西。」

    小鸞只覺得手上沉甸甸的,定睛一瞧,倒真是金子打造的瓜子兒模樣,不由得咋舌道:「我的娘,這一把值多少錢,只怕能把這地方也買下來了……」

    兩個丫頭說著,那孟玉樓倒是瞧得真切,往日曾經聽見夫主說起過,這金瓜子兒乃是趙官家所用的東西,只因宮裡不能帶著大塊兒的金銀賞人,就將金子打造得這般模樣,素日裡打賞后妃,或是要緊的太監宮女兒,後宮的嬪妃們得了此物,也常用來賞人,又或是斗牌時用作籌碼,不想今兒倒在民間見到此物,轉念一想那紅藥大姑娘既然是楊府上出來的奴婢,身上帶著此物倒也不足為奇了。

    因試探著問她道:「姑娘,這樣金貴的東西,莫不是你們爺賞下來的麼?」紅藥笑道:「可不是麼,當日我們爺奉旨進宮值宿,曾在中宮與鄭娘娘斗弈,就是用這個勞什子做籌碼的,後來我們爺贏了,鄭娘娘的宮裡的女官姐姐們不依,就上來哄搶那金瓜子兒,奴婢怕搶沒了,也跟著抓了兩把,誰知爺不過笑了笑,都賞了我們呢。」

    孟玉樓主僕兩個聽了,倒感歎一回那天家風流富貴。那小鸞又給玉樓抓了兩把瓜子兒,將手帕托著笑道:「奶奶聽了紅藥姐姐說的故事兒,也賞個好的說給我們吧,為什麼倒說中了舉人的,倒不好說媳婦兒了呢?」

    玉樓見她們好奇此事,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也只得點頭道:「比如這唸書人只是個童生、要麼進了學做秀才,考到二三十歲上,不能中舉,只怕命數定了,沒有為官做宰的福分,家裡也就不指望他改換門庭,或是打發他處館教書,或是竟守著農田老老實實做個莊稼人也罷了。這時候就可以放心說人家兒,只因這輩子一眼望得到頭去,也沒什麼大風大浪的,撐不著餓不死,姑娘嫁到這樣人家兒,也是踏實。

    若是中了舉人就不一樣,三年一次進京大比,誰知道哪一回就能高中狀元榜眼探花的,到時候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全家都跟著沾光兒。」

    小鸞聽了不解道:「那不是更好,怎麼反而倒娶不上媳婦兒了呢?」玉樓聽了笑道:「若說是小門小戶的女孩兒,雖然懂得女紅活計,卻未必知書識字的,娶在舉人門楣之中,只怕就拿不出手去,來日高中了,這小家碧玉做了誥命夫人,模樣品行上前後差錯一點兒半點兒的,倒是給夫家做禍。

    若要娶那樣知書達理的貴家女兒,人家父母又不知道你來日有沒有出息,若就這樣一輩子都只是舉人功名,卻也配不上女家的門第,這大戶人家女孩兒到了舉子家中,往日閨中手帕交自然還是有來往的,攀比起來,自己夫家門第不高,豈不是心裡又不熨帖。所以說這舉子功名,倒是高不成低不就,最是難說人家兒的了。」

    兩個大丫頭聽了,方才似懂非懂的歎息了一回。那小鸞因笑道:「怪不得當日楊家大爺沒了,奶奶心裡就不耐煩嫁給那尚舉人,原來因為這個。」

    玉樓聽了臉上一紅,啐了一聲道:「你這小蹄子,我好心好意的給你們講這些掌故,又拉扯上我做什麼?我倒不是嫌棄唸書人家兒不好,只是當日保媒的是咱們家原先的親戚張四舅,這老先生人品素來不大好,我只怕這件事內中還有別的勾當,所以才沒敢冒然答應的,又因為姑媽定下話來,叫我嫁給如今你們爺的,我就聽了她老人家的安排了。」

    小鸞聽了方才點頭道:「可不是麼,奴婢就瞧那張四舅不是什麼好東西,往常也不說來咱們家走走,到了年節就來蹭些吃喝,當日大爺沒了,他又帶人進來搬了好些東西去,若不是老太太攔著,只怕咱們家就讓那老不死的搬空了呢。」說的玉樓和紅藥兩個倒笑的前仰後合的。

