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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七十六回 文 / 王老吉

    那尚舉人娘子見來人不錯眼珠兒瞧她,也是微微一抬頭,心中「呀」了一聲,暗道:「那一日給擄進山中的時候倒不曾細看的,奴家還道這清風山上只有王英那般三寸釘枯樹皮,卻原來也有這樣風流俊俏的才貌仙郎,也不知這小郎知趣不知趣,是不是個明白人,若他能解了奴家的心懷,嫁到這荒山野嶺之中,倒也不值什麼,卻是入了那桃源仙境一般……」

    想到此處,滿面堆歡起來,笑盈盈的欠身讓座,一面又吩咐小鸞燉茶來吃。那小鸞淡淡的嗯了一聲,轉身打簾子出去,啐了一聲,低低的聲音對孟玉樓努了努嘴兒道:

    「奶奶方纔還怕她自盡怎的,奴婢瞧著那婆娘那股子熱絡勁兒,倒恨不得今兒就洞房才好呢!」說著拿了托盤漫不經心走了出去。

    玉樓見了無法,左右這也是人家夫妻間的事情,自己與小叔子兩個都商議妥當的,原本不欲搭理的,也只得靜坐外間等候著。

    但聽得那鄭天壽上前深施一禮,說道:「大娘子容稟,昨兒小人山寨之中,與兩位家兄飲酒暢談,一時不查,致使小人的二哥鑄下大錯,如今不敢奢求娘子寬恕,只是此番到底有了夫妻之實,只怕對大娘子的名聲有礙,尚舉人那邊兒也不好安排,不知大娘子心中可有什麼因應之法呢……」

    那婦人聽了這話,心中暗道:「這小廝兒莫不是要來給奴家說媒的?既然恁的,少不得先答應下來,在這清風山上立住了腳,再圖與這小郎風流快活……」

    想到此處,面上卻做出一副嬌嬌怯怯的神態道:「方纔楊家的大娘子也都瞧見了,如今奴家自然投繯未遂,少不得養好了身子再從容就死,如何能這樣不明不白的活在世上,叫我夫家蒙羞……」

    那鄭天壽聽見這話,倒像是給自己遞話頭兒似的,因試探著笑道:「娘子這話說得不差,常言道名不正則言不順,大娘子如今與我二哥並無名份,做下那事也只得稱為苟且,若是有一日竟有了夫妻之名,那夫妻之實也就不值什麼,不過是天理人倫的勾當,不但無過,反而有功啊……」

    那婆娘聽見這話,心中暗喜,如今一心一意要滯留山寨之中做二當家夫人,便是籠絡不住這俊俏郎君,到底也是金銀成山,豈不比跟著那窮書生混日子強,況且昨兒已經見識過了,那王英雖然身材矮小人物猥瑣,床笫之間確實雄壯,又溫柔體貼,會將小意兒貼戀人的,比起那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窮酸書生來,倒也算是個可意的人兒了。

    想到此處,心裡已經是千肯萬肯的,只是面上過不來,假意柳眉倒豎,鳳眼圓翻,罵道:「你這小廝兒好不知禮數,奴家敬你是山寨之中的三當家,才叫你一聲三爺,如今你小小年紀,怎的這樣不學好,倒來奴家房裡,挑唆有漢子的婦人再嫁,自古以來可有這樣的道理!」

    說著,喬模喬樣哭鬧了起來,唬得那鄭天壽不知她心中虛實,連忙上前規勸,誰知那婆娘一頭扎進他懷裡,雙手抱定了不肯鬆開,只將那鄭三爺臊得滿面紅暈,手上也顧不得力道,伸手一推,將那婦人推了一跤,坐在地上。

    那尚舉人娘子見狀,心中涼了半截兒,知道這小郎是個不解風情,不由得心中哀歎自己時運不濟,摸不上手,倒真個哭得花容慘淡雨恨雲愁。

    鄭三郎見了,心中老大不忍,只得蹭到跟前兒,將她攙扶起來,一揖到地道:「方纔是小人莽撞,衝撞了大娘子,如今還要討娘子一個示下,到底是否允婚,小人也好叫兄長們準備準備。」

    那婆娘哭了半日,方才漸漸止住了,嚶嚶嚀嚀道:「奴家已經給你們這一夥強人搶在山裡,清白又沒了,還有什麼臉面跟著我夫主下山,少不得就只能給你們擺佈,要做什麼傷天害理的勾當只管做去,如何又問我來?」

    那白面郎君鄭天壽聽了這話,心中暗道:「可別看錯了這個婆娘,竟是這般水性楊花,我那哥哥也是個苦命的,若是一心一意感化楊家大娘子,就算不能得手,好歹也是一段佳話,臨了臨了卻娶了這麼個不知安分守己的婆娘在房裡,也是他命中劫數……」

    心中想著,面上卻做喜色道:「既然大娘子此番首肯,小人還有個不情之請,也要與娘子商議則個。」

    那尚舉人娘子故作嗔意道:「奴家的身子都給你騙了去了,這會子又說什麼……」

    那鄭天壽聽了這話,心中很有些肉麻,又不好就走的,只得說道:「雖然自古多有丈夫休妻,只是古往今來,這和離之事也不是聞所未聞的,如今大娘子既然已經同意下嫁小人的哥哥,只怕少不得要與前夫說一聲,免得來日成親,面上須不好看……」

    那婦人聽了,大驚小怪道:「怎麼,你們強騙了奴家的身子,倒要我去做惡人,對我夫主說了,叫他賜我一紙休書不成?奴家素知你們這山寨之中都是些落草為寇、殺人不眨眼睛的強梁,也犯不著這麼擠兌人吧……」

    說的那鄭家三爺面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只得一揖到地道:「大娘子容稟,方才小人在書房之中思慮了半日,這話除了大娘子,再無旁人合適去說了,如今大娘子既然心疼小人的哥哥,好歹在前夫跟前兒唱個黑臉兒,瞭解了此事,晚間成親,自是無虞了……」

    那尚舉人娘子聽了無法,如今既然自己打定主意下嫁王英,也只得對那尚舉人說去,想到此處點了頭,命那鄭家三爺帶他去見尚舉人,鄭三郎聽了心中大喜,連忙引著她往尚舉人那一處書房裡去。()

    卻說著尚舉人給人關押在此處一半日,又不見娘子蹤跡,心中十分擔心煎熬,小嘍囉也曾與他送飯燉茶,統共不曾好生吃了一頓,心中只要知道娘子蹤跡。

    書中暗表,原來這尚舉人頭婚喪妻之後,一心一意要去孟玉樓過門,誰知給那西門大官人捷足先登,自己卻是大意失了荊州,原本負氣不欲再娶,偏生如今這位娘子家中看重他唸書人的清貴身份,幾次三番派了人來說親,這尚舉人方才又有些興頭兒,也就答應了這門親事。

    誰知新娘子一過門兒方才知道,竟是個不曾出閣的大姑娘,這尚舉人心裡就先軟了半邊兒,自覺自己曾經喪偶,配不上人家,是以家居之時對這位小娘子百般呵護寵愛,如兄如父一般的疼。

    如今這一半日不見了渾家,又想著那王英對妻子頗有覬覦,當真心急如焚,怎奈那些小嘍囉見他不甚安份的,竟將這書房圍得鐵桶一般,不准隨意出入,倒叫這尚舉人越發疑惑起來。

    正在抓心撓肝時,忽聽得外間有人打起簾子進來,那尚舉人聽見,連忙打簾子要出來,竟與一人撞個滿懷,定睛一瞧,不是自己的渾家又是哪個?喜得好似眼前的妙人兒是從天而降一般,一把抱住了笑道:

    「這一日你給人關在何處了,怎麼也不來瞧我?他們可有難為你沒有?」

    那尚舉人娘子此番原本是來作別的,如今聽了丈夫這話,倒也是真心關心自己,話到唇邊,又張不開嘴,臉上就飛紅了。

    那尚舉人見娘子此番欲言又止的模樣,又將這大娘子此番容光煥發,眉目之間頗有春意,心裡已是涼了半截兒,就猜著了七八分,又不好問她的,只得怔怔的沒了言語。

    尚舉人娘子見了,知道這事也躲不過,因對他柔聲說道:「老爺你先坐下,容奴家細細的告訴你……」說著,親自搬來一個繡墩,服侍尚舉人坐了,自己也坐在他對面,低眉耳語一番,將自己這一日經歷,並日後打算細細的說了。