    娘兒幾個說了會子閒話,見天色已經擦黑兒了,紅藥點點頭道:「只怕是時候了,咱們往朱雀大街夜市逛逛去,就留下小鸞妹子看家吧。」

    小鸞正說得高興了,聽了這話,小嘴兒早就嘟了起來,捉了紅藥搔癢道:「大姐姐越發會欺負起人來了。」玉樓見了搖頭笑道:「你何苦耍她,方才不是說好了要帶了她同去的麼。」一面安撫小鸞道:

    「別聽你姐姐瞎說,這一回只帶了她去,我還不放心呢,咱們一起去逛逛罷了,如今到了這天子腳下一回,論理也該叫你跟著去見見世面的。」

    小鸞聽了才鼓起興致來,紅藥站起來就要走,玉樓道:「忙什麼,好歹跟老太太和你們二爺說一聲才是。」

    兩個答應著,服侍玉樓重新勻了臉梳了頭,紅藥調皮道:「往日都是小鸞給奶奶梳頭的,如今叫奴婢也服侍奶奶一回吧。」見玉樓點頭,連忙上來幫襯,卻梳了一個宮樣裝束,玉樓倒不認得,只見自己頭上雙鬟高聳,嬌俏可愛,因問道:

    「這莫不是大姑娘的妝束,我成婚好幾年的婦人了,如何使得。」

    紅藥笑道:「怎麼使不得,奶奶只管梳著就是了,這是東京城裡的新鮮花樣兒,年輕女子尤其喜愛,並不是姑娘妝束,況且奶奶早就開了臉,有什麼妨礙。」

    玉樓聽見,也只得入鄉隨俗,一時間主僕幾個先去回過楊氏姑媽,又到了書房外頭叫小鸞進去傳話告訴楊宗保,說自己幾個娘們兒出去逛逛,那楊宗保心道東京城裡天子腳下,自然也沒什麼危險的,連忙答應著,一面要拿出錢來給嫂子使。

    那小鸞姑娘笑道:「二爺留著自己使吧,紅藥大姐姐手上還有好多呢,不值什麼。」說著轉身跑了,楊宗保見了也只得作罷。

    主僕三個這才從會館後門兒出來,迤邐著往朱雀大街而去,果然如同紅藥所說的一般,一路上嫩婦少女的不在少數,果然是溫柔富貴鄉里,仕女才郎幾步就是一個,倒看得小鸞目不暇接。

    一面戳了戳紅藥道:「姐姐,你從小生長在這樣繁華的所在,怎麼捨得拋撇下自家故土,卻跑到咱們陽谷縣來,若是換了我,再不肯去的。」

    紅藥聽了這話笑道:「這有什麼,主子有了差事,當奴才的自然要跟著遷徙,難道叫主子單身赴任,奴婢們在家裡享清福麼,世上哪有這個道理的,再說你們陽谷縣也是個大鎮甸,雖然不必東京城裡熱鬧,五行八作做賣做買的也不少,趕上初一十五,倒也是好玩兒。」

    幾個正說著,忽見前頭一隊人馬,都是騎著高頭大馬,耀武揚威的官差,整整齊齊的走了過來,原本長街之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瞧見了這一隊人馬,紛紛走避,有的越發躲進附近的店舖之中,不敢出來。

    孟玉樓主僕幾個正在賞玩夜市,倒不曾瞧見的,此番給人群一衝,倒走散了,玉樓被幾個姑嫂模樣的人一帶,倒退了幾步,撞進一個綢緞莊裡,那幾個年輕妯娌見了,連忙道了個萬福道:「方纔避走的急了些,原沒瞧見大娘子,奴家這廂陪個罪兒。」

    孟玉樓見了,連忙福了一福還了禮,一面說道:「這卻無妨,奴家原不是東京人氏,初到貴寶地,並不懂得此地規矩。」說著,就要出了綢緞莊,去尋自己的兩個丫頭。

    那妯娌幾個之中,有個長嫂的模樣的瞧見了,連忙上來拉了她道:「娘子慢走,如今既然都進來了,何不迴避了,等他們過去再走,萬一衝撞了官爺可不是玩兒的,況且大娘子生得金玉一般的人,仔細出去招風。」