    那尚舉人聽了這話,當真是掰開八瓣頂梁骨,一桶雪水潑下來,登時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萎縮了下去,不是尚娘子一把扶住了,只怕就出溜到桌子底下去了。

    愣了半日,方才淒然一笑,也不言語,站起身來,來在書案之後,研好了墨,蘸飽了筆,紙展雪浪,筆走龍蛇,刷刷點點寫了半日,寫成了一封休書,交在那尚娘子手中。

    那尚舉人娘子自從嫁入讀書人門楣以來,倒也頗識得幾個字,如今托在手上細看,但見上頭寫道:

    蓋說夫婦之緣,恩深義重。前世三生結緣,始配今生夫婦。生前相守報白頭,死後同歸於黃土。若緣不合,二心不同,難歸一意,今則夫婦無良,便作互逆之意,不敬翁家,不敬夫主,不侍六親,無秦晉之同歡,有參辰之別恨,乃為宿世冤家,只得會及諸親,各還本道,願妻相離之後,重梳蟬發,巧逞窈窕之姿,選聘俊賢之選。

    尚慶翰謹立授書

    那尚舉人娘子見內中並無十分作踐言語,自己前番苟合之事亦不曾提及,心中甚喜。連忙將休書收好,一面輕提裙擺款動金蓮,來在尚舉人跟前,深深的道了三個萬福,也不曾與他多言,轉身兀自去了。

    回在玉樓房裡,主僕三個正等著,見她來了,不見撕扯過的痕跡,方才放心。孟玉樓出來接著道:「大娘子方纔如何,可是都談妥了麼?」

    那尚舉人娘子含羞答道:「奴家與前夫說了,如今不是清白身子,不好佔著正室名份,不如叫夫家賜我一紙休書,大家乾淨,我前夫聽了並不怨懟,反說奴家明白事理,趕著寫了書信交給我的。」

    玉樓聽了這話,心中倒有些詫異,暗想那尚舉人也是天家的黌門秀士,就這般忍氣吞聲給人強佔了妻子不成……只是如今既然人家兩口子商議定了,自己又不好多說的,只得點了點頭道:「既然恁的,可巧方才三爺派了人來送了嫁衣頭面等物,奴家服侍大娘子梳洗穿戴吧,聽說是今兒晚上成親。」

    那尚娘子聽了自是願意,面上卻不好急躁,連忙道了萬福,聽憑玉樓調配。兩個丫頭去茶房催了水來,都不肯進去服侍尚舉人娘子洗澡,玉樓無法,將自家珍珠衫脫了道:「這也罷了,你們都是副小姐,使喚不動,如今奴家自去服侍她……」

    紅藥見狀連忙攔腰抱住了道:「我們不過與奶奶撒嬌使性子罷了,哪兒敢真個不聽話起來,如今奶奶不用去,倒是奴婢去也使得。」說著自去了。

    玉樓和小鸞兩個出來,在外間坐定,那小鸞啐了一聲道:「昨兒還裝的三貞九烈的,敢情人家一上門來提親就肯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孟玉樓聽了歎道:「可不是麼,這位尚舉人也是可發一歎的,若從根兒上說,倒是奴家害了他……」

    小鸞聽了撲哧兒一樂道:「怎麼又是奶奶害了他呢?這話我不明白……」玉樓搖頭道:「當日是大姐姐來與我相親,我見她好性兒,方才答應了這件親事,若是當時就知道咱麼家爺是這個性子,倒不如我竟選了尚舉人家裡,雖說清苦些,夫妻兩個平平淡淡過日子,倒也是吃一碗安樂茶飯,比什麼不強呢……」

    小鸞聽了撲哧一笑道:「奶奶這話哄誰,那尚舉人雖然有些學問,只是品貌也不出眾,又不是個溫柔體貼的俊俏郎君,就是我們爺那樣的容貌人品,你還瞧不上呢,又何況是他,依我看,什麼鍋配著什麼蓋兒,他兩個倒也算是一對兒,只是過不到頭罷了……」