    玉樓聽了不解其意道:「怎麼這些官差巡街的,倒不許人走動麼?」那嫂子笑道:「倒也不是,他們就是京城之中的金吾子了,只因隸屬朝廷,直屬九門提督座下,所以京城百姓都迴避謙讓,不敢十分迎合著走,怕衝撞了老爺們的官威。」

    玉樓聽了這話,越發擔心起自己的兩個丫頭來,轉身就要出去,那幾個妯娌倒是好心,連忙上前來拉住了勸道:「大娘子,使不得的,不過一時半刻的事兒,越發再等等罷……」

    正鬧著,忽聽得那一隊人馬之中有些喧囂之意,夾雜著金吾子呵斥之聲,倒像是又有小鸞的聲音,當下也顧不得許多,掙脫了那幾個妯娌,急急的往街面兒上走,果然瞧見小鸞給這一群人馬困在當中,面上有些懼色,又逞強不肯哭出來的,只說道:

    「奴婢來這裡時,路上也曾遇見強人,倒不似官軍這等不講理的,我不過是避走得慢了些個,怎麼就算是衝撞了你們這些大人的官威了,我也是官宦門第家中奴婢,各位官爺別欺負我不懂得品級,如今動不動就叫人跪下做什麼,我一個閨門裡的女孩兒怎的就要跪你們,梅香兒拜把子,都是奴才罷了,欺負我怎的……」說著就哭起來。

    那些金吾子原先不過攔住了這十三四歲的小丫頭,聽口音是外地來的,欺負她不懂規矩,攔下了調弄她一回,也是好玩兒,如今聽見她說了句俏皮話兒,分明是說自己幾個也是那九門提督座下走狗,就如同大戶人家的奴婢一般,心裡豈有不惱的呢?

    為首那一個手裡持了馬鞭,一指小鸞道:「你這小大姐也別太猖狂,如今憑你是誰,外省的大戶到了京城裡那就是個屁,三品的京官兒滿街都是,若是惹惱了咱們兄弟,好不好帶你到三法司裡見一見世面,只怕你主子也難救你出來!」

    孟玉樓見狀,連忙分開人群上得前去,一把扯了小鸞護在身後,對著那管事的金吾子深深道了個萬福道:「官爺在上,請聽奴家一言,奴家原是外省人氏,進京投親,只因往日常常聽聞這朱雀大街的也是最是繁華富貴,所以趁著今兒沒事,帶了丫頭出來逛逛,不想丫頭不懂事,衝撞了幾位爺的官威,是奴家教訓無方,還請幾位官爺看在奴家薄面上,饒了她吧……」

    那幾個金吾子趁著闌珊燈火朦朧月色,定睛觀瞧之際,但見面前站著一個絕色婦人,卻做宮樣裝束,倒也未敢高聲,也是那為首的色迷心竅,見了玉樓絕色,心裡有心要調弄她,因跳下馬來,幾步欺身近前,涎著臉笑道:

    「這位大娘子好說,倒比你家這小大姐會說話兒的,既然是外省前來投親的,自然不知道東京城裡的建制,何處好吃好玩兒的也未必曉得,不如叫兄弟們護送著,在這朱雀大街遊覽一回,便是晚了,自有本官護送回家,豈不好麼?」說著,又往玉樓的玉體上欺進了一步。

    唬得孟玉樓倒退了好幾步,連忙轉身迴避了,一面繡口含嗔道:「官爺怎麼這樣無禮的,東京城中天子腳下,調弄良家女子是何道理……」

    那金吾子見玉樓此番羞得滿面紅暈,眉目含嗔,當真一朵兒牡丹花一般,任是無情也動人,艷若桃李卻冷若冰霜,恨不得一時抱在懷裡,做那說不出口的勾當。

    正欲上前非禮時,但聽得背後有人嬌斥一聲道:「狗奴才,這是你撒野的地方麼!」

    那金吾子聽了大怒,待要回頭還不曾回頭時,只覺手上禁鞭一鬆,已是抓它不住,一抬頭,但見自己身後頭頂上凌空躍起一個女子來,手上抄著了自己手中禁鞭,使個鷂子翻身的架門兒,翻過身子面對著自己,將將落地時,手上禁鞭一揮,但聽得那金吾子哀嚎了一聲,人就滾在地上,捂著臉只哎喲。