    玉樓聽了搖頭一笑道:「你這蹄子倒會說嘴,年紀輕輕的還沒嫁人呢,倒說得頭頭是道的。」主僕兩個瞧瞧的議論了一回,聽見內間環珮叮咚,但見紅藥打起簾子來,那婦人出來,一身大紅嫁衣,遍體綾羅滿頭珠翠的,倒也是嬌艷可人。

    孟玉樓見了,心中替那尚舉人感歎了一回,上來攙扶她道:「大娘子既然預備妥當了,如今奴家去回復了鄭三爺吧。」那尚舉人娘子含羞帶愧,深深道了個萬福道:「如此多謝娘子周全了。」

    玉樓方出來,對看門的小嘍囉說了,此處已經收拾妥當,只等那王英前來迎娶。小嘍囉聽見,答應了一聲,飛也似的往前山去了。

    不一時但見那鄭天壽滿面春風的過來,見了玉樓率先道喜,一面十分答謝她從中周全之情,孟玉樓連忙搖頭道:「三爺不忙謝我,這樣有損陰鷙的事情,奴家不好承受你一個謝字的,只是既然他們兩個都有意,咱們也不好指手畫腳妄加評論的,如今不知王二爺何時來娶呢……」

    那鄭天壽笑道:「二哥知道尚舉人娘子答應的,歡喜得什麼似的,如今整收拾房子,大約掌燈時分就可以迎娶了,依小人看,既然都是在山上迎娶的,不如就將大娘子此處香閨,權且當做尚娘子的娘家,就從後山發嫁,抬到前山我二哥的院兒裡就完事了,不知大娘子怎麼說?」

    玉樓點了點頭道:「事從權宜,就這樣辦吧,我回去再說與尚舉人娘子知道罷了,只是這一回完了事,可巧我姑媽的病,仰仗著三爺高明手段也是痊癒的了,不如明兒一早就放了我們到東京城中去吧……」

    那白面郎君鄭天壽聽了笑道:「這事好說,只要我二哥的婚事完了,再無羈留諸位在此地的道理,只是今兒晚上婚宴,前頭還要請小人的尊兄楊舉人老爺維持局面,後面堂客席上,就多多仰仗大娘子代為周延了。」

    玉樓聽了不解問道:「莫非這山上除了我們兩家之外,還有別的堂客不成?」鄭天壽道:「那倒也沒有了,只是敝處山寨之中從來沒有辦過婚宴,此番大喜,官客席與堂客席多少也要擺兩桌才是。」玉樓聽見,也只得答應了。

    閒話休提,到晚間張燈十分,早有一乘小轎過來,胡亂將那尚舉人娘子抬了去,那婆娘兀自做做姿態,哭鬧著不肯上轎,玉樓雖然見了覺得肉麻,也少不假意上前規勸了一番,那婦人方才妖妖嬈嬈上得轎去,四個小嘍囉抬了轎子,飛也似的往前山去了。

    轎子剛走,又有鄭天壽貼身的小校兒過來,邀請孟玉樓、楊氏姑媽,並紅藥、小鸞兩個大丫頭,還有楊家帶來的一個小丫頭子,往前山聚義廳堂客席上吃酒,幾人也只得答應著。

    沿路之上又遇上一隊人馬,原是送那楊舉人前來聚義廳中觀禮的,彼此見了,玉樓因拉了她小叔子在身邊,低低的囑咐道:「一會子吃酒,你也別太實在了,少吃一盅兒,多勸勸你那文友鄭三爺,趁著他們三個高興,放了咱們往東京城中去吧。」楊宗保聽了連忙答應著。

    一時開席,眾人也都是淡淡的,後頭堂客席聽見前面吃酒划拳的漸漸無所不至起來,也是沒奈何,玉樓因吩咐小鸞將楊宗保叫過後頭來,說道:

    「好兄弟,今兒你就在裡間陪著我們娘們兒一處吃酒吧,左右都是一家子骨肉,又不是外人,外頭那些強人都是胡打海摔慣了的,萬一吃醉了酒再激了他們的賊性兒,反倒不好了。」

    那楊宗保聽了連忙答應著,坐了一會兒方道:「嫂子,如今我卻有些放心不下我那位年兄,這一回來在山寨之中一向少見,如今趁著婚宴,防備稀鬆些,我使幾個錢,叫那相熟的小校兒帶我過去瞧瞧他,可使得麼?」