    眾人救起來看時,左臉長長的一道檁子,泛著血絲,算是破了相了,那金吾子見自己面門被破,不由得心涼了半截兒,書中暗表,只因東京城乃是大宋國都,此地的金吾子都是從官宦人家兒選來的貴公子擔任,但要容貌俊美身材挺拔的為上,一旦得了這個官職,便與三國時郎官相似,最是與管家說得上話兒的,是以許多官宦子弟都樂意謀這個缺兒,又在同學朋友之中有面子的。

    如今這金吾子既然破相,往後只怕不能勝任,心裡豈有不惱的呢,因大喝了一聲道:「偷襲禁夜金吾等同謀反,來呀,將這幾個婆娘給我捆了,帶回三法司衙門之中治罪!」左右見頭兒惱了,連忙吆喝起來,將幾個女子團團圍住。

    說時遲那時快,那女子落地時護在玉樓身前,孟玉樓方才定睛觀瞧了一眼,但見竟是紅藥的模樣,又見她出手傷人,只怕此番脫不了干係,心裡埋怨這大姑娘辦事孟浪。

    正要上前賠話,好言相求,但見那紅藥姑娘冷笑了一聲,自腰間摸出一盞小巧玲瓏的宮燈來,只有巴掌大小,通體透明玉雪可愛。

    紅藥不慌不忙,取了火折子一點,卻將那小宮燈點亮了,在那金吾子眼前一晃。那班人定睛觀瞧之際,但見上頭隱隱約約浮現東宮二字,不由唬得魂飛天外、魄散九霄。

    倒是有不怕死的,顫聲問道:「你這女子,如何身上帶著正宮國母鄭娘娘宮中之物……」

    那紅藥聽了,撲哧兒一樂道:「這大哥是問這勞什子呀,奴婢倒也記不清爽了,隱約記得是哪年過正月半的時候,我往鄭娘娘宮中送東西,天黑路滑的,娘娘知道我自小兒穿不慣木屐子,就賞了我這個玩兒,大哥既然喜歡,不如拿去,也放了我們幾個婦道人家吧……」說著,嘰嘰咯咯的嬌笑起來,雖然聲音悅耳動聽銀鈴兒一般,在那幾個金吾子聽來,倒像是催命符兒也似,連忙一起跪下了道:

    「不知貴人在此遊興,是小的們瞎了狗眼,衝撞了貴主兒……」

    紅藥聽了這話方才回轉過來一些,笑道:「好說了,幾位大哥起來吧,不知是哪個衙門裡頭公幹的官爺?」

    那為首的捂著臉,垂頭喪氣道:「小人是九門提督座下的禁夜金吾……」紅藥聽了不甚在意道:「哦,我道是誰?原來是他家,怪不得這般囂張氣焰,你們老爺好?回去告訴他,就說雨兒、露兒在我家很好,不勞煩他們老兩口兒記掛著,今年過正月半時,我放她們幾天假,家去逛逛,若沒事,你們散了吧。」說著,也不管那幾個金吾子唬得木雕泥塑的相仿,拉了玉樓和小鸞,竟揚長而去。

    那為首的聽了,唬得一聲兒不敢言語,連忙跪下相送,頭壓得低低的,旁人不知深情底理,見頭兒跪下,幾個也跟著跪了。

    半日,路上倒有閒人,忍著笑上前提醒兒道:「官爺起來吧,人走的都沒影兒了……」那幾個方才爬起來,得了活命一般。

    那跟班兒的幾個金吾子因問那為首的道:「這一家人家兒是何來歷,怎的頭兒唬成這樣兒?」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小離、粉豬、西西亞、碧城、湯圓、莉莉桃花、蝶雙飛、櫻桃小微、曇花一現、3307277、歧水、loo客官的惠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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