    孟玉樓聽見他這樣一說,心中也覺得這孩子倒是有情有義的,此番尚舉人娘子成親,那尚舉人心裡肯定是不好受,倒不如趁此機會叫小叔子過去陪陪他,把話說開了,來日京城之中再為他尋一個好的也就是了。

    想到此處點了點頭道:「你去看看吧,只是好生對那些小嘍囉說些軟話,千萬別仗著你是他們三爺的朋友,就擺主子的款兒,那伙子強人急了不認人的。」

    楊宗保答應著去了。將五百錢與了這幾日服侍自己飲食起居的小校兒,央他帶路去瞧瞧那尚舉人,小校兒愛財,收了錢,瞧瞧帶著楊宗保往外頭大書房去。

    到了門首處,也有幾個守門的,那楊宗保又賞了幾百錢,還有那先頭的小校兒說情,幾個做了人情放他進去。

    那楊宗保來在院中咳嗽了一聲,輕輕說道:「年兄在麼?」一連問了幾聲,都不見有人言語,楊宗保心裡好生奇怪,來在外間門首處,輕輕一推,那門吱呀一聲開了。

    進得內間,但見那尚舉人直挺挺的掛在房梁之上,唬得楊宗保大叫了一聲,他雖然是個舉子身份,到底還是十七八歲的孩子,見了死人如何不怕的,早已唬得跌坐在地上。

    外頭一個小校兒並眾嘍囉聽見,連忙進來,眾人看時,但見那尚舉人投繯自盡,也都是唬了一跳,只是這些人平日裡見慣了死人,都不慎恐懼的,上前捏了兩把,那身子早就冰涼梆硬了,心知沒救,連忙解了下來停在地上。

    早有人上前扶了楊宗保外頭院兒坐著,那小校兒因開解他道:「楊相公,你也別太往心裡去,咱們山寨之中,死人也是常有的事情,哪一日不死個把人呢,這唸書人心窄,自己想不開死了,原不與咱們相干,如今小人依舊送你回酒席上,吃杯酒壓壓驚吧。」

    那楊宗保如今回過神兒來,只將方纔驚心動魄之感,都化作悲憤自責沖天怒意,若不是自己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聽了那鄭三爺的餿主意,又怎會害了尚舉人一條人命、大好的前程……

    想到此處也不甚害怕了,伸手就賞了那小校兒一個大耳帖子,啐了一聲道:「你們這一夥強賊,逼良為娼圖謀人家妻室,如今鬧出人命來,還說得這般雲淡風輕的,罷了罷了,我和你這樣豬狗不如的東西也說不著,如今就找你主子分辨去!」

    說著,一溜煙兒就往那前山聚義廳而去,那一夥小嘍囉又不知好好兒的這楊相公為什麼惱了,那被打的小校兒啐出一顆牙來,捂著腮幫子直哎喲,看見旁人都瞧著他,啐了一聲道:「看什麼?還不去把拿不知好歹的唸書人追回來!」

    幾個小嘍囉聽著,連忙追了過去,又想著他原是三爺的朋友,不敢十分動粗,也就不曾伸手捉他,只是遠遠的綴著,眼見他進了聚義廳中,幾個就在門口探頭探腦的,看他到底如何。

    那楊舉人進得門來,但見那錦毛虎燕順、矮腳虎王英,與那白面郎君鄭天壽三個吃得正好,見他來了,那矮腳虎王英仗著酒勁兒上來,與他勾肩搭背笑道:「好兄弟,你也且來吃一杯吧。」

    那楊宗保趁著怒意,一伸手將他推了一跤,罵道:「我把你個滅九族的賊配軍,我是有功名的黌門秀士,誰與你這樣的強人稱兄道弟的!」

    那王英原本膂力不小,卻不曾防備這文弱書生竟敢狠命推了自己一把,一個不留神坐在地上,愣了一愣,方才大怒道:「我把你個敬酒不吃吃罰酒的小畜生!這會子吃了兩杯黃湯,倒趕在太歲爺爺頭上動土!?」說著,一咕嚕爬將起來,一把揪住那楊宗保的領子就要廝打。

    一旁那鄭天壽見了,連忙近得身來一把抱住了道:「我的哥哥兒,你且慢動手,這楊舉人向來不是孟浪的性子,如今這樣,只怕是有些緣故也未可知。」

    一面對著那楊宗保做個殺雞抹脖的眼色,意思是叫他陪個罪兒罷了。那楊舉人見了也顧不得許多,連忙鄭三爺也一起罵了起來道:「鄭三!我楊某人當你是個文字之交,才這樣藏污納垢與你論些交情,如今我年兄讓你們逼死了,說不得我也要豁出命去與你們鬧一場,才不枉我與年兄的交情!」

    這一句說了出來,倒把那鄭天壽唬了一跳,連忙問道:「什麼年兄,莫不是那尚舉人……」楊宗保道:「自然就是他了,這位年兄原本與我一同進京趕考,在家時呼聲極高的,這一去定然能夠蟾宮折桂,誰知卻折損在你們這一夥賊配軍的手裡!」

    那鄭天壽原本好涵養,只是如今給那楊舉人一口一個「賊配軍」,罵了一個狗血淋頭,面上也不好瞧的,怎奈自家理虧,又不好與他發作起來,只得低了頭不言語。

    倒是那錦毛虎燕順聽了,也是隱忍不得,他原是山大王,管不得旁人死活,這幾日對楊家人有些禮遇,也不過是看在二弟、三弟的面子上,如今見這文弱書生連自己也罵了進去,如何將息,不由得大怒,吩咐左右道:「將這賊書生捆了,丟到後山喂狼!」

    正鬧著,後頭堂客席上,孟玉樓和楊氏姑媽早已聽得真真切切的,先頭還指望這鄭天壽能夠兩方調停著,化解了這一段恩仇,後頭聽見要捆楊宗保,孟玉樓也顧不得許多了,就要上前去與他們理論。

    卻給那紅藥姑娘一把拉住了笑道:「大娘子別去,這是強人山寨之內,其實你我嫩婦少女講理的地方?」玉樓見了,也顧不得許多,與她拉拉扯扯道:「大姑娘,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說笑?你若是害怕只管躲著無妨,我兄弟好端端的一個舉子功名,豈能毀在這伙強人手中?」說這又要出去。

    那紅藥見了無法,只得衝著後堂拍了拍手道:「都是死的?還等什麼呢?」早有幾個小校兒模樣的人進來,見了紅藥竟單膝跪地見禮道:「給大姑娘請安。」

    紅藥淡淡點了點頭道:「你們幾個先送老太太並大奶奶從後山水路坐船出去,前頭有我照應著。」

    幾個答應著起來,也不顧男女之別,上來就拉了楊氏姑媽、玉樓和小鸞,孟玉樓見狀唬了一跳,掙扎起來,但見那拉著她的小嘍囉低聲道:「奶奶別怕,小人是楊大人手下內衛,自幼充作黃門內相,算不得男子。」聲音細弱陰柔,果然與一般男子不同。

    孟玉樓方才知道此處竟有紅藥手下眼線,方才停止了掙扎,那內衛見了,連忙背起孟玉樓,對同伴打個手勢,幾人背了兩三個婦道,出得門去施展輕功就往後山而逃。

    孟玉樓伏在那小黃門,只覺雲裡霧裡騰雲駕霧的好不頭暈眼花,連忙抱緊了他的脖子,一面問道:「你們就這麼走了,留下那紅藥大姑娘去了前廳,她一個嬌滴滴十五六歲的姑娘家,如何是那些強人對手?」

    那小太監聽了這話,噗嗤一樂道:「大奶奶還不知道呢,如今我們這幾個小的,功夫都是這紅藥大姐姐教的,奶奶別看她年紀輕輕,只怕在咱們楊府裡頭,除了我們爺以外,就屬她的功夫最俊了。」

    孟玉樓聽見,方才稍微安心,一面又擔心她兄弟楊宗保,只是如今這小黃門既然誇下海口,想來紅藥那邊自是無虞的……

    一時之間,幾個小太監背了玉樓等人到了後山溪流碼頭之處,孟玉樓下來,定睛一瞧,但見那碼頭內停著一艘大戰船,十分威武雄壯,因問那小太監道:

    「這船又是如何開進來的?這樣大船,只怕沒那麼容易瞞天過海吧……」小太監笑道:「這原不是咱們家帶來的船,就是借了這山裡的戰船罷了,奶奶快上船歇一歇吧,只怕過不了一時半刻的,那紅藥大姑娘就回來。」

    玉樓聽了搖頭道:「這如何使得,如今楊家就剩這一棵獨苗了,奴家自然不能棄之不顧,定要等來他們方能放心的。」

    因命小太監先送了楊氏姑媽,並她家的小丫頭子進了船艙去,又拉了小鸞在身邊道:「只怕老太太一個人帶著姐兒害怕,你也進去陪她說話兒,服侍她躺一躺,我等等二爺就來。」小鸞答應著去了。

    這廂孟玉樓在外間等著,果然不出片刻,早見那紅藥大姑娘背了楊宗保,身子卻是輕輕巧巧的穿林飛花而來,孟玉樓見了,十分吃驚,心下暗道,方才在人家背上時,不覺怎的,如今這紅藥大姑娘的功夫倒是好生了得,背著個比她還高一頭的大小伙子,竟還能飛將起來,莫不是神仙托生的……

    想著,那紅藥早已到了近前,見了孟玉樓怔怔的瞧著她,撲哧兒一樂道:「奶奶只管瞧我做什麼,如今寶貝兄弟回來了,還是快瞧瞧正主兒吧。」

    玉樓聞言方才回過神兒來,連忙上來,也顧不得男女大防,伸手攙住了那楊宗保,這楊家小少爺只怕此番受驚不淺,神色都些迷茫起來,見了他嫂子,方才稍稍穩定了心神,一面點了點頭,又對那紅藥姑娘茫然道:「大姑娘莫不是飛天再世,如何這般手段,倒像是睡裡夢裡一般……」

    說的那主僕兩個都忍不住撲哧一笑,玉樓因對方纔那小太監說道:「還要煩請內相大人,與我兄弟尋一間船艙安頓了他,他是唸書人家孩子,老實,沒見過什麼世面,如今有些唬著了,煩請你帶了他進去歇歇吧。」

    那小黃門聽了嘻嘻一笑道:「大奶奶說哪裡話,小人可擔待不起。」說著,請了一個安,上來扶著那楊宗保也進了船艙之中。

    孟玉樓扶著紅藥正欲進去,忽聽見前山之上有嗶嗶啵啵的響動,回身一瞧不由唬得魂飛天外,失聲道:「怎麼那清風寨中失火了!」

    紅藥聽了不甚在意道:「這樣藏污納垢的地方留著它做什麼,來日也省得朝廷清繳,如今奴婢順手辦了,只怕我們大人還要誇獎我一番呢。」說著,倒是十分得意的模樣。

    孟玉樓見這紅藥小婢生得美人兒一樣的模樣兒,行事手段倒是這般果決老辣,心中倒也感歎,不知那將紅藥調理成這般的性子的楊戩又是如何龍性難攖的脾氣呢……

    想到此處忽然想起來一事來,問道:「你燒了人家的山寨,裡頭的那些嘍囉,並三個山大王又將如何呢……」紅藥笑道:「那三個功夫不差,又都是受了貪官污吏的擠兌方才上山,奴婢如今服侍奶奶久了,也是心慈手軟起來,就寬了他們的罪兒,留在大人帳下聽用,餘下的嘍囉就地哄散了,叫他們去聚義廳中拿了餘下的金銀,好生回鄉娶妻生子務農種田去了。至於那尚舉人,奴婢倒覺得可憐,命人將他厚葬在這山中,又一刀結果了那銀婦,給他陪葬。」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西西亞、貓薄荷、碧城、湯圓、莉莉桃花、蝶雙飛、小狐狸、櫻桃小微、曇花一現、歧水、沾衣十八跌客官的不離不棄~如有遺漏敬請包涵。

    ps:紅藥姑娘真帥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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